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门弟子之 颜渊:德行科首徒
颜渊,姓颜名回,字子渊,是孔子的早期弟子,比孔子小三十岁。
颜渊无疑是孔子最为赏识的弟子。遍观《论语》,处处可见孔子对颜渊的称赞,却几乎不见孔子对颜渊的批评。说几乎没有,那是因为有一处似乎可以勉强算得上是极委婉的批评:
子曰:“回也,非助我者也,于吾言无所不说。”[1]
可见,颜渊是怎样的一个好学生。
颜渊最爱孔子赏识,应该来讲有三个方面的原因。
一、德行出众
孔子盘点其优秀弟子,德行科,颜渊排第一。颜渊家贫,却能安贫乐道。孔子称道他
“贤哉,回也!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贤哉,回也!”[2]。
颜渊的这点品行深得孔子之心。安贫乐道,追求内心的快乐,孔子自己也说过
“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述而篇第七?十六)
在个人的修养上,孔门弟子中只有颜渊基本达到了孔子所述的“仁”的境界。对“仁”,孔子的要求是“君子无终食之间违仁。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里仁篇第四?五)”。鲁家三桓之一的孟武伯曾询问孔子,子路、冉求、公西赤这些人算不算仁人?孔子说,虽然这些弟子都很有才能,却一个也达不到仁的标准[3]。而对颜渊,孔子曾评价说
“回也,其心三月不违仁,其余则日月至焉而已矣。” (雍也篇第六·七)
看来,在“仁”这一境界,颜渊是做得最好的一个。
二、好学精神
颜回好学,孔子门下无人能出其右。他刻苦到了什么程度呢?司马迁说他“年二十九,发尽白”,可见其用心。孔子更是明确的说他
“语之而不惰者,其回也与!”(子罕篇第九·二十)
子谓颜渊,曰:“惜乎!吾见其进也,未见其止也。”(子罕篇第九·二十一)
颜渊对孔子学问的态度,那是
仰之弥高,钻之弥坚,瞻之在前,忽焉在后。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欲罢不能,既竭吾才,如有所立卓尔,虽欲从之,末由也已。(子罕篇第九·十一)
在学业上,颜渊不像其他孔门弟子,经常与孔子展开探讨和辩论。所以孔子也曾说他
“吾与回言终日,不违如愚。退而省其私,亦足以发。回也不愚。” (为政篇第二·九)
颜渊的学习,偏重内省。可以说在这方面,颜渊是费尽了心力。
可惜颜渊早夭,死时年仅三十二岁。颜渊的早逝,估计与长期贫乏的物质生活以及艰苦适道的巨大精神压力有关。“苗而不秀者有矣夫!秀而不实者有矣夫!”(子罕篇第九·二十二),这也是孔子对颜渊早逝的伤感与痛惜!
后来,鲁哀公和季康子都问过孔子,“弟子孰为好学?”,孔子不免黯然神伤,他的回答都只表达了一个意思“有颜回者好学,不幸短命死矣,今也则亡。”[4]
三、孔子知音
因其好学,对孔子又是“于吾言无所不说”,所以在学术思想上,颜渊是最接近孔子的一个,孔子俨然已有视颜渊为自己学术继承人之意。可以说,对孔子关于仁的思想、孔子尊王反对三家僭越的政治态度、孔子周游列国矢志不悔的举动,颜渊是体会得最深的一个,是最能理解孔子的学生。注意,这里没有“之一”两个字。有一件事,最能反映这点。
陈蔡之厄,是孔子周游列国遭受的大难之一,《史记·孔子世家》中有详细的记载。鲁哀公六年,时年孔子六十三岁,楚国闻听孔子在陈、蔡之间,便派人聘请孔子,孔子也打算到楚国去谋发展。但由于担心孔子到楚国为政会使楚国强大,给陈、蔡两国造成威胁。所以陈、蔡两国大夫合谋,派人将孔子一行围困在野地。这一下,孔子进退不得,粮食断绝七日,“从者病,莫能兴”,饿得走都走不动了。情况算是相当严重,而孔子却依然“讲诵弦歌不衰”。这时,几个弟子都对孔子的做法表示了不满,认为是孔子的一意孤行导致他们陷入了这样的境地。
率先跳出来的当然是子路,他是满脸的不高兴。
子路愠见曰:“君子亦有穷乎?”(《史记?孔子世家》)
穷,古汉语中的“穷”不是贫穷、钱少的意思,而是指陷入困境,穷困的意思。子路问:“君子也会有这样穷困的时候吗?”,分明是在指责和嘲讽。孔子反驳:“君子固穷,小人穷斯滥矣!”,君子在困境中仍能固守己志,小人一旦处于困境可就什么都干得出来!嘿嘿,孔子厉害。这话听起来好像只有孔子是君子,其他人都是小人了。
这时,连子贡的脸色都变了。众弟子心中不满的情绪,似乎已经达到了极点。孔子只好一个个把他们叫过来,进行心理辅导。问的都是同样一句话,
诗云“匪兕匪虎,率彼旷野”。吾道非邪?吾何为于此?(《史记?孔子世家》)
“匪兕匪虎,率彼旷野”,此句出自《诗经·小雅·何草不黄》,说的本是征夫的哀怨,不停劳作,长期奔波,“既不是犀牛也不是老虎,为什么总在旷野中徘徊?”孔子及这帮弟子,自周游列国以来,也是长期在外奔波,所受之苦,真的是一点也不比那长年奔波在外劳作的征夫少。这一句“匪兕匪虎,率彼旷野”,道尽了弟子们心中的伤痛和不满。孔子接着问:“吾道非邪?吾何以为于此?”。
子路的回答是:
“意者吾未仁邪?人之不我信也。意者吾未知邪?人之不我行也。”(《史记?孔子世家》)
大概是在仁德和智谋上不够的缘故吧?子路说话,一向心直口快,也毫不顾及孔子的脸面。
子贡的回答是:
“夫子之道至大也,故天下莫能容夫子。夫子盖少贬焉?”(《史记?孔子世家》)
夫子的理想太高了,所以天下容不了夫子。为什么不降低一下要求呢?子贡就乖巧了许多,但也委婉的指出孔子的理想不合现实。
只有颜渊,他回答道:
“夫子之道至大,故天下莫能容。虽然,夫子推而行之,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夫道之不脩也,是吾丑也。夫道既已大脩而不用,是有国者之丑也。不容何病,不容然後见君子!”(《史记?孔子世家》)
这也是说夫子的学说博大到极点了,所以天下没有一个国家能容纳。但能不能被容纳是当权者的事,夫子修不修道是自己的事。虽然不被天下所授受,但固守己志,这样方显出君子的本色!
呵呵,能这样理解孔子的,也只有颜渊一个。难怪孔子高兴异常,跟着说了一句话:“有是哉颜氏之子!使尔多财,吾为尔宰”,居然想给颜渊当管家了。
孔子与颜渊的感情之深,可以说是无与伦比。颜渊死时,孔子的悲痛超出了常人难以理解的程度。《论语》上记载:
颜渊死,子曰:“噫!天丧予!天丧予!”(先进篇第十一·九)
颜渊死,子哭之恸。从者曰:“子恸矣。”曰:“有恸乎?非夫人之为恸而谁为!”(先进篇第十一·十)
不过,在颜渊厚葬的问题上,孔子却是持反对态度。颜渊的父亲颜路,姓颜名无繇(yóu),字路,他也是孔子的学生。他想让孔子把自己的马车卖掉给颜渊做个椁(椁,读guǒ,棺材外面的套子。古时用的棺材很讲究,有内外两层。里面殓尸体的叫棺,外面再套一层,叫椁。不过,一般只有富贵人家才会用上椁棺两层。)[不知道大家有没有看过前两年非常流行的盗墓小说《鬼吹灯》,里面经常说到椁。],遭到孔子的反对[5]。后来,颜渊的师兄弟们还是厚葬了颜渊,孔子说了一句“回也,视予犹父也,予不得视犹子也。非我也,夫二三子也。”,更显其与颜渊感情之深与悲痛之情。[6]
[1] 《论语》·先进篇第十一·四
[2] 《论语》·雍也篇第六·九
[3] 《论语》公冶长篇第五·八
[4] 《论语》·雍也篇第六·三,《论语》·先进篇第十一·七
[5] 《论语》·先进篇第十一·八
[6] 《论语》·先进篇第十一·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