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篇小说谈谈情,说说爱故事

我可以再爱一次吗

2018-12-01  本文已影响173人  冷小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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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她离开前,与伊尙有过一次“亲密接触”。

但她确定,他不爱她,她也不爱他。

也不知道怎么就发生了,当时她在看着一本画册,他的头靠过来,指着她面前的一幅画给她讲解。他轻微的呼吸,却穿过那些的声音,直抵她内心某处。像一只手,捻来捻去。又如一根羽毛,轻轻地撩拨着。

徐曼觉得那种酥酥麻麻的感觉难受死了。

“在纽约画派中,德·库宁的创作理念是最复杂、最具有不确定因素的。德·库宁就曾在访谈中提出‘一瞥’(glimpse)的观念,以强调对某种无法描绘的、存在主义式的场景或感受的‘唤起’作用。”

伊尙的声音随着那只“手”,一下一下,撞击着她的心房。

她木然地翻阅着眼前的画册,伊尙的大腿靠着她的,他伸过来指点画册的手不时蹭到她的前臂。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惊肉跳。

她能感受到他结实的肌肉,充满了让她心慌意乱的力量。

她面前是一大片书柜,满满的书籍。书柜上有一个闹钟,滴答滴答,秒针走动的声音,清晰有力,宣告着时间的飞逝和漫无边际。

她想站起来换一本书,但她根本不敢动。他挨着她坐着。

她把腿稍微向里缩了一下,心神恍惚,他的声音仿佛响起在遥远的太空。眼前的图画也幻化成一片。

“他的观念被不少中国艺术家借鉴。中国画家朱金石曾在他的《笔记》中描述:‘抽象是一种流动的现象,是具体与当下所感知事物的暂时经验状态,以特殊经验所传递出的信息。’”

他的声音仿佛是被切割过的钻石,一颗颗从他嘴里蹦出来,晶莹璀璨,叮咚有声。但她怎么也不能把它们联结成有意义的片段——她根本没听懂!

“听不懂......”她把脑袋艰难地从图画中抬起来,转过头,但触着了一阵温软。她吓了一跳,像小鹿一样掉头想跑。一双手,一下托着了她小小的脑袋。她被固定在那里,伊尙的头俯下来,她惊在那里,瞪大眼睛,紧咬牙关,头脑一片空白。他的气息,带着森林的味道,是雨后混合着青草、雪松和鸢尾的气息。

伊尙,像个闯入伊甸园的孩子,面对双眸,一汪秋水,盛着满满的无辜,让他情不自禁,俯下头,带着索取的渴望和怜惜。

徐曼的心一颤,唇齿微张,伊尙趁势撬开了她的唇,攻城略池,长驱而入。他的吻带着森林的气息。那是雨后混合着青草、雪松和鸢尾森林味道的气息。

她的心,一瞬间水漫金山,被浸漫得湿漉漉、沉甸甸的。

2

开春时分,雪开始融化,地上一道道的车辙,交错纵横,灰黑凌乱,像个顽皮的孩子,涂坏了一张雪白的纸,就躲了起来。

徐曼盯着窗外,她那八成新的红色宝马,在灰暗的天地楼宇间,衬着树丫间那一星不明显的绿,显得那么出众醒目。

她与大鹏的婚姻,终于走到了尽头。在这个开春的季节。

刚才,他们从民政局出来,扬扬手,各自上了车。很默契的,他们都没有表现出不舍与怨恨。大家都很平静,平静得仿佛只是一次最普通的分别。

但徐曼知道,此去经年,天涯路远,这一挥手,说再见,是再也不见了。希望她与大鹏,各自安好。

大鹏是她表哥的同学。在一次踏青活动中认识。那时徐曼刚读大四,大鹏已经是一家电子厂的副经理。

每天,大鹏开着那辆一尘不染的白色宝来,停在徐曼的宿舍楼下。阳光底下,白衬衣束在黑色西裤里。身材挺拔,偶尔手里还拿着一束红玫瑰,还真有点白马王子的味道。

宿舍楼里,常常会响起尖叫:“徐曼,你的白马王子来了!”

徐曼也说不清楚爱的是大鹏,还是爱大鹏带给她这种充满艳羡目光的生活。

总之,她开始接受大鹏的约会。坐在那辆宝来车里,看景物快速往后退,她的人生,仿佛一下登上了巅峰。

她面前的咖啡冒着热气,她端起杯子,轻啜一口。这款哥伦比亚豆子冲出来的咖啡,有迷人的柠檬柑橘香气,还带着甜蜜的蜂蜜奶油味。但今天的这杯冲得有点苦。

她坐在靠窗那张布艺沙发上,沙发有非常好的弧度,她整个人歪在沙发上,把手臂枕在脑后。

眼前是一棵掉光了树叶的白果树,一如往昔的样子。她仿佛听到了时间在她身边流走的声音。

大鹏其实是那种丢到人海里一下就被湮没了的人。当年的那个电子厂副经理,如今在一家家电厂管后勤,总是忙忙碌碌的。偶尔会抱怨两句,更多的时候,徐曼会看到下了班的他,“葛优瘫”地躺在沙发上打王者荣耀。对于没有要孩子的他们,徐曼似乎也挑不出大鹏生活姿态的错处。但她总有种说不出的不悦。不,那甚至是种痛。

那种无法言说的痛,一眼看到头的日子,像一面酒馆前挑起酒幌,徒劳无力地招摇,日渐褪色。

徐曼认识大鹏十年,结婚六年,那个穿着白衬衣笔挺西裤站在阳光下的小王子,仿佛永远定格在那栋数学系宿舍大楼前。

大雪初霁的城市午后,隔着玻璃窗,她能听到各种声音。那些攀附在摇曳的忍冬花上逝去的岁月,一幕幕在她眼前闪现。

3

伊尙发来信息:今晚一起吃饭?

徐曼摇了摇头,仿佛要把大鹏那段记忆摇走,她的头脑又冒出那个吻,似还在嘴角微微发烫,她回:不了,今晚有事。

她与杜鹃约了傍晚的课。当然,她也害怕见到他。

杜鹃是徐曼的瑜伽老师。每周三次的课程,能够很好地放松她紧绷的身体,更能松弛心灵。

三年前,徐曼从英特尔公司辞职出来,开创了一家科技服务公司。大家都说她疯了,在公司干得如鱼得水,为什么要离开。

她说,每天按时按点上下班,固定的路线,自己未来十年的道路看得清清楚楚。这样的人生不是她想要的。

是的,她要什么,她未必知道。但她不要什么,她清楚地知道。

如今科技公司的运作倒稳定顺利。三年来,公司已经为一百多家公司做过产品推广。当然,创业之初的苦,只有做过的才知道。

“那一起宵夜?”过了半个小时,伊尙又发来信息。他的锲而不舍让她有点意外。

其实她与伊尙认识多年了,但并不熟稔。她听过他的几个讲座。而接触得最多还是上一年,徐曼在给一个公司做时尚发布推广的时候,邀请了伊尙做嘉宾。期间常在微信商量相关事宜,事后也一起吃过饭庆贺。但具体执行的工作,主要是姜涛跟进的。

大概因为上一周的那个“亲密接触”,徐曼还是怕见到伊尙。

那天在最后关头,她还是把他推开了,当时她说:“伊尙,对不起。伊尙,我们不能这样。”她拉开门狼狈离开的时候,瞥见伊尙凌乱的头发与神情,她竟然有一丝的歉疚与心疼。

是的,那天她的离开是狼狈的。

过后她想起自己说的那句话,脸上还火辣辣的,觉得自己笨死了。“我们不能这样”,这确实是她心里的话。但讲出来又显得那么可笑。当时都“那样”了:她在他辗转的吻里沉沉浮浮,她记得她还攀着他的脖子,回吻他,她贪婪地擢取那气息,那带着芬芳的森林气息。像掉进兔子洞的爱丽丝,遇见她的仙境花园般,有着悄悄的喜悦。

其时她与大鹏已离婚,伊尙也是单身,这个“不能”,是因着自己是个离婚女人,还是因着她以为他们还缺少爱情。

那天她离开后,她直接去找杜鹃,她要让自己一身大汗淋漓,在大汗淋漓里宣泄掉那无法说清是喜是忧,是恼是怒的情绪。

杜鹃说:人心总是向外的,像牛一样倔强,像马一样狂野,我们修习瑜伽的目的就是要管住自己的心,使它安静、内敛。

管住自己的心。那一刻,她安静下来,不再想那件事了。

“下周再请你吃饭吧,我明天出差。”徐曼给伊尙回了个微信。

4

次日,徐曼飞杭州。飞机晚点,凌晨一点才到酒店,酒店在西湖边。她来参加德克设计公司一个产品发布会。

其实这种发布会邀请每周都会收到。大多数时候徐曼会让业务部找相关人员参加。

德克设计公司是全球五百强,据说这次发布会邀请了业内顶尖人物,还会有一个神秘嘉宾的讲座。徐曼想去看看,是否能找到一些后续合作的机会。

也或许潜意识里,她是想躲开几天。她总觉得心像被马踏过般,凌乱荒芜,但又有种被钝重冲撞过后的醒,那醒,是某些沉睡的东西缓缓睁开了眼。

徐曼曾经以为,被生活推上某个轨道,就像上了一辆疾驰的列车。根本不由你叫停。而每个站点又不是自己要到达的地方。高强度工作,像个陀螺一样旋转,带来了财富增加、经济自由,但徐曼却越来越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她在杜鹃那里学了两年瑜伽,曾经大鹏特别不理解她,他说徐曼你有闲钱也不要这么折腾好不,你那么忙,人也不胖,去做什么瑜伽?耗那么多时间,你走火入魔了是不。

每次她张口想解释一下,终还是忍住了。正如她看不惯他打王者荣耀,她知道有些东西没法解释。

瑜伽呼吸是她一直掌握不好的。

杜鹃说,瑜伽呼吸可以体会到“慢”的真正含义,即豁达、平和、从容、淡泊的心态。也可以使生活变得更加简单、纯粹。即以物质生活的尽量简单换来精神生活的最大丰富。

5

早上的发布会,业内精英人士云集,徐曼也遇见了几个老熟人,都是一些做科创公司做得成功的年轻人。但在最后那个环节,当那个神秘嘉宾出现,坐在第一排的她,坐在那座上立着“徐曼”的牌子的座位上的她,有点懵了。

伊尙居然就是那神秘嘉宾!

其实伊尙来这种场合也不是第一次,她自己不是曾经在一个时尚发布会请他做过嘉宾吗。

只是,她本想躲几天,终究是躲不过。

当他的投影仪里打出“纽约画派”几个的字的时候,徐曼的心轰的一下,像被什么击中似的。

“纽约画派的影响是多方面的。总体上讲有三个角度:一是纽约画派中不同因素的影响,这包含三个因素,即创作思想方面、视觉图像方面、创作技法方面;二是纽约画派对中国不同画种的影响,分别体现在其对中国油画及水墨画的影响上;三是纽约画派影响的作用方式......”

伊尙那磁性的声音,像响在遥远的太空。徐曼回过神来,看到伊尙注视着她似笑非笑的神情,她慌张把眼神划过他的脸,装着专注地盯着投影幕。

谁知,投影幕很快切换成一幅德·库宁图画,徐曼的脸刷的红了。趁大家专注听讲时,她躬身离开了会场。

那幅画她一周前在伊尙的家里看过。当时他挨着她坐,不时指点着这幅画给她讲解,他伸过来指点画册的手不时蹭到她的前臂。每一次触碰都让她心惊肉跳。

太阳细碎的光斑在她身边跳跃着。一缕斜斜的光线懒洋洋地依附在窗棱上,从午后到黄昏,她呆呆地看着那道光影像潮水一般地退缩。

它漫过桌面上的手机和一只插着松枝的花瓶,最后落在了地面上。光线颜色慢慢转成暗红。

滴滴滴,桌子手机铃声响起,徐曼吓了一跳。她从纷乱的思绪中把自己打捞起来。

“喂,你好。伊尙吗?”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与平常无异。

“嘿,徐曼,今晚一起吃饭~啊?”

徐曼听到他手机那边有闹哄哄的声响,但能明显能感到他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她瞅一眼窗外,窗外垂挂的爬藤在暮色中沙沙作响。它的枝蔓一直伸到幽幽的夜色里。

“好,待会儿樱屋见吧。”

出了门,一弯新月挂在柳梢上。有一个身影,站在湖边,像风一样渺远。

(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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