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皮书：吃个鸡何必分黑白
绿皮书：吃个鸡何必分黑白
据说，鸡界也有鄙视链，黄油土鸡看不起白肉洋鸡，浑身墨黑的乌骨鸡分分钟就秒杀土鸡，大概是物以稀而贵吧。到了人类，种族问题上却往往相反，肤色越白越自认为高贵。
在美国，种族歧视是涉及到政治正确的问题。曾经走过两个极端：野蛮的蓄奴时代，沿袭下来根深蒂固的肤色歧视。像“绿皮书”，就是一本专为黑人寻找提供服务的饭店旅馆的导览书，是软性种族隔离的证据；到了现在，风向一变，种族话题成了禁忌，稍有不慎便招群起而攻之，很多人噤若寒蝉不敢触碰。
电影《绿皮书》勇敢地揭开这一段历史的伤疤，如实反映上世纪六十年代美国南方各州遗留的种族歧视状况。黑人钢琴大师唐•雪利在一路南下巡演过程中，所遭遇的蔑视和不公，以及身边人物出于长期形成的价值观本能地应对，逼真地描摹了那个时代的风貌。轻松幽默，举重若轻。
《绿皮书》获得第91届奥斯卡五项提名、三项大奖，包括最佳影片、最佳男配角和最佳原创剧本，是名副其实的今年奥斯卡颁奖季大赢家。
《绿皮书》没有把种族问题用苦大仇深的方式来表现。以宏大叙事、悲壮往昔来构建世界观的，已经有《汤姆叔叔的小屋》、《为奴十二年》、《被解救的姜戈》、《逃出绝命镇》等珠玉在前。《绿皮书》借用公路片的格式，巧妙地规避了单一的矛盾冲突，平滑人为刻意制造戏剧性的痕迹。类似中国传统绘图散点透视的手法，依靠极其丰富的细节堆积情绪，直至在酒吧演出的最后一场戏中全部予以释放，尾声余音袅袅。编导技艺浑然天成，寥寥数笔，尽得精髓。
曾有一部极其类似题材的影片佳作——《为戴茜小姐开车》，也是一黑、一白，一个开车、一个坐车，从误解生隙、到消除隔阂，一样都是从小切口来反映种族坚冰逐步溶解的过程。只是《绿皮书》里颠倒了个，开车的仆从是白人，一个粗鲁无知的小混混，而坐车的老板是黑人，一个具有三个博士学位、身价不菲的音乐家。这样的人设颠倒，一下产生了众多的喜剧错位感，跳出了人们的刻板印象。
高雅矜持、甚至有些故作深沉的唐•雪利，表面上维持着谦和的礼貌。每当演出结束他都会牵强地摆出笑脸，漆黑的面部只有那副雪白牙齿最醒目，这也是黑人标志性的特征。
可他还是掩饰不住对于白人的愤懑憎恨，既讨厌南方权贵阶层的种族歧视者，也鄙视邋遢野蛮缺乏教养的底层白人，但在更深的精神层面，他也并不认同自己黑人同胞群体的总体生态。
唐•雪利想做一个最不像黑人的黑人，要凭一己之力扭转世人对于黑人形象的曲解。可是，悲剧性也在这里，他失去了最重要的身份认同感。剧中唐•雪利在雨夜里崩溃，愤怒地袒露心境：不黑不白、非男非女、无家无国，自卑与傲慢并存，孤独无助之感跃然纸上。跨越种族障碍非一朝一夕所能。
这是影片最重要的精神内核，把种族问题归化为个体的人或人性。在故事演变中，不管黑人还是白人，都有了成长，至少有愿望去弥补自己人格缺陷的部分。这才切入了本质，是具有当代意识的思维路径。
《绿皮书》的出色胜在细节。笑点密集，不低俗、也不故作高深。把许多形而上的思辨化为一个个生动丰富的小细节，润物细无声，对于人物铺垫、情节延伸都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比如，托尼家的“两个杯子”。开场不久，因为妻子给黑人修理工倒了两杯果汁，托尼厌烦地把喝过的玻璃杯扔进垃圾桶，妻子又给捡了出来。仅此一个来回，马上清晰交代两个人物各自的心理特征。
托尼虽然也是外来族裔，家境穷酸潦倒，为了挣钱能去比赛吃热狗，为了蹭一根烟能厚脸皮跟陌生人借火，但他内心本能上还是瞧不起黑人，甚至瞧不起其他肤色人，跟印度管家争执“谁搬行李”的桥段就很搞笑。
这也很好解释了托尼与唐•雪利的冲突。为了生计他不得不委屈当车夫，但从内心还是不服不吝，屡屡冲撞冒犯也在情理之中。
而心地善良的妻子，并不在意肤色深浅，继承了意大利传统的家庭亲情观念，只要丈夫安安稳稳回家圣诞团圆就够了。这一笔，为最后阖家笑迎接纳一个黑人来访做客进行了充分的铺垫。
也许编导觉得这还不够，又添加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某个表亲贪了托尼赎回手表的当铺钱，见钱眼开的他还很理直气壮，但见到来访的黑人手中礼物，马上改变态度率先表示欢迎。搞笑，但接地气。细节的真实感，很好地消解了原本非常容易产生的煽情鸡汤味。
如此细节还有很多，一封家书贯穿始终，一架钢琴引出冲突，一块玉石三次出场，前后呼应，结构严谨。加上人物语言上的互相揶揄，神态动作上的反应关照，制造了众多捧腹大笑的欢乐，把淡淡的悲伤、自怜隐藏在浓浓的笑意中，戏剧张力十足。
当然，我最喜欢的就是那个吃鸡的桥段。
托尼的扮演者维果•莫滕森，在我心目中原来是个很酷很帅的型男，电影里活生生吃成大腹便便的油腻中年。汉堡、三明治、披萨不停地往嘴里塞，买了个全家桶，一边开车一边吃，也不管油渣掉落衣衫，骨头乱扔，还拼命怂恿唐•雪利也尝尝。
高度洁癖的唐•雪利一脸嫌弃地回绝，兰花指捏着油腻的鸡块简直不知所措，嘴里说着不要不要，但身体很诚实，品咂着嘴唇，味道还是不错滴。直到开窗扔鸡骨时，我们都知道拘谨克制的唐博士开始被坏小子托尼带跑偏啦。
吃个鸡何必分黑白。我以为，这一场戏定会成为影史经典段落的，至少也是广告植入的典范。肯德基，算你赢了。
影片信息
片名：绿皮书 Green Book （2018）
导演： 彼得·法雷里
编剧： 尼克·瓦莱隆加 ／ 布莱恩·海耶斯·库瑞 ／ 彼得·法雷里
主演： 维果·莫腾森 ／ 马赫沙拉·阿里 ／ 琳达·卡德里尼 ／ 塞巴斯蒂安·马尼斯科 ／ 迪米特·D·马里诺夫
类型： 剧情 ／ 喜剧 ／ 传记
制片国家： 美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