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小说•去春天

郑重声明：本文原创首发，文责自负。本文参与：月•微型小说主题创作人物篇第十七期：带你去温暖的季节

发射倒计时开始了。客舱里很嘈杂，但陈曦依旧听到了胸膛里的咚咚声。跟刚到皊星时一样，激动、渴望的情绪又一次来到他心里。他看了看旁边的慕野，她安详地躺在座椅中，像是睡着了。连接她的五觉感受器已经开始工作，陈曦觉得她跟自己一样充满激动和渴望。

飞船发射了。这是前往熠星最便宜的交通工具，将近2000人挤在10层客舱里，需要航行十天才能到达熠星。这也是陈曦唯一能负担的交通工具，其他的钱都被他用来让慕野休眠和购买五觉感受器了。

陈曦看到舷窗外皊星洁白的冰山和冰原，突然感到一丝神圣。他想起历史书中地球上被人奉为神山的雪山，古人在面对遥不可及的雪山时，也是这种神圣的情感吧。随着飞船的升高，舷窗上白色越来越少，宇宙的黑暗慢慢变大。关于皊星寒冷和危险的记忆变得不真实起来，仿佛一场持续很久的梦，而十天之外的目的地，在他的脑海中渐渐清晰，那里有整个星系最美丽的春天。

皊星的星系位是人类定居的第268个星系。这是一片荒凉的沙漠，90%的淡水都集中在皊星，剩余的水又被熠星分走了8%。但恶劣的环境并未阻止人类的步伐，为了整个星系的供水，陈曦作为开拓者来到皊星。皊星是距离恒星最远的行星，阳光穿过广袤的空间来到皊星时，能量早已损失殆尽，这里的平均气温只有零下20度，整个星球表面覆盖着厚达100公里的冰层。

陈曦是80年前来到这里的，那时他还不满20岁，两年后，慕野也来了。陈曦来自一个四季分明的星球，而慕野的家乡只有夏天和冬天，白天是夏天，夜晚是冬天。陈曦时常给慕野描述她从没见过的春天，描述姹紫嫣红、鸟语花香的景象。慕野痴痴地听着，她从没亲眼见过花朵，甚至无法想象许多树在一起的画面，陈曦说那就像大海，但她也没见过大海。她想象春天时眼睛里散发光彩，充满向往，于是陈曦向她承诺，带她去看春天。如今，他们为开拓事业奉献了自己的一生，在行将就木的日子里，他们终于踏上了前往春天的旅途。

陈曦转过头看着慕野，泪水充满了他的眼眶。两周前，正当他们计划前往熠星时，一场意外让慕野病倒了。皊星是一颗工业星球，医疗设施并不完善，重病的人需要注射药物休眠，送往其他星球医治。但陈曦并未选择治疗，他们都是生育工厂人工培育的人，年龄被限制在100岁，治疗意义不大。陈曦决定继续对她的承诺，他高价买来了五觉感受器，这能让慕野在休眠中感觉到外界的一切。

陈曦看到舷窗上反射着他们的影子，岁月在他们的脸上都留下了深深的痕迹，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彼此相爱相守，一起走过了80年，现在，他们也将一起度过人生最后的时光。在这个自然繁衍已经淘汰的时代，所有人都变成了传承人类文明的工具，亲情也随之消亡了，但爱情依旧亘古不变。

一阵激烈的颠簸后，飞船突破了熠星的大气层，平稳落地。陈曦推着慕野走出了机场，明亮的阳光瞬间包围了他们。他大口呼吸着香甜的空气，胸腔头一次完全扩展开来。他推着慕野顺着街道走去。道路两旁种满了树木，树木间栽了很多奇花异草。由于熠星特殊的环境，这里植物的叶子几乎都是红色的，就像一团团火焰。微风吹拂，“火焰”在风中摇摆，发出沙沙的声响，惊得鸟儿们离开枝头，在空中飞来飞去，叽叽喳喳叫着。陈曦的记忆里春天是绿色的，这样的红色他也是第一次亲眼看见。他万分激动，眉飞色舞地跟慕野分享他的感受，慕野依旧平静如水，但陈曦知道她能听到看到这一切。

陈曦推着慕野，走遍了大街小巷，他们没有和星系各地的游人争抢景区，却无数次为了一株草、一朵花或一片树叶驻足，留下了一张张色彩鲜艳的照片。傍晚，他们来到一条河边，这里距离市中心已经很远了，河水不慌不忙流淌着。河对岸是一片树林，密密麻麻的枝丫上长满了粉色的嫩芽，它们的背后是一片紫色的天空，那是熠星的晚霞。嫩芽在风中颤抖，像一片闪烁的星空。河岸边是两排开满鲜花的大树，花瓣随风而落，花香在风中肆意蔓延。风忽大忽小，香气似有似无，仿佛一首虚无飘渺的曲子，时断时续闯进陈曦的心。他看到慕野的胸膛微微起伏，她在芬芳中渐渐睡去……

陈曦将慕野安葬在了熠星，在一片五颜六色的花海里。然后他留了下来，日日守在她身边。在花瓣都凋谢的时候，陈曦收到了一个包裹，邮递员告诉他，包裹里是记忆卡，是五觉感受器公司赠送的服务，卡里储存着使用者最珍贵的记忆。陈曦觉得这是慕野给他的惊喜，她储存的记忆肯定是春天。他急忙找出五觉感受器，将记忆卡和自己连接起来。

陈曦看到了一个暴风雪的夜晚。刺骨的寒风穿过冰山间的裂痕发出尖锐的声响，地上的浮冰被风卷起，像一根根锋利的尖刺没入无边的黑暗中。一个人影孤独地走在冰原上，前方目所能及的地方透出了一点点亮光……陈曦怔住了，这是慕野走向他的场景，那个暴风雪的夜晚，迷路的慕野敲开了他的门，他们第一次相遇了。他品尝着她的记忆，竟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似乎周遭的环境只是舞台的布景，温暖从他们的心里迸发，包裹了小屋，包裹了寒风凛冽的冰原，也包裹了她的回忆，那是她的春天。陈曦泪流满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