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壁的女孩儿

2020-02-27  本文已影响0人  十月木丶

住在我隔壁的女孩儿姓樊,南方人,年龄与我相仿,是个文静又文艺的姑娘。她大学里修的专业是美术,目前在国贸的一家设计公司里实习,单身,独居。以上,是我对隔壁女孩儿的所有了解,而这些信息,尽皆是通过暖气管道和我的耳朵得来的。

你知道,像我住的这种廉价出租屋,在建造之初就压根儿没把隔音这个功能考虑进去。所以,夜深人静之时,我们只要将耳朵贴在暖气管道上,就可以把隔壁房间的声音听得一清二楚。我大约在一个月前发现了这个秘密,并且坚持不懈地对隔壁女孩儿的私生活进行偷听,我深知此种行为是卑劣和无耻的,但我依旧无法控制自己的好奇心。我慢慢习惯了一到夜晚就将耳朵靠在暖气那里,然后屏住呼吸,偷听墙壁那一边的声音,听隔壁电视中的广告,听隔壁女孩儿电话中的诉说,里面有她每天的见闻,经历。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我觉得自己像个隐形人似的,无声无息地观察另一个人的生活,神不知,鬼不觉。

长时间的偷听让我对她的生活了如指掌,我知道她的同学不久前结婚生子,知道她老家的邻居出了意外,知道她新开的画儿没画好,知道她又被画廊的经理坑了很多钱。甚至,我连她的大姨妈哪天来哪天走都一清二楚。不过,我却不知道她完整的名字,没有同她讲过一句话。从这一方面来看,我对她又是一无所知的。这就像是在玩一个单机游戏,我既无法控制剧情走向,又没有其他玩家可以交流。我孤身一人,有点寂寞,不过倒也乐在其中。

上次她跟朋友打电话,说你知道吗,名字里第二个字是拼音x开头的男人都是大帅哥。我听了暗自好笑,心说高晓松要是听到你这么说,肯定能高兴死。而后又想了想,假如我的邻居不是她这样的漂亮姑娘,而是像高晓松那样的壮汉,我还会不会有兴趣来扒着暖气管子偷听呢。经过一番仔细地思考,我想就算是付钱给我我都会义正言辞地拒绝。

不得不说,我的这个邻居长得确实挺漂亮,明眸皓齿,长发飘飘,身材高挑,皮肤白皙,嗓音甜美。不然的话,我也不会日复一日的去扒暖气管儿了。

嗯,简单来说,这位住在我隔壁的女孩儿,用了大约一个月的时间无声无息地征服了我。当然,与一见钟情那种哄小孩儿的狗血桥段不同,我对樊姑娘的爱慕是通过隔墙有耳这种猥琐又浪漫的方式产生的。我通过她讲电话来了解她的生活,捕捉她的喜好。

我仔细问过自己,是否真的对樊姑娘动了感情,毕竟我和她并无交集。于是我试图停止对她的偷听,但是我失败了,将耳朵脱离暖气管道的我,无可避免的失眠了。我脑海中疯狂地响起她讲电话,哼流行歌儿的声音。于是我穿着短裤,趿拉着鞋子从她紧闭的房门前反复经过。那感觉,就像一只热铁皮屋顶上的,呃,野猪……

在确定了对樊姑娘那炙热如火的感情后,我陷入了深深地苦恼,毕竟,我这颗心脏的年龄虽大,但未经世事,青涩如初。

我这个人一向古板,从不敢向心仪的女孩儿主动搭讪。刨除我天生性格胆小懦弱这个原因外,还有一点便是我认为向陌生女孩儿搭讪是种非常没有礼貌且自断后路的行为。你想,如果因你唐突冒失地搭讪,导致女孩儿对你印象极差,你岂不是再无机会了?别跟我扯什么死皮赖脸软磨硬泡即可获取女孩儿芳心这种鬼话,那都是写小说的家伙们编出来骗人骗钱骗感情的。

死党老吴对我的观点不屑一顾,他只用了两个字来回复我,他说,扯淡。

老吴自诩情圣,自认为这世界上没有他泡不到的姑娘,他曾吹牛逼说只要他想,哪怕是范冰冰他也能搞到手。此刻,老吴就坐在我面前,一边嚼着回锅肉,一边对我进行恋爱学教育。

他说,沈铭你太天真了,这都什么时代了,只有傻逼才把姑娘们想成一个个冰清玉洁的天使,哪怕是神仙姐姐王语嫣,也还有个慕容复当前男友呢。而且你再看看现在的姑娘,跟她说两句好听的话哄哄,你就是她的好朋友,请她看几场电影送个礼物,你就是她的准男友,再玩几个心形蜡烛公开表白什么的庸俗把戏,你就一准儿变成她的白马王子了。

我说,老吴啊,你是情圣,我自然不敢质疑你,但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是单身吗。

老吴不假思索地说,很简单啊,你以为一个白马王子就能满足姑娘了吗?不,现在的姑娘都会玩着呢,一个个看韩剧看傻了,要是不谈个三角四角七角八角的恋爱,出门走路都不好意思抬着脸。

我告诉老吴,我觉得自己对住在隔壁的女孩儿有点意思。老吴听完就乐了,他十分郑重地说,沈铭同志,我只能告诉你情场如战场,你吴哥我把自己的恋爱经验进行了总结和整理,并且与毛主席的战略思想相结合。现在你既然决定脱单,做兄弟的自然本着伟大的共产主义精神对你进行友好帮扶,这样,多了不跟你要,500块,我把自己所有的经验大无私地分享给你,成不成?

能不能严肃点儿?我说,早知道你丫是这态度,我就不告诉你了。

我日,我这还不严肃?压棺材板儿的东西都要教你了。

赶紧给我滚粗!我怒道。

老吴摆摆手,得得得,其实我真的挺严肃,要是你真想成,那就得主动出击!当然,也不能急于求成,盲目作战,一定要记住在等待机会的同时自己去制造机会,哎,伺机而动,一击必中!哥们儿先预祝你能够取得此场脱单大战的最终胜利,拜拜了您呐。

老吴说完便起身打着饱嗝儿走了,将结账买单的事情留给了我。

樊姑娘搬来至今,已然两月有余。这两个月里,作为邻居的我们,一向是抬头不见低头见,早晨不见那就晚上见。但我却始终没有与她进行实际的语言上的交流,我们只是在院子里遇到了,就互相点点头以示问候。其实我也挺无奈,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白天见了她,我总会不由自主地摆出一张“我很忙,我不想理你”的臭脸。可一到了晚上,我又屁颠儿屁颠儿像个变态似的去扒暖气管儿……我讨厌这样。

不过说起来,自从经过老吴一番连吹带侃的忽悠,我倒是真的萌生了做点什么的冲动。回想着学生时代里那一场又一场无疾而终的单恋,我一面擦着悔恨的泪水,一面决定按老吴所说的,主动出击。

耳机里的许飞这样唱道:我设计一万种方式来遇见你,从清晨最早那班车开始。

这歌儿真是给予了我无限的想象与灵感。于是,我也一番梳妆,精神抖擞地挤上了樊姑娘上班时必坐的公交。在我的想象中,樊姑娘在公交上与我偶遇,然后我俩各自会心一笑,接着落落大方地彼此做着自我介绍。可实际上,我并未等到会心一笑,我只等来了会心一击。樊姑娘她一上车,就娴熟地落座,歪头,闭眼,然后一路香甜地睡到了终点站,自始至终也没有注意到她可爱的邻居。

自从有了主动出击这一明确目标,我对樊姑娘愈发地关注起来,具体体现在每天我都会按时按点的把耳朵贴在暖气上。我有时甚至会想,除了新闻联播,还能有谁能比我更加雷打不动?要是当年的谍报人员也能似我一般兢兢业业,二战起码能提早两年结束。

功夫不负有心人,在第57个偷听之夜,我成功地得到一个重要讯息——樊姑娘的几幅画儿要在附近一个画馆里参与展出,届时她会去那里帮忙。

老吴说过,一场可歌可泣的偶遇是奠定爱情大楼的重要基石。于是画展开始那天,我准时出现在了画馆里。

当我在几个展厅中装模作样地逛了几个来回后,我终于看到了樊姑娘。默默地为自己一番鼓劲儿之后,我忐忑不安地迎了上去:“哎哟,好巧,你在这里工作?”

这个开场白我练习了无数次,而且开场白的用词也是极其考究的。首先,这个“哎哟”,表达出浓浓的惊讶之情。“好巧”,则点出我和她相识但不相熟的关系,且不经意间拉近了距离感。最后一句“你在这里上班吗”,则默默地透露着我对你毫不了解这一信息,希望你能主动自我介绍一番。一切的一切,都在暗示,提醒,铺垫,渲染着,我和樊姑娘的偶遇!

樊姑娘看到我后,轻轻一笑:“不是,就是过来帮着照看一下,我在国贸那边做设计工作的。”

我心下一喜,好好好,樊姑娘的回答正是我提前预想到的三种回答之一,这便好办了。我稳定心神,按部就班地将偶遇继续下去。

“嗯,原来你是设计师,那你来这里是帮朋友看场子?”

就这样,我俩一问一答,气氛简单又融洽。很快,樊姑娘便带着我去欣赏她的画作了。

当樊姑娘略带羞涩地指着几幅油画说这就是她的作品时,我一边赞叹一边赶紧往作品简介那里瞄。那里写着,作者:樊洁。

我心里一边叨念着樊洁这个名字,一边嘴里不停地夸她画得好。

“画得好?那你能说说好在哪儿不。”樊洁笑着问我。

“呃……怎么说呢,你看,你这布朗族的少女就画得很漂亮。”我说。

“哈哈,这可不是布朗族的,这是景颇族。”樊洁笑着说。

“呃,少数民族这东西我不懂,但是我却看得懂你画得好,你看,你画得多逼真,离远了看跟照片儿似的。你再看看那边儿挂着的那幅,各种颜色横一笔竖一笔地往上涂,人体比例都是错的,多寒碜。”

“不一样,你说的那副,是副馆长画的,人家是大师,艺术着呢。”

“快算了吧,我是不懂画,但是我觉得这东西跟诗歌一样,现在网上不是流行废话体?非把一个长句子拆分再拆分。要是强行说那玩意儿是诗,我倒懒得去辩驳,不过要非说那是艺术,那我还真就不能苟同了。”

我跟樊洁天南海北地闲扯了半天,发现她很喜欢挑我话里话外的一些小毛病,索性故意装傻,时不时犯一些错误给她抓。别说,这招儿还挺灵,她被逗得一愣一愣,很快,我就顺理成章的和她交换了联系方式。

出了画馆,我心满意足地往回走,开开心心哼着小曲儿,原来搭讪这种事情,也是很简单的嘛。

路上的我掏出手机在朋友圈儿发了条状态:拨云揽顾兔,青鸟渡凉风。

过了一会儿,手机震动,我看一眼,竟然是樊洁给我点赞,还评论问我说,谁的诗啊,没读过。我回复她,我写着玩瞎闹的,见笑见笑。

曾几何时,我和樊姑娘在院子里遇到也仅仅是礼貌性地点点头表示问候,并无言语。而如今,一场美妙的邂逅让我和她从见面问候的点头之交升级成了朋友圈儿的点赞之交,我不禁心花怒放。

我一面暗自开心,一面儿给老吴发了短信:初步作战顺利,感谢组织栽培。

老吴也很快回复了我:佳绩可勉,望保持,另注,沈君勿松懈,一鼓作气,争取最终胜利!切记,切记。

经历了画展上的美妙“邂逅”,我对待樊洁的态度理所应当地变得自然起来,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嘛。如今见到樊洁,我已不再是最初那幅冰冷的样子,而是一副雷锋心肠的中国好邻居的模样。

老吴说,沈君你的这一微小改变,看似是个人改变迈出的一小步,实则是单身狗脱单迈出的一大步。此时的你应当趁胜追击,创造更多的机会。

事与愿违,樊洁最近好像遇到了点儿麻烦,我最近几天晚上偷听的时候,总能听到她跟她的闺蜜煲电话粥抱怨,后来细细一听才得知,她公司里有个小青年正在追她。

嘿,我这才刚刚动手,就出现了一个情敌,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儿。按照樊洁的描述,追她的这人染着一头黄色头发,我将其称为小黄毛。

我想,小黄毛这家伙能和我相中同一个姑娘,可见他的审美能力还是优于常人的。只是,现在并非英雄惜英雄的时候,这小子敢跟我抢妹子,我又岂能放过他?哼,这家伙,势必要被我从樊洁的世界中赶出去。

我在私下仔细分析推导了一番,这年头还染着一头纯黄头发的,一定是个非主流。那么,与小黄毛情场作战的行动就称之为“扫黄打非”好了。

老吴得知我遭遇情敌的消息后,立刻赶来与我见面。他郑重表示,小黄毛抢我的女人,就是抢他老吴的女人,他是决计不能忍的。虽说老吴一番好心,但我还是忍不住狠狠地踹了他一脚。

很快,我和老吴在酒桌上进行了一番仔细的敌我实力对比,最终结论如下:

一,黄毛的优势:美院出身的高材生,有才多金,且和樊洁是同事,可以每天见面,进行死缠烂打式追求。

二,我的优势:无。

老吴一脸悲哀地看着我,眼神仿佛在说,爷们儿,你没戏了。

我思考半天,一拍大腿,说道,我有优势,我的优势就是樊洁不喜欢小黄毛。

老吴看我一眼,张了张嘴,淡淡地说了一句,是啊,可是樊洁也不喜欢你呀。

你丫真不是东西,你真的是来给我帮忙的吗?你确定你不是小黄毛搬来的救兵?我质问老吴。

不,其实我是想说,你这样的情况,的确是有些不好办,不如你直接去找樊洁摊牌吧。老吴说。

放屁,我怎么摊牌,难道要跟她说:樊洁啊樊洁,我老喜欢你了,都已经私下偷听你夜间生活两个多月了。

我愤怒地赶跑了老吴,独自一人跑到天桥上吹风。

说来也是巧,我在天桥上呆了一会儿,正好遇到樊洁。她推着一辆掉了链子的自行车,脸上红扑扑的,全是汗珠。

“你在这儿干嘛呐?”她问我。

“思考人生中的苦与乐。”我说。

樊洁没搭理我这话茬儿,气鼓鼓地说:“我今天特生气,为了出行方便,就买了辆旧自行车,结果骑一会儿就坏,骑一会儿就坏。我跑去修车,结果人家师傅说我被骗了,这车这儿坏那坏儿,基本上没什么能用的件儿,就是被人重新漆了一下,拿出来骗人。”

我看了看她的车,发现她的确被人坑惨了,这车连修都不值当的,就差卖废铁了。我用极惋惜的口吻对她说:“在北京城,切记不要随便的贪图小便宜,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助的,记得找我!”

樊洁听见我这么说,接口问我:“怎么,沈老师能帮我忙?”

我立刻大言不惭道:“开玩笑!你沈老师小学那会儿也是宋庄一霸啊!这等小事儿岂能难倒我?我有的是做这方面生意的哥们弟兄,你瞧着,过两天就给你弄辆自行车界的兰博基尼,但只收你奥拓的价儿。”

“得了得了,你这么说我就放心了。那我就等着我的兰博基尼了。那我现在这坏车你也帮我处理了呗?”樊洁笑靥如花地问我。

我又拍着胸脯向她打保证:“你交给我好了,我帮你把它处理掉,绝对超值,卫生,环保。”

接下来的几日,我便开始为樊洁自行车的事情奔波。其实我哪里有什么卖自行车的朋友,只是为了在她面前表现一下自己而信口胡诹罢了。不过,既然在心仪女孩儿面前吹下了牛逼,那么不管再困难,也必须得克服地心引力,让它飞起来。

最终的结果就是我在交易市场转了几天后,花了八百块买了辆红色的新车,款式不错,也挺轻巧。

“来来来,瞅瞅你的新座驾。”我推着新车招呼樊洁。

樊洁的表情告诉我,她对这辆车还是很满意的。“你这是二手车?不可能吧,我觉着像个新的啊。”

“啊,这个啊,说实话我朋友跟我说这是旧车的时候,我也不信。但没着啊,它还真就是二手的,九成九新,才两百块,不信你瞅瞅收据。”我一边说一边掏兜儿,“哎?发票呢?哎?找不着了……我去,准是跟他说话的时候忘他那儿了,这么着,有空我给拿来。”

“算啦,算啦。”樊洁摆摆手,“我要那玩意儿也没什么用,又没地儿报销,你给我我也是扔了,就别管啦。”

她推着车在前边儿走,我在后边儿默默跟着,走着走着,她忽然回头看我一眼,开口说道:“帮我这么大忙,我请你吃顿饭不过分吧。”

“嘿嘿嘿,小事一桩,何须道谢。呃,不过姑娘你有此诚意,我也不敢辜负,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哎呀,沈老师你也别太勉强,你要实在不方便出来吃饭,我可以改写感谢信。”

“别,方便,太方便了……”

没有什么地方的约会能够比餐桌更为美妙。

那天,在进行了一个多小时的双人晚餐后,我单方面认为,我和樊洁之间的关系,进一步的拉近了。

“你是宋庄本地人?上次你说你小学都是在这儿上的。”樊洁问我。

“嗨,哪儿跟哪儿啊,那是跟你闹着玩呢。”

我在宋庄呆了两三年,对其了解自然远远超过樊洁,于是我们两人聊天的话题,就从宋庄这片土地开始了。

通州有两条河,一条叫温榆,一条叫潮白,这两条河颇有来头,据说是京杭大运河的源流。我和樊洁居住的宋庄,就在这两条河之间,如果你闲的蛋疼,到网上搜索宋庄的话,会发现宋庄前面有个别称,叫画家村。

“如果仅以一个过路游客的目光来看的话,宋庄这儿还算是有艺术气息的。”我说。

“嗯,我看到了,灰蒙蒙的天空,道路两边形形色色的人,都背着大画板大画架,手里拎着颜料箱。衣服上,手上,脸上都沾着五颜六色的彩色颜料。看到他们,总能想起我上学那会儿,也是这样,画素描画的呀,哎呦整个手这一片,全是黑的。真的,洗都洗不干净。”樊洁说着,举着手臂指给我看。

“嗯,我觉得你们画画儿的,都挺了不起的,哎,对,就是你这样儿的,你看,连吃菜的姿势都有艺术家的范儿。”

“哈哈哈,别闹,说实话我挺纳闷儿的,你也不搞美术这方面儿东西,怎么就跑宋庄来了?”

樊洁这样一问,我顿时有些尴尬,为什么来宋庄?因为百度上说,燕郊宋庄这边儿房租很便宜呀。可是,我又怎能这样回答人家姑娘呢。

于是我略一沉吟,答道:“呃,怎么说呢,宋庄,我算是慕名而来吧。呃,其实我个人是很喜欢艺术的。嗯,我喜欢艺术。”

“啊,看出来了,那次画展你不就去参观了吗,要说没兴趣,谁去看那个啊。”

“是是是,就是因为喜欢啊,所以才屁颠儿屁颠儿去呢。”我一面说,一面满含深情望向桌上的红烧鱼。其实我是想望向樊洁的,但最终还是没敢。

“来来来,吃吃吃!”樊洁招呼着,给我夹了一大块儿鱼肉。

我想起我最初到达宋庄的那时候,看到街道两旁的店铺清一色的全是画具坊和画廊。拐进一个小巷子,看到了满墙的涂鸦,生动又有趣。我闻到了空气中浓浓的颜料味儿,我甚至在想,这里的画家们,是不是连炒菜做饭都用丙烯和调色油。我又忽然开始想樊洁来宋庄的原因,当然,她和我是不一样的,她一定是冲着艺术来的。她搬来的时候,我看到她正举着画架吭哧吭哧爬楼梯,当时她大汗淋漓却小心翼翼的清瘦模样,便已经让我觉得她是一个特才华特艺术的姑娘。

我这些天忙着给樊洁买车,情敌小黄毛也没闲着,他想约樊洁在周末的时候出去看电影。这件事让我嗅到了危险气息,因为樊洁并未拒绝他的请求。

原本我和小黄毛各自为营,两不相侵。可如今他突然进攻,着实令我为难,樊洁答应了他,我只能干看着,并不能阻拦。

无奈之下,我给老吴通了电话。

老吴说,小黄毛的这次行动目的性十分明确,他和你沈铭在战略上已然势成水火,你要是不采取点儿行动,可就落后于人了。

话是如此,可我能如何呢?

老吴思考一番说,你必须得知道如今樊洁对小黄毛究竟是什么态度,才能准备接下来如何对症下药,这样,你也在同一时间约她看电影,看她跟谁去。

于是我敲响了樊洁的门。

“怎么啦,有事啊。”她站在门后笑咪咪地看着我。

“当然,上次你不是请我吃饭了吗,我觉得应该请回来。”

“嗨,何必呐,你帮我买车,我请吃你东西表示感谢,用不着你回请。”

“那不行,这事关一个男人的尊严,你无论如何得答应。这么着,我请你看电影,这周末,行不行?”

樊洁看着我想了一会儿,忽然笑道:“这周末我本来也是要和同事去看电影的,既然你说了,那就一起去吧,更好,人多,热闹。”

于是周末这天,我和樊洁一起到了国贸旁边的百丽宫。

在那里,我首次见到了我的情敌小黄毛。不得不说,这货还真是一个非主流,染黄发就算了,居然还是寸头。我是真想不通这小子在美院究竟接受了怎样的艺术熏陶,才让他有勇气把自己的脑袋捯饬成一颗费列罗,行为艺术?倒别说,看了他这个行为,我还真觉着自己挺艺术。

小黄毛看到我的出现后倍感意外,他惊讶的眼神告诉我,樊洁并未通知他自己会带着另一个男人来赴约。这说明什么,这说明樊洁根本不在意小黄毛!想到这一层,我真是万分得意。

当我们三人一同走进影厅,并且坐下时,我注意到了小黄毛那如同痔疮发作了一般的表情,心中暗爽不已。

说起来,小黄毛倒也是个心机男,他挑片子挑了个《黄金时代》。要知道,这种文艺范儿十足的传记片子,用脚后跟想知道是少有受众。如此一来,他选择这部电影的意图也就很明显了,他想和樊洁看一场二人世界的电影!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樊洁的左手边多出一个我,我看着小黄毛幽怨的眼神,更觉心情舒畅。

我仗着自己对女导演许鞍华和女作家萧红都小有了解,又在电影开场前对着樊洁卖弄了一番才学。窃认为,我这番行为在提升自己个人形象的同时,也对小黄毛造成了亿万吨伤害。

电影放映期间,看着小黄毛一言不发,频频掏手机看时间的样子,我不禁唏嘘不已,年轻人呀年轻人,果然如此抵不过这社会的残酷吗?

电影一结束,小黄毛借故匆匆离去。我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看看身边的樊洁,心下又是一番感慨,果然情场如战场。

宋庄在北京算是偏僻地,通往外界的交通工具只有两路由宋庄到国贸之间的公交。而这两路公交呢,足足拥有两小时的车程!如此条件,我若是不加以利用,天理难容!

我轻轻松松就摸清了樊洁下班的时间,在以后的日子里,我时不时就会跑到国贸车站去等她,同她一起坐车回去。

慢慢的几个月过去了,樊洁也习惯了我在车站等她。有时她会在下班时会给我发短信,沈老师你在吗。

我回复她,哎呦呦,太巧了太巧了,恰好路过。

然后,樊洁便捧着两杯奶茶一路小跑出现了。

樊洁在设计公司里实习,收入并不高。于是她在宋庄找了个兼职,在一家画室里当速写老师。这份工作蛮清闲,只要在每天晚上七点到九点的时候到画室去一趟,然后给学生们作几张范画,再略作指点即可。

樊洁最初得到这份工作的时候还是很开心的,可还没上几天课就不去了。

这天碰到她在院子里洗画具,我就过去问她:“速写老师,没去教训学生啊。”

“能力有限,被辞退啦。”她一边说一边递给我一把画笔,“替我甩下水。”

我接过画笔,挥着胳膊唰唰地甩着,然后问:“咋啦?不是教的挺好。”

“好什么呀,那画室教学特别针对,分俩儿班,一个清华班,一个央美班。呵呵,要求老师的教学内容必须符合清华央美的应试风格。”樊洁说着,语气有点儿气。

“能理解,就跟高考作文似的。”我把画笔放到一边儿架子上,继续看着她刷颜料盒。

“真替那些学生惋惜,你说,学个艺术,结果学的这么目的性,太悲哀了。”她说着话,又递过来一个调色盘和一块儿海绵。“你别闲着,把这个帮姐姐刷咯。”

“话不能这么说,他们学画画本来就是为了考大学,真心喜欢画画的有几个?等他们真的考上美院,就不用这样了。”我一面闷头刷调色盘,一面安慰她。

“你没在美院里呆过,你不知道,其实大学也就是那么回事儿。本来你说,画画是多自由的事儿啊,不就应该让学生们自由创作吗。可学校怎么弄得,用分数把艺术给分了等级,什么是好,什么是坏,分得清清楚楚。”樊洁说着,隐约气愤起来,“你知道吧,人家说起我们这些科班出身的,管我们叫学院派,多讽刺啊。”

“嗨,要是每个人都能搞艺术,那满大街上岂不都是艺术家了?”我说着话,用手蹭了蹭调色盘上一块黄颜料,往她鼻尖儿上一抹,“来,给你盖个章儿。”

“就是生气,看新闻了吗,大街上有个流浪汉,用脚在地上画蒙娜丽莎。你说,都是画画,凭什么有的人住在殿堂里,有的人在外面流浪。”她也不甘示弱,几根手指伸进颜料盒儿里抠了抠,完了狠狠地给我揉了个大花脸。

“都这样,这年头儿搞艺术的,能自己独守清白就不容易了,哪能指望别人都能出淤泥而不染呢。”

“没辙。”樊洁说着,又用手在我脸上抹了抹,“不说这个了,沈老师你快洗洗脸,然后请我去老四那家店里吃肉,文艺青年的心被现实所伤,唯有大快朵颐才能抚慰。”

“吃肉可以呀,但是你得抽空跟我去游乐园玩一趟,这年头儿没个姑娘陪着,我都不好意思去游乐园,怕被保安给轰出去。”

“没问题,没问题。”樊洁说着,然后拿着调色盒,拎着涮笔筒咚咚咚上了楼梯,边走还边喊,“剩下的你帮我拿上来,有工资的。”

约樊洁去游乐园这事儿,是老吴在几天前就向我建议的了。当时我告诉他,我和樊洁的关系已经非常熟络,她甚至会在和朋友打电话时提起我。

老吴说,看不出来啊沈铭,白痴如你居然也离脱单不远了。

我有点儿不信,真的?

当然真的了,我告诉你啊,你们俩儿,绝对是板上钉钉了。改天你找个机会,跟她表白,真的,要是你俩成不了,我光着身子去前门广场上表演吞粪,行不。

老吴信誓旦旦的保证让我意有所动,我也觉得时机已到,是时候向樊洁吐露一下心声了。

地点定在了八角游乐园,除了我和樊洁之外,老吴也带着一个姑娘手挽着手出现在了那里。

老吴把我扯到一边儿,低声说,我来这里有两件事,一来呢,我要瞅瞅我这弟媳啥模样。二来是鼓励你来了,因为我知道你小子肯定没胆儿把该说东西的说出口。妈的,你自己说说,像我这么伟大的哥们在北京城里还找得出第二位吗。

我没搭理他,只是给樊洁简单介绍了一下:“那个,贼眉鼠眼儿那个,是老吴,这个,挺漂亮的,我也不认识,估计是老吴骗来的单纯少女。”

“去去去,谁贼眉鼠眼了,谁欺骗少女了。”老吴在一边儿嚷嚷。

“哈哈,我觉得人家说的很对呀,我本来就是被你骗来的。”女孩儿挺外向,笑着跟我们打招呼,“我叫邱雯雯,老吴的朋友,沈哥好,嫂子好。”

单冲邱雯雯一句嫂子好,我就对她好感度飙升。樊洁听到她叫嫂子,并未理会,笑了笑然后也冲她打了个招呼。

游乐园第一站,我们选择了摩天轮。排到队后,老吴表示这摩天轮的座舱太小了,四个人有点挤,不如分开坐吧。

老吴的想法我岂会不知?他是想和邱雯雯单独待一会儿,不过也正合我意,我也愿意和樊洁单独坐摩天轮。

就在我想着能和樊洁一起坐摩天轮,美得咧着嘴儿傻笑,并且心里默默给老吴点赞之时,邱雯雯说话了,她说:“好呀,分开坐吧,樊洁姐和我一起,你们俩男人一起。”

我还没来得及说话,抬眼一看,她俩已经手拉手钻进座舱了。无奈,我只能和老吴钻进另外一个蓝色的座舱。对邱雯雯最初的好感瞬间被我遗忘得一干二净,我质问老吴,能不能管好你的妞儿,太他妈不懂事儿了。

老吴也很气愤,表示回去一定狠狠地收拾她一顿。

老吴和我幽怨着向四周张望,往地上看吧,全是些游乐设施和人群,没啥意思。一抬头,正看见前边座舱里,樊洁和邱雯雯笑靥如花地比着剪刀手自拍呢。

摩天轮慢慢地旋转着,到了最高点再往低处转的时候,我便看不到前面的座舱了。于是我和老吴只好回头看后面的座舱。这一看倒不要紧,竟然是两个中学生在拥吻。

“你看看,你看看,才多大,就这么抱着脑袋互相啃,真是世风日下啊,世风日下!”老吴恨恨地说道。

正拥吻的中学生也看到了我们在看他们,女的回过头不好意思看我们,男的倒是挺有脾气,毫不客气地对我们竖起了中指,嘴巴还动了动,看嘴型像是在说我们是死基佬。

“妈的,气死我了。”老吴一边骂着,一边转过了头,他又发现自己实在无处可看,只好瞪着眼瞅着我。

“你滚蛋,看着我干嘛,想把我当成邱雯雯?”

“去死吧,你以为老子乐意看你?是老子恐高,只能看你的脸能来保持冷静。”

我和老吴忿忿不平地出了座舱,倒是邱雯雯和樊洁看起来挺开心。

接下来玩得虽然都很有意思,但邱雯雯一直拉着樊洁走来走去,我也没什么机会做什么,只能愤怒地望着老吴。

在回家的地铁上,樊洁和我聊天:“怎么样啊,沈老师,玩得开心不开心。”

“咳咳,不算开心,邱雯雯把你抢走了,我都没机会跟你玩,只能跟老吴一起,我俩打气球的时候,路人看我们的眼神像看同性恋……”我有气无力地说着。

“哈哈哈,邱雯雯这人挺好的。”然后樊洁就不说话了,低头自顾自地玩手机。

我也掏出手机,装模作样按了几下,有点儿心不在焉。最后,我给她发过去一条消息:大画家,累不累?

我看着她点开消息,抬头看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手指快速动了几下,给我回复了一条:还好。

她这样,倒让我手足无措起来。沉默半晌,便又开始给她发消息:你右边,第五个那里,有个空座位,快去坐。

樊洁抬头瞥一眼,也没什么动作,又快速回复了我:只有一个座,不去,陪你站着。

地铁窗外一片漆黑,车玻璃被映衬得像一面不太清晰的镜子,我看到樊洁的身影映在里面,瘦瘦的身子随着高速行驶的地铁而轻微晃动。我贪婪地看着,看着镜中樊洁的皱起的衣角和整齐的头发。

车速逐渐减慢,一盏一盏小灯从隧道的墙壁上出现,玻璃镜中的人影慢慢变淡,最后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明亮的站台和候车人群。旁边的乘客到站下车,樊洁拉着我坐在了那里。我刚刚坐好,就被她揽住了胳膊,然后我感受她的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她轻轻说,我有点困,睡会儿。

我心仪的女孩儿,我绞尽脑汁想要接近的女孩儿,就这样突然间靠在了我的肩膀上,而且是那么随意,自然,没有任何突兀的痕迹。我的呼吸都在瞬间变得小心翼翼,紧绷着身体一动也不敢动,就这样被她安静地靠着……

我们一路挽着手臂,直至返回到住处,她才若无其事地松开手,熟练地打开自己的房门,走了进去,并在关门前再正常不过地对我说了一句晚安。

我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平静,内心情绪复杂难安。回想起今天发生的一切,回想着她轻柔地靠着我,双手紧挽着我胳膊的场景。我开始纠结,开始揣测,其实樊洁她,只是因为玩累了才做出那样的举动吧。这样想着,我有点儿悲伤。

良久,我慢慢地起身,像往常一样,将耳朵贴在了暖气管道上。好安静,出奇的安静,没有一丁点儿声音。

突然,手机震动突兀的响起,我拿起来看了一眼,是樊洁发来的消息,她说:沈老师,你没有跟我说晚安。

刹那间心跳加速,我立刻回复她:何止是没有说晚安啊,看你太累了,我有好多事儿没跟你说。

什么事儿。

嗯,是这样的,我做梦来着,梦见你成了我女朋友。

是吗?沈老师你没翻翻周公解梦?

翻什么呀,我直接问你不就得了,樊姑娘,你能不能当我女朋友。我鼓起勇气,将这条消息发了过去。

半天没有回应,我怅然若失。就在我愣愣地望着天花板时,震动声再次响起。我赶忙拿起手机,点开消息,上面写着:17号,还有五天,我就回老家了。

没有拒绝,但和拒绝又有什么区别呢?我没有回复,痛苦地闭上眼。

突然,暖气管儿响起了一阵富有节奏的敲击声。我仔细听了一会儿,开始进行回复性地敲击。

然后我就听到了樊洁的声音,她说:“沈铭,你能听到我说话嘛。”

我连忙回答:“可以,可以的。”

“聊会儿天?”她问。

“聊!”我答。

“你为什么来宋庄?而且还不走了。”她又问,而后补充了一句,“说实话!”

“来宋庄是因为房租便宜,不走了是因为邻居有趣。”我答。

樊洁沉默了几秒,突然笑起来:“沈铭。”

“嗯?”

“谢谢你啊。”

“谢什么?”

“谢你帮我买自行车啊。”

“这是小事儿,而且你已经谢过了,怎么又谢一遍。”

“多谢几遍才显得有诚意。”

“哎,小事儿,举手之劳罢了。”

“沈铭,我又不是傻子,那辆自行车你自己掏了不少钱吧。”

我没说话,樊洁接着说:“我从一开始就知道啊,所以我才要请你吃饭,当作补偿。”

我继续沉默。

“沈铭,你是不是每天晚上偷听我打电话?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别问我为什么知道,因为我也偷听过你的声音啊。但是你真安静,一点儿声音也不出,你怎么这么老实?”

“我从小就是乖宝宝。”我说。

“胡说,你要是乖,为什么不早点儿跟我表白,现在我都要走了,你跑过来说你喜欢我,这不难为人吗?”樊洁的声音突然变得急促,甚至带着哽咽。

“嗨,这个啊,我这不是预料到了你得回老家创业嘛,所以一直忍着不说,这不,今天没忍住,怪我怪我。”我说。

“不怪你怪谁?看看你笨得吧,今天我要是不先给你发短信,你是不是什么都不说,第二天起来给我接着装没事儿人。”

我挠挠头,接不上话。

“你看看你,又不说话了。”樊洁说。

“不是,我这是在思考,你要回家,我要表白,这怎么办啊。”

“你说怎么办?”樊洁声音突然变大了,吓了我一跳。

“要不,异地恋?”我问。

樊洁突然笑了,笑了一会儿说道:“沈铭你真不要脸,睡觉,睡觉。”

“哎,别睡,别睡,再聊会儿。”我赶紧说。

“已经睡着啦,要说你自己说。”暖气管道里传来她的声音。

“嗯,那个,你回家了以后呢,就老老实实工作吧,要是真想搞艺术,也在家搞,别出去乱跑,万一你成了在外流浪的艺术家,我可就没地儿找你去了。”

隔壁再任何无声音传来,我说了一句晚安,然后轻轻地松了一口气,喜笑颜开地躺下。

五天后,我在南站送走了樊洁。

此后,我一人在宋庄居住,直至深冬。我的隔壁没有了樊洁,但也始终没有新住户搬进去,至于偷听暖气管儿上偷听这事儿,没有必要进行了。

维系我和樊洁纽带的是短信和电话,今天,我又收到了她的短信,她说:沈铭,不好意思,我不想继续异地恋了。

我回复她:好巧,我也不想了,我打算去你的城市打工,你看如何。

很快她就回复了:不必,我这边儿不欢迎你。哦,对了,抽空给姐姐我把房间打扫干净,年后我要回宋庄搞艺术。

没法打扫,隔壁有新住户,要不你将就一下,跟我挤一间屋子吧。

滚滚滚,老实交代,新邻居男的女的,你有没有偷听。

不知道啊,我一会儿偷听一下,听到了再告诉你。

放下手机的我笑了笑,又一次将耳朵靠近那一截熟悉的暖气管道,只是没想到,我被烧得滚烫的暖气烫疼了耳朵。

夜很安静,就像那天我和樊洁互道晚安之后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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