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特的一生》读书笔记(44)
故居纪念馆中存放的似乎都是些陈旧和没有生命的东西,实际上,纪念馆重新赋予这些古老的东西以生命,保存了它们的生命。对一个纪念馆来说,死亡并不是终点,而是存在的开端。普希金、契诃夫、涅克拉索夫的故居都具有难以解释的感召力,似乎主人们的精神继续活在这些屋子里。每一个人在自己内心都有一所纪念馆;每一个人都有保存自己良心和感受的地方,都有自己的回忆录,都有自己珍爱的地方。更确切地说,是这些地方的形象,因为这些地方本身说不定早就无影无踪,或者完全变样了。
工作等于休息我认为城市博物馆不仅应当保存伟大人物的故居,而且应当保存一般人的寓所。我希望能把艰难的20世纪30年代和40年代的公共寓所,包括寓所中的公用厨房,一起保存下来。厨房里塞满了一张张小桌子,小桌子上摆着煤油炉子,煤油炉子旁边放着通煤油炉子火眼的细针和夹着细针的洋铁条。我希望打扫公共场所的值日表仍旧挂在那里,一捆捆码好的劈柴仍旧堆在前廊、过道和房间里,堆在炉子波纹状的铁支架后面……
我们曾经这样生活来着。我们的父母也曾经这样生活来着。
……门捷列夫书房里的一切,都同主人生前一模一样:书桌、书架、书橱、沙发和长长的目录卡片抽屉。正是这些目录卡片抽屉最先引起我的兴趣。目录卡片是门捷列夫亲手填写的。他收藏的杂志上的文章、书籍和小册子的名称都登记得整整齐齐,每一张卡片上都标了书号。目录卡片还有索引。编目的分门别类和整个体系,都是门捷列夫设计,并由他亲自动手制作的。他的藏书共计有16000种。从形形色色的杂志中,门捷列夫把需要的文章另行分类,装订成册。要这样分类,必须有一个原则,有一个分门别类的体系。大家都知道,书籍,特别是杂志上的单篇文章,如果不编入系统的图书目录,往往就会湮没在浩瀚的藏书之中。
在那个年代,科技书籍已不容易寻觅了。门捷列夫填写了成千上万张目录卡片,一沓沓装订好,用不同颜色的墨水标上记号——我认为,他做这项工程浩大的工作是出自他的需要,出自工作的需要。在需要的情况下,人什么都能学得会。没鞋穿,就能用树皮编成鞋。不管门捷列夫愿意不愿意,他不得不挤出时间来做这项例行的公事。
后来,人们又给我看了另外一些抽屉。他做的这些卡片目录还附有另一种小卡片和记录本,上面记载着这一套卡片目录的索引。在这些抽屉里的卡片上,门捷列夫登记了他收藏的石印的、手绘的和复制的图片。这些卡片似乎没有直接的用途,然而他还是填写了几千个名称;照例都是系统地加以分门别类的。
我看了门捷列夫粘贴每次旅行带回来的照片的纪念册。实际上,这是些带有汇报性质的纪念册。纪念他美国之行的那本册子里,粘贴了宴会的请帖、菜单、一些纸制纪念章和明信片。门捷列夫自己洗印照片,自己粘贴,并注上说明。他也收藏书信。他把全部的信件按某种体系装订起来;他又按另一种体系记事,做日志和记载日用账目。日复一日地记,每一笔花销都记,哪怕是几个戈比也记。我如果只看见这些账本的复制品的话,即使是门捷列夫档案库公布的,我也会断言,这不是胡闹,便是吝啬和怪癖——简言之,这不过是一位伟大人物的一个弱点罢了。
但摆在我面前的是实物,这些实物有着魔术般的特性——从中可以追溯和了解某些东西……
纸张、笔迹、墨水继续散发出书写人手上的热气,透露出他的情绪。我感觉到,当笔尖滑过纸张时,他毫无不耐烦和索然无味的心情,他专心致志地,甚至还带着点欣喜的心情在写。
我情不自禁地回忆起柳比歇夫的一段自白:
……我像是果戈理笔下的阿卡基·阿卡基耶维奇,像他一样在抄抄写写中找到乐趣……在科研工作中,我非常愿意做纯事务性的工作。显而易见,门捷列夫也把这类事务性的工作看成是休息,是享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