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的风景

　　老家有事，你便回了一趟家。

　　关中平原上一个冬天没见过雪影儿，山上却已是白雪皑皑。

　　像久违的雪花，老家也是久违的，这红白喜事倒成了呼唤。

　　是啊！没了这个呼唤，人还真不知道自己的根在哪儿？自己的生命中还牵挂着多少人和多少事？

　　雪地里的山林是熟悉的 ，包括它其他季节里的颜色，自打你一睁眼就是那些颜色。可在以前，这所有的一切绝对不会在意识里成为风景，像饿了吃饭，困了睡觉，自自然然地谁还能感觉到那是赏心悦目的风景？

　　然而许许多多的时候，或许从离开老家定居城市的时候算起，不知不觉间，过去那些熟视无睹的东西已变成了你眼中既熟悉又陌生的风景，更有许多时候，你与一帮朋友，穿行在山林里，俨然一个游客。

　　没人能说得清，具体哪个日子，故乡成了你眼中的风景，也许当你感觉那是风景的时候，你会恍然大悟——从你长大，故乡处处是风景：你与别的男孩子比谁尿得高；你跟在羊群后边拾羊粪；你冬天与一大家子人围在热炕上抹着喷香的玉米榛子，就着冰块未化的酸黄菜。更或许白开水泡馍，锅底火堆里烤馒头都是记忆的风景。你遗憾那时候没有照相机，没有微信微博，要不你的分享秒杀当下所有的网络明星，因为没有什么时候能像现在把以前的生活在网海里翻来覆去的热炒，就像华阴老腔成了非物质文化遗产，像袁家村的老豆腐。

　　木轱辘车你坐过，碌碡你吆过，耧你摇过，耱你跨过，而那一切都与牛驴马骡有关，当那些东西展示在了民俗村的大街上时，牲口们早已成了人们的盘中餐，人们在酒足饭饱后，再回头追忆品味那些逝去的传统。

　　确实，从故乡成为风景时起，你们就有距离了，距离在产生美的同时，你感觉没感觉到，你的心越来越模糊了，麻木了。

　　麻木的心，需要红白喜事来呼唤，需要拍照景色来提醒，更可悲的事，你口口声声说在寻找，寻找你灵魂里丢失的东西。

　　其实你的寻找，不外乎给心灵里增加许多故乡之外的东西，以至于你不堪重负，郁郁寡欢，长吁短叹这无聊的人生。你想没想到，人生除了加法外还有减法。

　　老家的红白喜事就是减法，不是吗？过去常常摸你的头，说这孩子有出息的叔叔大爷们，说走就走了；常常与神婆们守在你的病床前为你祈祷念佛的婶婶大娘们，说得不治症就刹那间奄奄一息了。每次回老家，当你问起一些老人时，得到的是早已去世的消息。而所谓的红事里，新出生的小孩，新过门的媳妇们，你认识的又有几位？许多时候你面对一个孩子，你从他们的容貌言谈中，也许能估摸点儿，他是谁家的孩子。

　　所以红白喜事过的越多，你失去的也很多。

　　尽管如此，你还是很少回去，故乡的呼唤，你有许多借口推开了。

　　然山在那儿，曲径通幽的路在那儿，家门前的老树环抱的涝池也在那儿，你终究一天也会在那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