鼻屎和鸡汤
让我来撒一盆鸡汤。
这个世界这么冷酷无情,没有鸡汤怎么行?
最近生病,不大不小。小时候鼻子摔了,从小到大鼻子一直都是歪的。我这种只要有食物就能活下去的人,二十几年才发现自己鼻子歪,真是愧对自己的化妆品。考研期间发现自己鼻子歪了,总是不通气,合计着去看看。医生拿个钳子扒开看一看,中隔有点偏曲了,没事儿,小手术。
就这么着,我就去住院了。
我身体不好,不是体现在免疫力差这一方面。身体不好有两种,一种是免疫力不好,可能是小时候没有母乳喂养之类造成的,会很容易感冒发烧。另一种就是我这样式儿的,免疫力没问题,隔三差五就要去住院手术。
原先在中日友好医院,割了一块半月板。我和基友在教室里玩来抓我呀这种无聊游戏,被绊倒了。半月板摔坏了。全麻,手术完了全身不能动。我那时候还年轻,以为自己从此站不起来了,活活哭了一顿。
高考前一周,莫名其妙被传染了疹子,全身起疙瘩,发高烧。我经常面无表情自己提着吊瓶去上课,挂在窗户上,坐在这里的同学已经解放了天性,剩下的一周就放飞自我了,那座位简直为我量身定做。
出过车祸,晕倒过,被人打过。
似乎长这么大还这么乐观是很不容易的。
和我一个病房的一个小朋友,长得特别好看,好看到我想偷回家的那种。脸儿嘟嘟的,眼睛又黑又亮,双眼皮褶儿浅浅一道。她爸喊她老丫。丫丫看中了我的狗,我拿过去给她玩,她呼哧呼哧拿着狗爬来爬去,忽然咯咯直笑,跟她妈告状,小狗咬我!
丫丫比我晚一天手术。
我晕倒过很多次。从第一次,头晕恶心呕吐,这一次已经完全适应了。护士姐姐一边给我打静脉针,一边跟主刀讨论她年假去泰国玩信用卡丢了的事。我听的很认真,慢慢的头顶的灯就开始花了。我说,护士姐姐,我好像要晕了。然后我就晕了。
清醒之后,嘴里,嗓子里,全是血。鼻子被棉条堵住,只能用嘴呼吸。我不停的吐血,用了好几包抽纸。
我已经没有力气和丫丫玩小狗了。我还依稀记得刚被推回来的时候,护士不停的喊我,我闭着眼,感觉到回到病房里了,就喃喃的喊,我的狗,我要我的狗。
我的狗就是我的精神支柱。
我去外地考试,上课,画画,都得它陪着我。我顶着它看电视看小说,枕头太硬就枕着它。
护士给我打吊瓶,软管的针,她摸我的手,你血管怎么这么细啊。我吐一口血,跟她说,没事儿,您扎就行,我不怕疼。
我怎么不怕疼啊,我那么娇气,那么公主病。
我在中日友好嗷嗷大哭,在考研教室嗷嗷大哭,在餐厅嗷嗷大哭,谁不知道我王天真是多么娇气的人?我一个人在寝室,门上不知道被谁塞了传单,做了新发型的女人从门口看着我,把我吓得大哭,害得室友放下手头的图纸回来安慰我,我那么胆小啊。
我有什么办法啊,我也很绝望啊。能给我爱的人都不在身边,谁爱管我呢。
高中的时候,慢性胃炎时常发作,我经常不吃饭。闺蜜买了一堆东西给我,我说不吃,她非得给我吃,两人不欢而散。现在哪有人管我吃不吃啊。
我嘴里全是血,嘴张不开,鼻子堵住水都难以下咽,我爸只能每天买稀饭给我。
丫丫很乖,不吵着要狗了,她爸爸买了一只鸡给她。
医院里没有网,阴阳师登陆不了。我天天想着快回家啊,我想我妈,我想上网,我想画画。
过了几天医生给我取棉条。她说,有点疼,你认忍。
我说好。
好个屁啊!我哪知道那么疼!一瞬间我的眼前就黑了。漫天漫地的黑颜色一瞬间涌过来,把透亮的玻璃窗淹没,围得水泄不通。耳边似乎有人奏起音乐,敲锣打鼓。鼻子放开了大坝的水闸,山洪暴发倾泻而出。魔鬼被放出,所有的一切都遥不可及,光明,嗅觉,温度。
魔鬼扼住了我的脖子,扁桃体迅速增大,我的嗓子疼痛不已。
眼前直冒金星。依稀还听见护士纳闷的说,哎,你怎么这么敏感啊,靠着椅子背儿,别动啊。
涕泗横流。我苦心经营的小仙女形象都没有了。像是精神病患者一样,翻着白眼儿,流着哈喇子。
直升机在我耳朵里起飞,滑翔。
我爸把我扶回了病房。
世界后来又变得美好了,因为鼻子通了。
虽然还是很疼,虽然还是要挂吊瓶。
丫丫做了手术,半夜哭醒。鸡也哄不了她了。
生病是个很困难的事啊。
后来我发现,我还是丧失了一项技能,就是随心所欲的挖鼻屎。我同学问我,挖鼻屎是手指比较爽,还是鼻孔比较爽?我认真思索了一下,说,都爽。
管它谁爽呢,有的挖总比没得挖好的多啊。
你们啊,珍惜你们能随心所欲自由自在放荡不羁的挖鼻屎的日子吧,有的人想挖都没得挖呢。
就好像,我啊,现在没有哄我的人啦,那些放下手上的图纸回来陪我的人,和我吵架都要我好好吃饭的人,因为喜欢我情愿逃课把座位让给我的人,和我一起在海边哭,在海边跑,在海边大声尖叫的人,他们都走啦。
他们去了上海,去了沈阳,去了福建,去了广西,去了山东。他们都有对象了,他们都恋爱了。
我说我喜欢北京啊,我要去北京啊,但是我要和你们在一起,所以我要去上海。
我们在上海租一个房子,早晨一起去各自上班,晚上回来吐槽老板,加班也要打电话回来通知,我今天要加班啦老板好凶的。
我知道你们不能陪我到老,我就想能和你们凑合几年就几年,多几年,就当我赚了。
还有啊,总是说让你们快点分手陪我一起单身狗,但是每年情人节看到你们还在一起,心里还是欣慰的,我单身就好,你们总要有人爱,我这么笨,你们爱我就好了。
么么。把你们比喻成鼻屎,真是不好意思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