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故事】橘 子
【青春故事】橘 子
1
1998年，某个大学的操场上。
清新的小凉风嗖嗖的吹着，花草左右摇曳着。
“李橘，锅盖和我说，他喜欢你。”
“这……这不可能吧！”
“真的！他喝了酒以后和我说的，但他不敢和你说。他如果和你表白，你怎么办呀？”
“……嗯……顺其自然吧，”橘子若有所思地答着。
李橘，自封笔名橘子，觉着自己的姓太平常，在那个流行交笔友的年代，心里以文艺女青年自居，于是天天提醒宿舍的人叫她橘子。
问话的女生叫刘春芳，别看名字俗，人长的那叫丹眼含媚，个高腰细，活脱脱一枝随风扭摆的柳条，在这个毛头小子占据70%的理科班里，可是响当当的一枝班花。
她今天找橘子是因为前天的运动会上，她穿了橘子的紧身白背心参加800长跑，在最后一圈东摇西摆地蹭到终点后，斩获倒数第三，气喘吁吁，双手架着被室友抬到宿舍后，今天照旧意气风发地来还橘子的白背心，俩人顺道一起去小卖铺买方便面的路上，她突然拽住了橘子，在橘子的耳边，嘀咕下了上面这些话。
回宿舍的路上橘子边走边琢磨“锅盖？那个怪人？马上大二了，好像和他没有交集，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锅盖原名郭军，在只有四个人荣封绰号的班里，他榜上有名是因为怪癖独行，大家在嗷嗷起哄时，他悄无声地溜走了，大家在露天电影院的板凳上手舞足蹈时，他却默默地坐在黑暗里教室的窗台上。
橘子对郭军的印象就是同学们窃笑着背地里议论他是个怪物，为什么室友刚子给他起锅盖，就是永远都不知道锅盖下边盖的是什么菜，永远都不知道锅盖什么时候揭开，什么时候说翻就翻。
“橘子，你怎么不去打饭呀？”英燕兴冲冲地端着一盆饭跑回宿舍打断了橘子的思绪。
“我买方便面吃了。”
“橘子，我老乡婷婷约我们周末去学校对面山上摘酸枣。”
2
对面的山上酸枣很多，英燕和婷婷一直在低处摘，橘子看到上面高一点的坡上酸枣很多，于是就爬过去。
酸枣这种东西，一把皮包一颗核，中间肉少得可怜，只是吧喳个甜味还带酸。但摘的过程甚是辛苦，一颗小小的果粒，被一圈荆棘围着。
橘子正登着下面的石块，费劲地够着长在刺杆上的酸枣。只听身后跑来一阵蹬噔噔的脚步声，一个洪亮的男声喊起，“你一个女生爬那么高干什么？”回头一看是刚子，后面紧跟着郭军，有四五个男生。
只见几个男生噌地一下，跃上山坡，开始麻利的摘起来，而且发现有的男生手上竟然戴着白线手套。刚子在那一边摘一边喊道，“你们几个女生别摘了，我们摘完分给你们。”
这时橘子一边摘，一边嘴里发出呲呲的声音，伸手一看，手上除了针眼，还沾了好多褐色的小刺。
“这只手套给你。”
橘子回头一看，是郭军站在身后。
“不用，你戴吧。现在的手已经麻木了。谢谢啊！”橘子回头笑笑说。
郭军撇了一下嘴，爬去另一坡了。
摘一兜酸枣，就得被扎成百上千次，即使被刺扎，每年酸枣熟了，同学们还是争先恐后地跑过来摘。披荆斩棘，只为享受那舌尖上的一点点酸甜！
3
不到上晚自习的时间，班里稀稀拉拉坐了五六个同学。班花刘春芳笑眯眯的过来挨到橘子的身边，扭过头对正在看小说的橘子说，“嗨！你猜昨天郭军跟我说啥？他说你穿那身红色运动衣，真好看！”
洗完衣服，橘子端着盆一走出水房，迎面碰上了刘春芳。她跟着橘子到宿舍眯着笑眼对她说，把你那身红色运动衣借我穿几天。
第二天早晨，刘春芳穿着橘子的红色运动衣，抱着一摞书，美滋滋走出宿舍。
紧跟身后的橘子暗自恨:“就你那平平的草原，穿上我的运动衣，郭军也不会夸你好看”。
想起了上次一时心血来潮买的白背心儿，因为穿上紧身显胸而没敢穿，却被刘春芳借穿上了运动会，可她那个胸呀！奔跑中的强烈震动都没有把它颠出来！边想着，橘子心里边又嘻嘻偷笑着。
湖面有时就是那么奇怪！你不碰它时，看起来清澈见底，水平如镜，一旦你往里边扔一颗极小的石子，激起的也许不是涟漪小浪花，没准是汹涌澎湃连环波！
4
上课铃没打响之前，听到身后两个同学窃窃私语。
“听说锅盖在追隔壁班一个女生，那女生长得还挺漂亮。”
“你说那女生怎么会看上他这个怪物？”另一个女同学低下头，捂着嘴叽叽笑着。
老师走了进来，橘子赶紧闭住耳朵，端端正正的上完了一堂课，可课后她却想不起，老师讲的是老舍还是朱自清？
七个月后。
“听说刘春芳和锅盖好上了，俩人一起去市里玩，下车时，还是锅盖拦腰把刘春芳抱下来，好几个同学都看见了。刘春芳这个班花，和男生暖昧，不是好几个男生都追她嘛！她怎么会看上锅盖呢？”英燕满脸疑惑地凑近抱着书的橘子说。
晚自习没下，橘子从班里偷偷溜出来，趁宿舍没人爬到床上，稀里哗啦一顿发泄，她自个儿心里还矛盾，本来成绩就一般，考的只是惨不忍睹点，至于嘛！
哇！哇！哇！大哭之后倏然停了，爬起来，“橘子，你是因为成绩，还是因为郭军那个怪物？你偷偷欣赏喜欢的可是隔壁班那个高大的班长啊！”
5
大三了，室内的青春小苗们明年就要被扔到露天了，开始使劲儿蹦着完成最后的生长了。
橘子和英燕暑假也没回家，找了个私人小单位算是实习加勤工俭学。
那阶段，假期留下的同学们不是泡在图书馆里准备考研，就是在校外风雨交加的打工。而班花刘春芳和锅盖呢？成双入对手拉手，今天电影院，明天小公园，亲密得不亦乐乎！生怕拽不住这青春的尾巴似的！
晚饭时，英燕看着刘春芳和锅盖，两人有说有笑的端着饭盆从校外走进来。她边走边叹息，刘春芳怎么就这么让男生喜爱呢？怎么就这么会搞对象？像我和橘子傻了吧唧，白白浪费这大学的青春呀！
大四的实验课上。
实验课永远是同学们热衷的课程，因为不用再瞌睡还得假装支起脑袋看黑板，不用再听老师枯燥地罗里啰嗦。
“英燕，看啥呢？快帮我把那个酒精灯拿过来！”低头认真地倒着瓶里溶液的橘子说。
此时的英燕正在瞅对面。
“你咋这么笨呀，连个火都点不着？”说着锅盖抢过了刘春芳手里的酒精灯。
对面的橘子却异常的镇静，好像从未把对面两人放到眼里。
6
体育课上，天气格外炎热，跑过800米之后，狠心的老师又让我们两人一组练习排球的传球。还没下课时，刘春芳突然捂着头说头晕，恶心。旁边一个同学说不会是中暑了吧。
校医务室里，刘春芳躺在床上吊着输液瓶，旁边郭军拿着藿香正气水跑来跑去。听到回来的女同学说起这些，橘子的脸色一下变了白，心里也感觉莫名的不舒服。
“哎呀，我感觉肚里好难受，”橘子说。
英燕和两个女生赶紧凑过来说，“你怎么啦？今天天气热，是不是也中暑了？”
“好像是！头晕，还感觉有点恶心。”橘子捂着胸口说道。
“那赶紧去医务室吧，”英燕扶起橘子说。
到了医务室，刘春芳已经输完液离开了。橘子被扎了一针，吊上液瓶，然后又被灌了一瓶苦涩难以下咽的藿香正气水。
躺在床上，听着旁边教学楼的下课铃声响了，橘子忐忑不安地一直望向门外，输完液起来，浑身反而感觉软绵绵没劲，喉咙里感觉真像被什么东西堵着不舒服。
第二天上课听说，昨天下午刚子和郭军他们几个人逃课去游戏厅打游戏了。
7
还剩一个星期就要毕业离校了。
教室里，同学们互相在写离别赠言，那个在大家都严肃认真地低头边写边愁惆时，叫着别人外号插诨打科的家伙，却是五天后的毕业分手酒会上鼻涕流地最多的男生。
中午的毕业酒会上，橘子没有看到锅盖的身影，心里想，真是个怪物，没有感情的冷血动物。
晚上橘子去教室，看见锅盖一个人坐在黑暗的教室窗台上。
橘子打开灯走过去，“中午的聚会你为什么不去？”
锅盖跳下来拉开凳子说，“过来坐这陪我聊会儿。”
“毕业最后一次聚会，马上就要分开了，你竟然不去？”橘子显然很生气的说。
“你和我说说聚餐时同学们都什么状态呀？”
“都哭的稀里哗啦，连男生也抱一起哭的厉害。”
“这就是我不去的原因，我受不了这个场面，”锅盖眼睛忧郁地看着橘子说。
校门口小饭店里，一段情侣在那抱头痛哭，诉说着听不明白但直让对方伤心的未来。
明天就要离校了，宿舍里已是狼藉一片。有的同学已把罐头瓶、手电筒，洗脚盆收拾好堆在角落里，平时整齐挂在床头的衣服都凌乱地堆在铺上，地上已被旧书废本摊满，走过来一个人就能听到脚下嘎吱嘎吱的刺耳声。
英燕钻在柜子里边收拾边对橘子说:“放假你有什么打算呀？我是准备去北京姐姐家先玩一个月再说。”
慢慢悠悠装着书的橘子，一言不发。
“橘子和你说话，你想啥呢？”
倏忽地站起来，橘子跑出了宿舍。
8
一个月后，家中电话响了。
“李橘，我是郭军。听刚子说，离校前一天你去宿舍找我，有什么事吗？”
“嗯……没什么事，就是向你打听个人，后来打听到了。”
“哦，你在家里干什么呢？”
“闲着没事，帮家里盯食品店。你呢？”橘子问。
“我现在也没事，过阵准备去北京打工。”
挂了电话后，橘子想，这人真是奇怪呀，大学四年和锅盖都没怎么说过话，毕业了才正式聊上了。
刚去北京后的锅盖找不到活，闲着无聊时就给橘子打电话。表面上聊的很开心的橘子，其实心里对锅盖和刘春芳的事一直耿耿于怀，她恨刘春芳，她更恨锅盖！
他激起了橘子单纯的心，让她的心动荡了四年，毕业前夕，这个害羞含蓄的傻女生再也绷不住了，冲到男生楼里，面对的却是空空如也的床铺。
青春终于给懦弱含蓄的她留下了遗憾！
本来觉得青春已逝的橘子，被郭军的再次打扰，心海又重新荡起了波纹。
一年他打了十三个电话，写了两封信。随便拉家常，聊聊各自家里边的事，让橘子很开心，可是橘子又觉得他们之间总是少了些什么？
大年初六，郭军打来电话。
“橘子，过几天我和刚子去你们县城里，找你，英燕，几个同学聚聚。
欣喜若狂的橘子，感觉终于盼来了春天。
约上几个同学在县城玩完，直接送郭军和刚子到汽车站。刚子和其他两个同学站在车下聊天。
橘子突然窜上车，站到了郭军面前。
“郭军，你一直只是把我当普通朋友吗？”
“我……我……，我马上又要去青岛打工，现在……还不想谈这些，”眼睛瞪着很大，惊讶地望着橘子。
橘子忍着眼泪跑下了车。
鼓起24年积攒的勇气，第一次向男生表白，就这样苍白地被无情拒绝了。嚎啕大哭，痛定思痛之后，橘子狠发毒誓，郭军，你这个混蛋，以后就是你跪在面前，我也不会正瞧你一眼。
9
一年后，2004年。
在北京工作半年的橘子，和同事从超市买东西回来路过单位的街口，突然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水果摊前。半信半疑的橘子走过去，正是一年多没见的郭军。
橘子诧异地问:“你怎么在这儿？”
“我来找你呀？”
“胡说！”
“真的，我来找你，走错地了，他们告诉我你的单位在这边。”
“那……那去单位宿舍坐坐吧。”
一年前对天发誓，气鼓得胀圆的橘子，此刻面对郭军的突然到来，却像泄了气的气球一样，无所适从。
一星期后，郭军来约她看电影。
一个月后，郭军送来她爱吃的达利园蛋黄派。
两个月后，郭军送来了，她一直喜欢却舍不得买的直板诺基亚手机，而橘子却拒绝了。
一年后饭店里。
“锅盖，我谈了个男朋友，家里嫌穷不同意。”
“那就嫁给我吧！”锅盖笑着，转而深情看着她。
橘子恍惚了！想起当年她装病被扎针，却没有等来郭军，如今无意中竟得到了这句话。
十年后。
班花刘春芳离婚后又嫁了一个华裔，移居新西兰。
英燕和整日醉生梦死的老公吵架后，哭着跑出家门。几天后有人看见皮肤黝黑的她，蹲在县城的早市上，面前摆着几条运动裤。
橘子如今单身。
整理家里废旧物品时，看到了刚上班时的日记本，最后一页赫然地写着:
青春就像一个橘子，腻甜还是酸涩，都是属于那个正值成熟的季节，属于那个酝酿恰好的时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