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相处一整天
-01-
早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白色薄纱照进来的时候,苏晓刚从睡梦中醒来。半眯着眼睛朝飘窗的方向望去,丈夫秦俊果然坐在上面,坚实的后背把大部分的阳光都挡了下来,脸上的表情因为背着光看不真切。
“早啊,在做什么?”苏晓慵懒地伸个懒腰,因为刚醒来,声音有点低哑。
指了指桌上的一摞稿纸,秦俊嘴角含笑:“刚把你新写的小说看完。”
“怎么样?”丈夫向来是自己的第一个读者,苏晓很珍视他的意见。
“我觉得可以把前半部分写得更美好些,东西越美好,破碎的时候才越心痛,不是吗?”秦俊的眼里闪过一丝悲切。
“鲁迅的说法,嗯。”苏晓利索地从床上起来,拉着秦俊进入盥洗室,透过镜子看着男人刚毅的眉眼,继续说道,“我反而觉得平平淡淡的东西,一经撕碎,才更有冲击力。你想,谁都没办法逃避日常生活。”
秦俊没有对此表达看法,他看着妻子略显疲惫的脸,咀嚼着这句话,不免就有点黯然。
出了房间,便见苏母拿着一杯水和一粒药丸迎上来。“今天头还疼吗?”
苏晓摇头,乖巧地接过药,就着水吞下,一边故意发出很重的咕噜咕噜的声音,一边对着苏母俏皮地眨眼睛。
“我今天要和阿俊出门看个画展,午饭和晚饭都不回来吃。”顺着苏晓的目光,苏母往后看了一眼,点头表示同意,“路上要注意安全。”
-02-
拿着车钥匙出的门,但苏晓又临时变了主意,改乘公交车。秦俊对于妻子这种经常出现的小念头向来没有办法拒绝,如果对方再因此撒个娇,更是直接缴械投降。
两人并排坐在公交车上,一路都是苏晓在说话,秦俊则宠溺地看着她。
每次有人上来,走过他们的身边,无一例外都会朝他们看上一眼。
“猜猜他们为什么看我们?”怕又引起别人关注,苏晓只得压低声音说话。
“大概是因为你长得太美,而我长得太丑,坐在一起视觉冲击太强烈了。”情话说得一本正经,苏晓不得不用手捂住嘴巴,以免笑得过于放肆。
“坐地铁和坐公交车有什么区别,你说一个,我说一个!”这是他们常玩的游戏。
“坐公交车往后退的是各种各样的人,坐地铁往后退的是各种各样的广告。”
“坐地铁的人都在刷手机,坐公交车的人都在看风景。”
“地铁开得快,公交车开得慢。”
“公交车有环线,地铁一直在来来回回。”
…… ……
-03-
很快到了画展,画展规模不大,人也不多,主题叫“文明和自由”。
但实际上,苏晓对画并没有多少研究,秦俊倒是学过几年画,后来因为理想与现实的原因没再继续。
不过市里只要有画展,他们两个是必定会去的。
“这个主题有意思。”秦俊看着其中一幅展现暗夜星空的画说道。
“怎么说?”苏晓总能从秦俊的某些观点里找到写小说的灵感。
“卢梭有一个定义是这么说的,文明诞生于人类开始建造樊篱之时。比如圈养动物。也就是说,文明是困于樊笼的不自由的产物。这两者是冲突的。”对于这些东西,爱好阅读的秦俊如数家珍,他也很喜欢和妻子探讨这些,他们两个总是能找到共同话题。
“我小说里的冲突,我们长相的冲突,文明和自由的冲突,嗯,”苏晓回味着,“我们今天说的冲突够多了,不如轻松一下,我给你讲个关于画展的故事吧。”
两人对视,一人听得认真,一人编得认真。
“有个杀人案的嫌疑犯,警察们盯了几天了,一直没有找到关键性的证据逮捕他。这个嫌疑犯每天都会去一个画展,所以他们猜想画展里的某一幅画藏着什么秘密。你知道最后被找到的是怎样一幅画吗?”
苏晓看着秦俊疑惑的脸,故意停顿几秒才眉飞色舞地继续往下编,“一幅很漂亮的关于瀑布的画,浓密的森林里,白色瀑布倾泻而下而下,水花四溅,画面下方可以清楚地看到有一个人正在水潭里洗手”。说到关键处,她又顿了顿,卖个关子,“怪就怪在这洗出来的水并不是泥土的黄褐色,而是明显的鲜红色。而画家旁边的落款日期恰好又是杀人案发生的日期。警察据此才将嫌疑人缉拿。”
说完,苏晓打算趁着当下诡异的气氛做个鬼脸吓唬一下秦俊,却发现旁边站着的是一个五十岁上下的秃顶的陌生男人,男人看到苏晓夸张的表情有点尴尬,若有所思地说了一句:“很有意思的故事。”
-04-
看完了画展,他们又去了常去的面馆吃面。
呲溜一声,苏晓把一根长长的面条一次性吸入嘴里,毫无意外的,面尾溅起的油花甩了她一脸。
秦俊无奈地笑笑:“你总是这样,以为面不咬断,就是完完整整。”
随手抽了一张纸巾,正欲起身为妻子擦拭,熟识的面店主人已经递了纸巾过去:“怎么又一个人来?”
苏晓微笑着抬头,回答:“嗯。总有机会一起来的。”
店主人走开后,苏晓对着秦俊眨眨眼,秦俊宠溺地笑笑。“听说这家店要搬家了,大概是这个位置租金太高的缘故。”
又吸溜了一根长长的面条,苏晓说起话来有点含糊不清:“没事,我们再找去一家就好了。”
“何必这么恋旧,尝试一下新的口味不是更好?”秦俊总是这么劝解妻子。
苏晓一时间有点恍惚,看到对方眼里的疼惜却终是点点头,“也许会的。”
…… ……
苏晓的房间里,微风吹起了飘窗上的白色薄纱,薄纱一角轻轻拂过桌上的稿纸,透过帘布纹理隐约可见几行娟秀的小字:
今天是你的祭日,我不打算吃药了,这样就能再见一见你。把药捏在手心,喝水的时候故意发出很大的声音,就能顺利骗过母亲。
这件事情我做过很多次,绝对不会败露,你大可以放心。只是 “和你相处一整天” 这件事多少有点不太熟练了。
反正都要靠我的想象,我不如就把你塑造得更加沉稳、内敛一些,怎么样?至于做点什么,倒是很明确。平平凡凡的一天,闲逛、看画展、去常去的面馆吃碗面,敦实又恬淡。这样挺好,就像你从未离开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