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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建华

2017-05-04  本文已影响183人  Mr_稻香老农

上世纪七十年代,苏北平原的蒲场村排练演唱革命现代京剧样板戏《沙家浜》,饰演郭建光的男主角撂挑子不干了,理由是给他的工分太少了。他还说饰演刁小三的没几句台词,工分竟然跟他一样的,操他娘的,不合理,不公平,太欺负人了。

其实,他这是想将导演姜桦的军。他的意思很明显,在蒲场里,除了他,还有谁能演郭建光?他这是公然跟姜桦叫板呢,想以此为筹码跟姜桦讨价还价,在舞台上得不到的,他一定要在谈判桌上得到。

然而,他想错了,他没能将得住姜桦的军,姜桦心中早就雪藏着饰演郭建光的不二人选了,姜桦立即着人去喊他的干儿子顾建华。那个时候通讯技术极不发达,没什么手机微信的这些名堂的,所以,他只能着人去喊顾建华。

顾建华从小就认姜桦为义父。顾建华的母亲许玉琴是蒲场村小学的教师,她生下顾建华后,就发现顾建华七病八灾的。许玉琴怕养不大他,她爱子心切,就听从了村子里一个跳大神的女人的建议,让顾建华拜认姜桦为义父,拜认姜桦的妻子为义母,意思是姜桦当过兵的,还当过新四军呢,他在沙场上叱诧风云的气势一定能镇得住邪魔歪道的,一定能让顾建华逢凶化吉遇难呈祥的。

果不其然,顾建华自打拜认了姜桦夫妇俩为义父义母后,那真是像雨后春笋一般地茁壮成长,一眨眼间,就长到二十多岁了。在许老师和他爹还没怎么注意的时候,他就一帆风顺地上完了小学、初中和高中了。

不仅如此,而且他的学业成绩特别优秀。他在上高中时,有时数学老师有事一时来不了,就私底下恳求他给他代上几节课。顾建华一到讲台前,就仿佛从学生一下子变成了老师,他给同学们讲课时不仅讲得眉飞色舞,而且讲得蛮通俗易懂的。同学们私下里暗暗赞叹说顾建华比数学老师讲得还好呢,难为他一个跟他们一道读书的学生的知识咋就这么渊博呢!

不过,令人感到十分遗憾的是,那个时候还没有恢复高考,能够上大学的都是依靠各个村子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而且名额很有限,有时十多个村子也未必能推荐到一个成绩优异的高中毕业生去上大学。因此,顾建华虽然学业成绩特别优秀,他在高中毕业后,他也只能背着书包回到村子里。等有机会时,再让村里人推荐去上工农兵大学吧,他当时是这么想的。

顾建华回到村子里后,就像当时的一个已故的插队知青英雄王安民那样,他立下了“立志绣田园,誓把青春献”的宏伟志向,到蒲场村的第七生产队当了一名场长。所谓场长,就是生产队打谷场的头儿。

别人当场长,充其量不过起着一个看守打谷场上的稻谷和麦子的作用。但顾建华不同,每逢人家上稻谷和麦子的时候,他都帮人家搭帮着掇笆斗。顾建华跟人家一人一边抬着笆斗环,然后两人一齐较劲,顾建华就帮着人家把装着粮食的笆斗掇移到扛笆斗的人的肩膀上了。笆斗是专门装粮食的一种容积很大的形似很大的圆柱体的容器,高度有齐到成年人的大腿中间那么高,而圆筒里可装两三个少年的样子。

男劳力一般地都是宁可扛笆斗而不愿去掇笆斗,因为扛笆斗在把粮食倒到打谷场上的粮囤上后,在往河边船上装粮食时,还可以扛着空笆斗走一段路歇一阵。但掇笆斗的人却没有这么轻松,他是川流不息地干,来一个人就要掇一下,虽然用不着走路,但很费力气的。

虽然这是一份很费力气的活儿,但顾建华当了几年场长都是这么干的。连生产队上的身强力壮的男劳力都对他佩服得五体投地,认为这个学生娃儿比他们还强呢。

姜桦派去的人早就知道顾建华现在在哪儿,他立马就到了七队打谷场,正好七队队长也在那里。顾建华起初并不愿意到村子里的文娱宣传队去排练节目,他认为演戏唱歌不是一个回乡知识青年在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时应该干的事情。

七队队长不同意他的说法,他说,第一,姜桦是顾建华的义父,论私情,他也要去,不去是说不过去的;论公,排练演唱样板戏和别的曲艺,也是为了宣传毛泽东思想嘛。一个知识青年,要做革命的螺丝钉,党把他拧到哪儿,他就要在哪儿闪闪发光。

话既然说到这个份儿上,顾建华就只好跟在来人身后来到文娱宣传队的排练处。当时顾建华还是风尘仆仆的,但当姜桦把他拉到宣传队员们面前说这就是他干儿子想必大家都认得时,众人顿觉眼前一亮,他们心内说,这人就是一个不用化装的、标标准准的郭建光啊。

只见顾建华一头乌黑的头发,剪成齐耳的短分发型;一张国字脸儿上,剑眉星目好俊秀,英气逼人;再看他高挑挑的个子,增之一分则嫌长,削之一分太嫌短,潇洒俊逸,飘然不群。总之,顾建华比起同龄人来显得是相当的出类拔萃。

见了顾建华,那个动辄就拿撂挑子威胁姜桦的男演员也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急忙对姜桦说,我还演郭建光吧。姜桦说,我干儿子来了,就没你的份了,你靠边凉快去吧。你以为你是谁,想演就演,想不演就不演啊。

顾建华觉得很是过意不去,他说他初来乍到,还望各位提携提携。因此,顾建华在文娱宣传队里很有人缘,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新来的郭建光。

当然,众人喊他郭建光,并不是他就仅仅适合演郭建光,饰演别的角儿,他也是可以的。后来,他在《沂蒙颂》中饰演负伤的八路军某部排长,让蒲场村村民在四十多年后的今天,还是念念不忘。

人们到现在还记得,当年村子里有一个叫做姜秋菊的姑娘,曾经在顾建华走下台后,不顾人前人后,她上前一把就搂抱住了顾建华,她说,建华哥,我爱你,我爱你啊!她说着,还把她的初吻献给了顾建华。虽然顾建华并没有接受她的爱,但人们还是不得不承认姜秋菊是一个非常漂亮又美丽的姑娘,她这样做也并不纯粹是花痴的一时心血来潮,而是她追求真爱的一种自然的体现。

“青年男子,谁个不善钟情?妙龄女郎,谁个不善怀春?”姜秋菊这样大胆地表达着她的爱,真的是无可厚非的,至于她在被顾建华婉拒后回到家就痛哭了一场,也是很值得人们同情的。何况,顾建华之所以婉拒了她,那是因为顾建华当时正跟一个叫做陆颖媛的女同学谈恋爱,顾建华不能再跟她谈情说爱了,顾建华不能脚踏两只船嘛。

顾建华由于在学校里就是一个文娱活动爱好者,对演戏唱歌之类很擅长。顾建华离开学校后,在村子里的业余爱好也就是看戏。但看来看去,就是那八个样板戏,样板戏当时被拍成电影,村子里每个月放演两场露天电影。因此,顾建华对样板戏很熟悉,样板戏的唱词和动作,他都能倒背如流和倒手而做。

顾建华到了文娱宣传队里后,很轻松地就把郭建光的台词唱腔和动作都温习得熟得不能再熟了。他一上台唱的时候,把所有的眼球都吸到他身上来了。你们听,他唱道,朝霞映格在阳澄湖畔一一(咚呛咚呛咚咚呛),随着激越的疾徐有致的锣鼓声,顾建华饰演的郭建光在台上一个漂亮的亮相,博得台上台下一阵阵的喝彩和雷鸣般的掌声。

顾建华的唱腔,真的像穿云裂石一般哎,我的个娘啊,简直就是余音袅袅三日绕梁不绝如缕嘛,就像他饰演的杨子荣唱的“穿林海跨雪原气冲霄汉”嘛。你们再看哦,他亮过相后,他的剑眉星目顾盼生辉,每一个姑娘都以为顾建华对她情有独钟。他让美丽又温柔的姑娘茶不思来饭不想,更不用说那引得男人馋诞欲滴的红烧肉,姑娘更不想吃。他让温柔多情的姑娘为他染上相思眼空蓄泪泪空垂一直流泪到天亮。

顾建华在台上扮做郭建光,他领着新四军的十八个伤病员,在暴风骤雨中,在芦苇荡里引吭高歌:“要学那泰山顶上一青松,挺然屹立傲苍穹,八千里风暴吹不倒,九千个雷霆也难轰”。

顾建华唱的歌,像一缕溶溶的月光,撒落在四十多年前的苏北平原的夜空下的土地上,至今人们还沉醉在他唱的歌中,回味无穷,产生无涯的美好的遐想;顾建华唱的歌更像一朵绽放的玫瑰,玫瑰的芳香郁馥散发在四十多年前的苏北平原的大街小巷,更飘溢到当年的如花似玉的姑娘的心上,她们被他唱的歌儿震撼得心房剧跳不止,心如鹿撞。她们多么像初恋中的小情人,晕染双颊,她们迷离的眼神中仿佛又出现了当年的风度翩翩的顾建华的身影,她们仿佛又偎依到顾建华的身旁。

可惜的是顾建华这样一个非常优秀的知识青年,天却不假其年寿,他在二十四岁那年不幸罹患上红斑狼疮病的绝症而撒手人寰。顾建华走的时候,他的义父姜桦哭成了泪人,他捶胸顿足地说,怎么不让他替顾建华去的?!唉,一代青年才俊,没有能够去上大学而过早地像一颗彗星似地划空流逝了,怎不让人扼腕憾惜悲伤不已呢?!正是,出师未捷身先死,常使英雄泪满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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