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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找荞麦

2024-02-21  本文已影响0人  狗娃

(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07年的夏天是炎热的。

在田里时是令人无法忽视的麦田上方流动的热浪,终于抬腿回家时是趴在田间地头的蝉绝命的蝉鸣,偶尔不得不过一段马路,就迎上一股令人烦躁的热浪,烫脚的沥青似乎要融化。

然后农民就是这样,尽管是这样炎热的天气,农活总是不能停下来的。索性07年的夏天,我家还没开始那样疯狂地种地。种的仅有的那点田,一大家子人齐上阵,避着太阳早起早收工,倒也干得完。

但中午就什么都不干地躺着吗?母亲一点儿也不答应,总要为我们找些事干,也为现实的窘迫找些出路。

一. 荞麦花

去看看荞麦花开得好不好。

这是母亲抛出的一个活动,不由分说,很快收拾好水和干粮,拿着锁和钥匙准备出门。

虽然这时我正和邻居家的小孩风玩得开心,但母亲顾不上这些小分异,只让我收拾东西赶紧结束。风还不太清楚母亲的倔强,提出让母亲带着姐姐去,央求母亲把我留在家里陪她一起玩。

我观察一番,看到母亲眼神转也不转地盯着我时,立马很没骨气地原地跟风说拜拜。但风到底没玩够,本着山不就我我去就山的原则要跟着我们一起去看荞麦花。

荞麦花开在远山下,人烟颇少且路途遥远,母亲害怕风险不愿带着风。风仰着头小手一挥霸气侧漏地说了句是我自己要去的出了事不干你们的事,母亲豪爽地叫了声好。

于是最后母亲领着我和姐姐和风,一行四个人一齐去看荞麦花了。

毕竟是小孩子,头一回自己做决定时在爽快过后,风很快有些后怕,连连问我有没有什么危险的地方。

我心里估摸着没什么危险,正想安慰安慰风,却被我妈一个眼刀逼得闭了嘴。母亲再次抛出选择让风回家去或者跟着我们出了危险自己负责,风不肯认输便不再说什么,委屈地挽着我不再说话。

荞麦花开得真好,绵绵的香气像缀满了刚熟好的坚果,等到终于忍不住揪下一点喂到嘴里时,却又流露出杏仁奶露一般滋味。母亲说等荞麦熟好了,收好了太阳一晒就一股油香蔓延开来,那才叫香呢。

我们仨被母亲字里行间展现出的场景馋了个十乘十,当即互相约定等荞麦成熟了一定要再来看看。

母亲也开心,笑着谈起了小时候没菜吃时,姐妹们跑到地里各抓一把荞麦苗回来用水一烫拌菜吃的故事。我们央着母亲问味道,母亲也大方地约着来年春天给我们做着吃。

二. 沙枣

我们就这样怀揣着对荞麦的一生的美妙幻想,被半山坡的太阳斜斜暖着,吹着山间好不容易清爽的风,慢悠悠回家去。

半路在山沟沟里发现几树沙枣,于是我们每个人都有了满口袋的沙枣。沙枣吃起来面面的沙沙的,椭圆形状大概小拇指一半那么大,小小一颗甜味清淡涩味却黏着。

风说自己家有,不好吃。我也觉得它比不上家里的红枣可口。姐姐倒是喜欢沙枣,喜欢沙枣清淡的香气,喜欢沙枣亦甜亦涩的风味。

但无论我们怎么评价,在这黄土坡之上,无论是这树还是这果子,都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母亲说,沙枣树是固土防沙的守护神,沙枣是穷苦人救命的依靠。

风悄悄冲我吐舌头,说这话她妈也天天说。我俩相视一笑,默契地就大人就是很容易伤春悲秋的观点达成一致。

作为小孩,我们仨不曾经历过黄沙漫天的四季,也不曾目睹周围有谁会吃不饱饭,那时不怎么理解母亲对沙枣树的推崇。

三. 成为刺猬

回家的路走到一半,顺着眼前这条蜿蜒的盘山公路下去,就到达我们的村庄了。

马路与松软的耕田之间是一片浓郁的深草林,来时母亲害怕有蛇领着我们绕了弯路,此刻天色渐暗,大家都有些饥肠辘辘不愿意绕远路,在母亲的默认下我们决定趟着草穿过去。

还是有些害怕草里有蛇,我们都小心地不再聊天。我和风在前面,母亲和姐姐发现了一丛蘑菇还在草里呆着。终于踏上马路的那一刻,我和风都放下心来,暗自觉得不会再有什么幺蛾子发生了。

只是笑意还未完全展露,眼前却嗡嗡嗡围上一层罩布。我和风下意识地大跑,一边吓得大喊大叫,一边头痛难忍,不住得薅头顶密密麻麻的蜜蜂。

我听到母亲在后面大喊,脑子却难以运转,只挑爱听的词汇成指令——“快跑”。我拉着风一路风驰电掣顺着马路往下跑,速度之快甚至好几次甩开头顶盘旋的蜂群。然而蜂群并没有我想象的那般识趣,它们前赴后继地给我教训,前赴后继地让我悔无可悔。

路边晒萝卜干的回族阿姨注意到我们一行人的动静吓了一跳,招呼我们进屋躲避的同时当机立断关闭所有窗户甚至合上烟囱。阿姨家厚厚的门帘和密闭的屋子为我们阻挡了大部分的敌人,少数溜进来的蜜蜂被阿姨和女儿眼疾手快一火钳一个悉数消灭。

进屋看着明显没受什么伤的母亲和姐姐,我和风哭成泪人,前襟泪湿,后背汗湿。

母亲看着我和风刺猬一样满头的刺,欲言又止,最后弱弱补了句她喊让我们别跑,结果我们啥也没听见。

风马后炮说她明明听到的是别跑,是我非要拉着她跑。我说我明明听到的是快跑,是母亲在撒谎。于是我们就母亲说的是快跑还是别跑展开了激烈的争吵,最后被阿姨训上几句悻悻闭嘴。

阿姨家新装修的房子,电还没通好,窗外的蜜蜂密密麻麻占据了光线能通过来的每一个角落,屋内除了阿姨蜡烛途径的地方一片漆黑。

阿姨拿着镊子来帮我们一根一根挑刺,我感激的道谢,母亲论亲排辈让我叫干妈。

以往那些乱糟糟的亲戚关系我最不稀罕管,但这位干妈算得上是我的救命恩人了,于是我很爽快地叫人并道谢。

烛光摇曳下,风也格外脸红,想道谢却不知怎么叫人,我妈点出干妈的救命真情,让风跟我叫干妈。

风于是感激地叫着干妈道谢,抱着干妈终于找到了亲人似的眼泪汪汪。

干妈乐善好施却没见过这种场面,有些羞涩地应了应,同时让我们放宽心没什么事。干妈是回族同胞间的半个郎中,亲戚间头痛脑热什么的都找她,她说出这话,我们才放下心来。

干妈给我们涂上红花油,给我们看了头上拔下来满碟子的小刺,和母亲聊了那些蜜蜂的来历大概是前些天一辆养蜂车路过抖落在草里的一盒蜂箱里的。

不知是红花油的效果还是蜜蜂的毒性发作,我和风都显得昏昏沉沉的。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们难以辨别是天已经黑了,还是蜜蜂还在。

最后还是干妈瞭了一眼确定蜂群走了,才给我们再上一便红花油送我们离开。

四. 交代

回去的路上,我们一行人谁都不说话,谁都惴惴不安。

风不知道怎么和父母解释自己只是来我家玩,就玩到天黑不回来还满头的包。

我不知道怎么消掉风肿了的脑袋,让风的父母不要怪罪。

母亲不知道怎么跟风的父母交代事情,该如何面对。

姐姐不知道怎么说出口,她看我们满头的蜜蜂着急喊了让我们快跑的事实。

终于回到家里,母亲拿出两瓶红花油给风带回去,让风回去实话实说,说有问题让风的父母来找她,要是风的父母打她风就跑过来她护着。

风终于忍不住,又泪眼汪汪哭上一顿。母亲见不得小孩哭,利索的给风抹干眼泪送风回去面对现实。

母亲和风的父母怎么说的我不清楚,风也不清楚,只说她的父母不允许她跟别的家长出去了。同时想到什么的,风开心一笑,说:“但是我妈看我一头的包,心痛了就没打我,还给我做了好几顿好吃的给我补。”

我也是没心眼,傻呵呵应了句,也算因祸得福。但看着风明显的挂脸,索性脑子还在,补了句——不对,最好还是这事儿没发生。

风和我齐刷刷叹息一声,明白都怪一切太巧合,无奈这样的奇葩故事竟然发生。姐姐为她喊的快跑道歉。

事情已然过去,姐姐也没什么坏心于我而言是小分异。

风早无意计较那些,只抓着我等荞麦成熟时给她带一枝尝尝。

后来我偶然听说蜂群攻击了干妈家几次,过路的行人被咬伤,有人报了警,终于把那箱蜜蜂妥善处理掉。

后来丰收时的一个午后,我和风躲在荞麦垛后嚼了半边天的荞麦无人打扰。再后来,风家家门口的一块地常年种上了荞麦,我在风的邀请下第一次吃了美味的拌荞麦苗。再后来,刺猬成了我俩互叫的特定绰号,找荞麦成了我俩每每想干些坏事的独家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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