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伟大诗人硬生生将牢房坐成了他的不朽绝唱
这个伟大诗人硬生生将牢房坐成了他的不朽绝唱
作者:财神仙子
20、《过零丁洋》
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
山河破碎风飘絮,身世浮沉雨打萍。
惶恐滩头说惶恐,零丁洋里叹零丁。
人生自古谁无死?留取丹心照汗青。——[宋]文天祥《过零丁洋》
作为一名诗人,如不能得名作遗世,生亦何欢;作为一代名臣,如能得其思想育人,死亦何惧!文忠烈公能有此佳作遗世,正乃适得其所也。
也许是结尾两句太出名,使得我们可能忽视整首诗的艺术价值,事实上,仅仅是整首诗的起承转合,就充分展现了诗人天才般的功力。
首先,开头两句对当前艰难困苦的直白描述,固然展现了人生低谷的艰难困苦,却更蕴含了诗人壮怀激烈。是的啊,辛苦遭逢起一经,干戈寥落四周星!回想我早年入仕,圣上宠爱,春风得意,可惜朝政腐败,救无可救,转眼间残酷的战火都已经消歇了四个年头,那金戈铁马,血色苍茫的战场啊,曾经多么让人热血沸腾!那国破家亡,山河不在的滋味,又是多么让人哀婉痛心!字里行间的金迸玉碎,星火燎原之意,体现了诗人即使在低落时也充满了不屈的战斗精神。
山河破碎风飘絮一句,既有杜甫“国破山河在”之沧桑坚韧,亦含许浑“山雨欲来风满楼”之磅礴大气,一种忧国忧民天下已任的博大气息迎面而来,跨越时空,虽千百年而不朽兮!
然而,让我映像更深刻的,还是这句“身世浮沉雨打萍”:这国破家亡的心情,就像无根的浮萍漂泊在水上,本已无所依附,偏偏秋雨绵绵,雨打风散,一种无边的凄苦几乎将我肃杀,痛哉苦哉,真非常人所能体味也。
五六句更称绝配,真是天要杀我、造化弄人啊,两个带有强烈感情色彩的地名迎面而来,惶恐滩、零丁洋,这就是我的结局吗?可惜事业未成、复国无望,否则死亦何惧?
这地名与诗人"惶恐"又"零丁"的心情天然映衬,可谓史诗级绝唱!
读至此,我不由得想到《三国演义》中“诸葛亮痛哭庞统”的段子:
却说庞统迤逦前进,抬头见两山逼窄,树木丛杂;又值夏末秋初,枝叶茂盛。庞统心下甚疑,勒住马问:“此处是何地?”数内有新降军士,指道:“此处地名落凤坡。”庞统惊曰:“吾道号凤雏,此处名落凤坡,不利于吾。”令后军疾退。只听山坡前一声炮响,箭如飞蝗,只望骑白马者射来。可怜庞统竟死于乱箭之下。时年止三十六岁。后人有诗叹曰:“古岘相连紫翠堆,士元有宅傍山隈。儿童惯识呼鸠曲,闾巷曾闻展骥才。预计三分平刻削,长驱万里独徘徊。谁知天狗流星坠,不使将军衣锦回。”先是东南有童谣云:“一凤并一龙,相将到蜀中。才到半路里,凤死落坡东。风送雨,雨随风,隆汉兴时蜀道通,蜀道通时只有龙。”
这就是差距!与诸葛亮齐名的大谋士凤雏先生在进兵四川的路上,看到“落凤坡”这个地名后,联想到与自己的名号天然相杀,结果竟然宿命附体,手忙脚乱身死马亡,虽说这只是通俗小说记载,真实性尚且存疑,却也至少反映了世人的一种认知。
但是,在伟人面前,这类宿命论自可休矣!如果认命,文忠烈公就就不会一步跨入伟人之列了。
伟人的伟大之处,往往就体现在那不经意的几步路或者几句话上!
这点曲折算得了什么!生生死死又算什么!沧桑凄苦吗,那就凄苦去好了,要我的命吗,那你来拿去好了,人生自古谁无死啊———
我要的是名垂青史!
我的目光,在星辰大海!
这种突兀,这种逆转,让人以柔肠百折之时却惊现笔力千钧、正气浩然之势。
读及此,我不由得吟咏诗人在“囚北庭,坐土室,广八尺,深四寻。单扉低小,白间短窄,污下幽暗,诸气萃然……”的牢房里创作的不朽杰作《正气歌》: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於人曰浩然,沛乎塞苍冥。皇路当清夷,含和吐明庭。时穷节乃见,一一垂丹青。
在齐太史简,在晋董狐笔。在秦张良椎,在汉苏武节。为严将军头,为嵇侍中血。为张睢阳齿,为颜常山舌。
或为辽东帽,清操厉冰雪。或为出师表,鬼神泣壮烈。或为渡江楫,慷慨吞胡羯。或为击贼笏,逆竖头破裂。是气所磅礴,凛烈万古存。当其贯日月,生死安足论。
地维赖以立,天柱赖以尊。三纲实系命,道义为之根。嗟予遘阳九,隶也实不力。楚囚缨其冠,传车送穷北。鼎镬甘如饴,求之不可得。阴房阗鬼火,春院闭天黑。牛骥同一皂,鸡栖凤凰食。一朝蒙雾露,分作沟中瘠。如此再寒暑,百疠自辟易。
哀哉沮洳场,为我安乐国。岂有他缪巧,阴阳不能贼。顾此耿耿存,仰视浮云白。悠悠我心悲,苍天曷有极。哲人日已远,典刑在夙昔。风檐展书读,古道照颜色。”
是的,悲剧,不是惨剧,悲而不惨,悲壮激越,从悲剧里看到积极向上,而不是萎靡不振,方能彰显悲剧的真正价值!
就这样,这个天才的诗人,这个杰出的政治家,这个伟大的民族英雄,硬生生的将牢房坐成了他的不朽绝唱!
此刻,请允许我,一个一千年后慕名的后生,向伟大的文忠烈公致敬!
————摘自财深道长《古诗精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