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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裸的灵魂》之2016:我是女权主义者

2018-12-22  本文已影响113人  茱莉媛

2016我是女权主义者

一、买房

01

我把父母与大哥之间的僵局解开了,自己与父母的关系却每况愈下。我早有预感,自己与父母之间的和谐是一种短暂的假象,因为我们双方从来没有真正的改变过,他们重男轻女的思想根深蒂固,而我作为他们的敌对者永远处于戒备状态。

矛盾爆发在老房子事件上。老房子是父母的一块心病,虽然权属归于他们,但在二十年前分家的时候有过分歧,大哥和父母怄气,执意要房子,父母不愿意给,可是,分给任何一个儿子都不公正,事情就僵持在这儿,问题就此搁置了起来。

老房子里杂草丛生,地基里长出榆树,没人打理。我看到老房子荒芜一片,就想把家庭里的这个历史遗留问题解决掉。

在我的农村老家,有个约定俗成的老规矩,即父母的房子只有给儿子的份,没有给女儿的份。我想,如果我购买房子,这事就通了。首先,大哥一定不会和我争抢,其他兄弟们也不会说什么,更重要的是既保住了地基,又能让父母挣到了卖房的钱。我将来把老房子改建一下作为公共场所,父母可以偶尔回到村子里居住,姐妹们回家也有个落脚之处,没有田宅的二哥退休了也可以回去住。这是一件一举多得的好事情。

我把这个想法和父母坦白,反复强调是购买不是继承,他们听了觉得方案可行,便同意了。以我对父母的了解,他们重男轻女的思想一旦复苏,就会反悔这件事,因为在村里,也没有女性购房这样的先例。所以,我决定快刀斩乱麻,快速办理买房手续。为了不留后患,我带着父母到村里开了证明,再去公证处做了公证,我和父母在公证书上签字按了手印。然后,我拿着公证书去乡镇土管所做变更手续,不料遇到了障碍。

土管所的牛所长拿着公证书问:“你买父母的房子这事儿,你的兄弟们知道吗?”

我不解地说:“房子是父母的,这是我和父母之间的事情,一个愿卖,一个愿买,和我兄弟们没有关系。”

“那不行,如果你兄弟们不同意,这事儿还挺麻烦。”牛所长说。

我心想,这位牛所长是我兄弟们派来专门为他们打工的吗?冷静了一下,忍住火气说:“兄弟们不会有意见的。”

牛所长一脸的不信,我也是一副毫不妥协的态度,他决定先核实一下房子。于是,我和一个办事员到了汤龙洼丈量房屋面积,在一个胡同所属问题上出现了分歧,我认为胡同是属于我的,办事员认为那是公共面积。

我们回到乡土管所,办事员和牛所长一致认为那是公共面积,我也没有再坚持,同意了他们的面积数字。然而,牛所长还是不同意立刻办理户名变更手续,说需要向我兄弟们核实情况。

“这事儿要和你兄弟们电话核实一下。”

“这事儿和我兄弟们没有关系,我觉得没有必要打电话,如果坚持要征求我兄弟们的意见,那么你这是在欺压我是女性,你觉得我是女性就没有权利买父母的房子,你这叫重男轻女。”

我把大帽子扔出来,扣在牛所长头上,牛所长毫不屈服。

“你把材料放在这儿吧,我递上去再说。”

“‘再说’是什么意思?必须要我兄弟们出面吗?”

“也不一定,农村的房屋买卖不是这么简单的。你把材料放这儿,再等等吧。”

“等到什么时候?”

“两周后吧。”

就这样,我等到两周之后,打电话给牛所长,他不耐烦地说:“周日不办公。”就挂掉了电话。我等到周一,再打电话,牛所长说:“资料在县里,没有批下来。”

买房子的事情,我和兄弟们打过招呼,兄弟们都没有意见。我和弟弟月林说起了和牛所长之间的不愉快,以及变更手续的难处,月林说要不要送礼,我说这件事情不应该存在任何障碍,坚决不能送礼。后来我又给牛所长打过电话,反复问过几次,仍然是一拖再拖。

我从北京回了一次老家,又去了赵毛陶的土管所,向牛所长问道:“你什么意思?必须我兄弟出面这事才能解决吗?”

牛所长说:“也不一定,你再等等吧,过一段时间上面要下来统一登记房屋。到时候直接写你的名字就行了。”

我问什么时候登记房屋,他也说不出个准日子。我以为他还是因为没有兄弟们的首肯故意拖延,就迫不得已拨通了弟弟月林的电话,递给牛所长,说:“你不是怕我兄弟不同意吗?这是我兄弟的电话,你了解一下吧。要知道,你这样做很伤我自尊心。”

牛所长接过了电话,我弟弟月林的大嗓门从话筒里传了出来:“牛所长,买房的是我的亲姐姐,就依照她的想法办理,怎么都行。”

牛所长挂掉电话,表情尴尬,说接下来让我等着取变更手续就行了,于是我回到了北京开始了等待,就在等待的这个过程里,为难我的不再是牛所长了,而是我自己的父母。他们一旦离开我对他们男女平等的灌输,重男轻女的思想就会复苏。

我回到北京后的某一天,突然接到了父亲打来的电话,他说:“我想和你说一下,老房子不卖给你了,卖给你不合适。”

我当时就懵了——什么叫卖给我不合适?我问父亲到底怎么了?他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反复强调我买房子不合适。我一下子就猜到了原因——因为我是女性!他们怕村子里的人们说闲话。

“爸,如果我是你的第五个儿子,你会把这个房子给我,而且不要钱,因为我是女人,就连买房子的权利都不给我,是吧?”

“嗯,你买不合适,不卖给你了!”

父亲不肯承认自己重男轻女,只咬定不卖给我房子。我怒火压抑不住了,这根本就是赤裸裸的性别歧视,在我的人生信条中,所有重男轻女的人都是我势不两立的敌人,我的斗志被激发了出来,冲着电话大声说:“你就是重男轻女!我看清了你!”

父亲终于说出实话:“给了你,怕别人说闲话。”

我连珠炮地质问:“别人是谁?张三还是李四?到底谁说闲话?”

父亲被我问的结结巴巴,只是咬定不卖给我了。此时此刻,我并没有认清这件事的幕后主使是母亲,继续与父亲争执。

“你只在乎外人的看法,可你在乎自己女儿的感受吗?外人重要还是自家人重要?”

“反正就是不能卖给你房子了!”

“从小不让我上学,离家后没花过你们一分钱,我这辈子和你们要过一针一线吗?我往家庭里补贴了多少?你们作为父母又是怎么对待我这个闺女的?我买房子是为了我自己的利益吗?好吧,你重男轻女的态度也让我明白了,这事就这样吧,房子我不要了,我们父女一场,到此为止!”

说完,我挂掉了电话,打开手机通讯录,把父亲拉入了黑名单。

我丢开手机,趴在床上痛哭。我不稀罕老房子,我难过的是我的性别将被父母歧视一辈子,我作为女人的尊严被再度伤害了。在我12岁被逼退学的时候,我的父母就在我的心里死去了一次,现在因为老房子,他们又在我的心里死去了。

我一边哭一边想,自己将要臊眉搭眼地回到土管所,从牛所长那里取回公正材料,灰溜溜地从他面前离去,这样,我家人和牛所长的父权阵营就旗开得胜了!我又咬牙切齿地想:中国应该为性别歧视立法,把这帮歧视女性的人都抓起来,把我父母和牛所长等人关进一间牢房里,让他们在一起聊聊我作为女性有什么错?为什么要如此为难我?

在我哭的时候,二姐姐淑琴打来电话,说父亲打不通我电话,我说把他拉黑了。

二姐用笑声掩饰着慌张,说她会说服父母把房子卖给我的。我说如果真是为了房子,我可以买别人家房子,就算不用买,我的户口在家,有权利和村里要宅基地自己盖。我和父母之间的问题已经和房子无关了,是他们重男轻女惹到了我。

二姐苦口婆心地劝我谅解父母,我说什么都可以谅解,唯有重男轻女无法谅解,这样的父母我不要了,他们是你的父母,不再是我的父母了。

 

02

父母逼我退学的事情让我在求学的路上吃了太多的苦,这些年来,我借助宗教的力量消解恨意,努力对老年的父母嘘寒问暖。然而,他们重男轻女的心态从来没有真正改变过。在这之前,是我一厢情愿地认为与父母和解了,结果遭到了当头棒喝。

回想买房子的初衷,我几乎膜拜自己的高尚情操,而父母变卦的态度一棍子把我打醒,也让我想起了一件奇怪的陈年旧事——

那是在我结婚之前,大概是1996年的事情。我日复一日地坐2号线地铁上班,每次出了积水潭地铁站,都会经过护城河与马路之间的一排桃树。有一天,我像往常一样路过那一排桃树,低头走在人行道上,突然从树丛里出来一个男人,他50岁左右,一看就是外地人,操一口说不上哪里的外地口音。

中年男子追着我说:“姑娘,算命吗?十块钱一卦。”

我的脚步根本就没有停下,中年男子继续追着问:“姑娘,看个面相也行,收你五块钱。”

我边走边说:“我上班要迟到了,没时间,也不信这些。”

中年男子还不死心,追着我说:“只耽误你两分钟,不收你钱,送你一卦。”

我停下脚步问:“真的?那你快算,我赶时间的。”

他指指我额头上的刘海,说:“你能不能把头发掀起来?”

我麻利地掀起刘海,他端详了一下,轻轻摇头。

“姑娘,你从你父母那里什么都得不到!”

“我家很穷,我父母什么都没有,我当然什么都得不到。”

“不是钱财,其余别的你也得不到,比如感情。姑娘你死心吧,当你放弃从父母那里想得到任何东西之后,你就快乐了。”

我收起了微笑,把刘海放了下来,问道:“说完了吗?”

中年男人点头,我迈步往前走,中年男人没有继续跟着我的脚步,他站在原地对着我的背影说:“你现在心里很苦,放手吧,姑娘,放手了你会快乐起来的。”

我没有回头,扬起手向后摆动了一下作为回应,我不想让他看到我满脸的泪水。我边走边想他说的话“你从你父母那里什么都得不到”。

算命先生说对了,这些年来,我之所以不快乐,是因为我一直想从父母那里索取到父母的公平对待和爱,而我的满心渴望一直都是扑空,这是我痛苦的根源。

我从小就有自杀情结,觉得父母给的这条命早晚会还给他们。我的生命被他们不由分说地降生,但是死亡的时间和方式是我自己可以主宰的,多年以来,靠自己的能力自杀这件事就像一个礼物,舍不得打开,但是一想到就欣喜。

遇到积水潭算命先生之后,一语惊醒梦中人——“你从你父母那里什么都得不到,感情也得不到,放手吧”。也是从那以后,我放弃了一切徒劳的努力,对父母的亲情再无所求,也不愿意有所付出,于是,便和父母断绝了来往。从那之后,我渐渐解除了自杀情结,渐渐快乐起来了。

当我步入中年,接触到了基督教的力量,试图修补与父母之间的亲情黑洞,也自以为改善了家庭关系,而“买房事件”又把我打回原型。如果我是父母的第五个儿子,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回想起我在电话里对父亲说出的那一番话,觉得自己是一个狠心的人,毕竟他已经80岁了,我的话万一把他气坏可怎么收拾呢。话说回来,我什么事情都可以忍让,唯独重男轻女是我的死穴,做不到一丝一毫的妥协,即便是我再次遇到这类问题,我可能会忍住不说狠话,但我会在沉默中斩断和父母的情丝。性别歧视,是我此生迈不过去的坎儿。

我和父亲在电话里闹翻之后,通过二姐淑琴的斡旋和劝解,我口头上原谅了父母,也照样回到家里看望他们。到了家,和母亲聊天的时候我才知道,父亲出尔反尔收回房子的主意是母亲出的。母亲说,父亲和我闹僵后,和她大闹了一场,躺在床上一天没有吃饭,母亲吓哭了。

父母已经改口,说他们同意卖给我房子了,我却真心不想买了,二姐说,如果我不要房子,父母心里会过意不去。最后,我听了二姐的话,答应继续买房子,但是,我的内心和父母拉开了距离,再也不愿意坐在他们身边陪着闲聊了,更不可能陪着他们看《新闻联播》了。我也减少了回家的机会,有几次回家,借口家里人多,住进了酒店。

有一天,我的表弟转告我说,土管所的牛所长告诉他,变更后的房本下来了,让我去取。我不想再见到牛所长,便让弟弟月营帮取回了房本。

我拿到了房本后,又向父亲要了户口本,去了赵毛陶镇派出所的户籍科,说我要单独立户。当我拿到了自己单独立户的户口本,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我早该如此。

在我的新户口本上,我的户主不再是父亲,而是我自己。

二、我是女权主义者

01

我出生在一个性别歧视非常严重的农村家庭,恶劣的家境没有驯服我,反而激发出我的性别意识,渐渐成长为女权主义者。

是的,我是一个女权主义者。

女权主义又称之为女性主义、性别平权(男女平等)主义,这三者没有本质的区别,都是以实现男女平等为目的。

在中国,女权主义被严重误读和污名化,很多人把那些骑在丈夫头上作威作福的泼妇归类为女权主义,不遗余力的给女权主义这个称谓泼脏水。这些人有居心叵测者,还有不自知的所谓知识女性。还有一些伪装成女权主义的女性,她们的行为标新立异,甚至性开放,然而看似前卫的话语和行为,不过是利用性别资源试图在男权世界寻找认同感。这些人与同性开撕起来,惨不忍睹。这些女人和我的母亲是一类,我统称之为——雌性男权沙文主义。

无论男人女人,也无论这个人有着多高的学历,多么广博的见识,多么权重的地位,只要存有性别歧视,都被我认定为敌人。我有一长串的敌人名单,父母包括其中。

我敢于承认并定位为自己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是最近的事情。一直以来,“女权主义”这个词在当下的中国男性社会里被严重歪曲,被赋予了诸多的贬义成分,或被浅薄地曲解为女霸权主义。一个女人如果是女权主义者,好像她就要张牙舞爪地骑在男人头上作威作福了。在男权社会里,女权主义这个词被污名化,现在又出现了一个新词,叫女权婊。

我怕吓着身边的人们,一直含蓄地把自己说成是女性主义者。然而,越是恶劣的环境越是能激发我的态度和勇气,同时,我也想展露一个真实的自我,所以明确地给自己定义为女权主义者。

是的,我是一个女权主义者。我不吃人,只是要求男女平权,性别平等。

02

我的性别压迫首先来自父亲,他在家庭里拥有至高无上的权威,我从小与父亲为敌,与他所代表的男权为敌。然而,年幼的我并被有反抗的能力,所能做到的,也不过是尽量回避叫他“爸爸”,回避有他存在的一切场合,回避多看他一眼。

据说我出生的那天晚上,父亲正在生产队里分粮食,他听说老婆快生孩子了,就背着粮食回家,走到家门口迈门槛的时候,脚下被绊了一下,粮食撒了一地。我猜想,从那时候,父亲在潜意识里迁怒于我,父女之间就这样结下了“梁子”。

父亲在我成长的路上百般刁难。小时候,我和弟弟们发生小矛盾,父亲会不分青红皂白地打我。在我12岁的时候,勒令我退了学。我的两个姐姐是文盲,他能让我上到初中,已经很“开恩”了。

父亲最爱斥骂的人是二姐,除了语言暴力,他最可怕的杀手锏是冷漠。父亲比我更仇视这个家庭,已经无法用恨来形容了。所谓恨,并不是爱的对立面,冷漠才是。父亲不发火的时候,也是一座暂时休眠的火山,随时会爆发。

也许是欢乐会抵消父权尊严,所以,父亲不允许家里的孩子们有笑声,露出笑容也不行,好像笑是一种罪过。

1976年的一天,我上学进了学校课堂,一进门冲着同学们笑了一下,班长立刻罚我的站。我站在讲台上想:班长为什么今天和我父亲一样,不许别人笑呢。只见班长走过来恶狠狠地说:“毛主席死了你就不能笑!”

在我的家庭日常里,并没有死人,可父亲也不许孩子们笑。我和二姐喜欢谈笑,父亲一出现,我们就会立刻收起笑脸做严肃状,否则会被父亲训斥为“得瑟”。对于一个大家庭来说,“禁笑”一两天不算什么,一两个月也不算什么,而这样的气氛贯穿你整个幼年、童年、少年及青春期,这样环境里形成的人格必然有问题。幼年和童年是人生性格编程阶段,所以,我的性格和人格里充满了BUG。

记忆中的父亲,整天阴沉着脸,一脑门子的官司,似乎孩子们欠了他。父亲把家庭气氛经营成冰窟,气氛令人窒息。大哥复员回家后,为这个冰窟里投射进来一缕阳光。我喜欢大哥和我们谈天说地,家庭气氛多了一些人味儿,父亲为此很不爽。

作为女性,我到北京打工挣到钱后,为家里添置了第一台电视机,这让父亲充满了嫉妒。父亲嫉妒女儿有能力挣钱,早年我回老家,因为变换环境,夜晚失眠,我就把电视机调到静音状态,另一个卧室里,父亲突然嫉妒地咆哮:“你真不知道天高地厚了!你有什么了不起?!”

电视机是我买的,这让父亲很不爽。我赶紧关掉了电视,睁着眼睛看着家乡的黑夜。父亲斥责我,从来不直接了当或就事论事,都是用贬损的语言碾压我的自尊心。

嫉妒似乎是个阴性的词,在人类的七情六欲中,嫉妒是最垃圾的一种情绪,也是一种弱者心理。在人们的认知习惯里,会觉得这个词更适用于女性。我在父亲的脸上,清楚看到了这个词的全部长相。我暗暗发誓,我永远不要妒忌别人。我不是个人格健全的人,但是我克服了嫉妒心理,不曾嫉妒过任何人。

有时候我觉得,我是为了反抗父亲才存在于这个家庭。对这个家庭,我有“拯救”的使命感。而这,又是父亲的痛点。

父亲崇拜权力。二哥是八个孩子里的唯一个非农业户口,算是政府部门的正式职工,他是父母的骄傲。父亲称二哥为“国家的人”,他叮嘱“国家的人”要少喝酒,为了国家要爱护身体。母亲在和邻里的聊天中,会杜撰一些“国家的人”对她的孝顺行为。我不解的是:如果二哥是“国家的人”,另外七个孩子是谁的人?

在中国的儒教文化浸淫下,男权社会里的成员组成不仅仅是父亲这样的男人,还有被洗脑的女人们,我母亲就是其中的一员。我毕生都在反抗父亲,直到中年才意识到,比父亲的父权思想更为严重的人是母亲,她是父权社会的帮凶。

我的母亲是一个不会接电话的女人,遇到事情缺乏主见的人,行为方式极端不独立。她小时候听父亲的话,结婚后听丈夫的话,老了以后听儿子的话。最可悲的是,她是一个重男轻女的女人。我有几次与父亲发生性别歧视的矛盾,母亲是肇事元凶和背后的主使。

母亲赤裸裸地偏爱儿子,每当我和哥哥吵架,她会训斥我说,年龄小要听哥哥的话;当我和弟弟吵架,她会说,年龄大要让着弟弟。唯独我和姐姐吵架,她从来不管,任由我们吵去。

母亲生长于重男轻女的大家庭,没上过学,解放后进过扫盲班。19岁结婚后连生了八个孩子,她和父亲不让两个姐姐上学,从小充当了他们的童工。

在农村,女性一向是家庭里的奉献者和牺牲者,为了支持兄弟读书,姐妹们沦为文盲,相反,几乎没有男性为了支持姐妹上学而沦为文盲的。

对于两个文盲女儿,母亲从来没有愧疚之情,还说没有让姐妹们为兄弟“换媳妇”已经很不错了,要懂的知足。在乡村,如果儿子讨不到媳妇,会让女儿去交换,有的两家女儿互换,称之为“换亲”,如果是三家人的女儿轮换,就称之为“转亲”。我的堂姐就为我的堂哥换了个媳妇。

中国男尊女卑的深渊不是男性看不起女性,而是女性看不起女性。很多母亲给自己的女儿们取名为“招弟”、“换弟”等等。我的母亲听到别人家生了男孩的消息,会喜形于色地祝贺,听到别人家生了女孩子,就会叹气。她对待儿子孙子是一个态度,对待女儿孙女们是另一种态度。

不要以为只有愚昧的农村妇女会成为男权帮凶,在北京的生活经历里,我发现有一些城市里的女性比我母亲好不到哪里去。有些甚至是和我同龄的所谓的知识女性,她们衣着打扮很现代时髦,骨子里却是腐朽的,对于“女权”这个词很避讳,甚至不愿意承认中国社会里的性别歧视。她们生活在城市里,无视农村人口的性别歧视导致的性别失调问题。

我从小作为一个朴素的女权主义者,不仅要对抗男权沙文主义的父亲,还要对抗雌性男权沙文主义的母亲。这和中国女权的现状很相似,不但要抗衡男人,还要对付猪队友的女人们。

中国的男女平权进程,任重而道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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