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路弯弯20(人生这本无常的书4)
新割不久的菜地,留在田间的菜叶已枯黄稠萎。空菜地边上的田垄里,停了一辆翻地的小型铁牛农机,上面盖着黑薄膜,一样寂静,无声无息,仿佛被人遗弃......这片还没来得及翻耕的闲置菜地,很有几分消索,一幅无精打采的光秃模样。
从秦欢村子家访回来后的某个早晨,我在街上走着,正打算去街上吃早点,碰巧那天我起得稍晚,看见秦欢背着她那重重的大书包,从乡村客车内挤出,她亦看见了我,小姑娘依然一脸惯常的欢畅。
我随口问了她:“吃早饭了吗?,
“今天稍起晚了点,还没吃呢。”
“正好我也没吃,要不我带你吃早点,好不?”
“不好,我爸爸会骂我,他不让我随便吃别人家的东西!”
想不到,这个小姑娘居然会如此的见外,换了其他同学,早高兴得直蹦跳,哪会这般客气的推辞。
“我又不是别人,我是你老师啊!再说,那天你爸爸还送了蔬菜给我,我还没来得及感谢他呢!能有机会谢谢一下他那懂事的乖女儿,也算是有缘啊!”,我笑着调侃起这个可爱的小姑娘。
最后,在我好说歹说的坚持之下,秦欢才没在推辞,随我去到小吃店,从铺子里拿了两个油炸的“清明果”。临走,她还道谢连连。
转眼,梨花风起,又是一年清明。
这个节日,我没回南昌,依着往年惯例,回老家扫墓。三天的假期,一眨眼的功夫,就从我眼皮之下溜过去了。
周日假期,我一人呆老家无所事事。午饭后,稍稍小寐,便提前驱车进山回学校。当我快到秦欢家的“下油坑”村子时,那耀眼的太阳,仍高悬于天空。看着天色尚早,我便临时起意,方向盘一打,顺势转向变道,拐上了去往秦欢家的田间小路,我想去看看秦欢,想知道这个可爱的小精灵,在家里忙啥。
透过车窗玻璃,我一眼暼见了秦欢家门前的那块菜地,菜地里空空如也,不见人影。奇怪,当我扫向她家时,发现大门紧闭着,同样不见人影,这让我很是纳闷:“即使秦欢清明回老家扫墓了,也应该回来了;否则,她如何赶得上明日的课?”
“八成,秦欢跑去小胡家玩去了。”,我暗自思忖。车子,我仍停在上次来的老地方,径直朝小胡家走去。
距离上次我来“下油坑”,也就过了一周不到。那时,小胡家门前那一树的梨花,开得正是浓郁,把梨树下边一堵长长的黄泥土墙,染得花白。如今,一朵梨花也没,全凋谢了;梨树上的嫩叶,却更加碧绿,青翠欲滴起来,一阵风过,上下翻飞的浓叶,彰得春色浓艳四溢。
小胡家的大门敞开着,她从自家菜地回来已有一会,帮爷爷奶奶烧水喝,开水刚刚凉好,小姑娘正忙着罐装凉开水。
她一眼暼见了我,小脸上满是诧异,稍一愣,便又欣喜开怀,笑问我:“咦,罗老师,你怎么来了?”
还没容我回应,她脸色立马一沉,小眼睛跟着红起:“秦欢家出事了,罗老师,你知道吗?她有可能要转学!”
听到小姑娘无端冒出这么一句话,我心中一懔,诧异不已:“放假之前,秦欢还好好的,三天假期都还没结束,秦欢好端端一个人,干嘛突然就要转学了呢?”
我一时心急,语调跟着急促起来:“她家到底出啥事了?”
“上周四,就在我们放假前一天的下午,秦欢的爸爸,意外从崇仁老家三楼坠落,听说脑袋流了好多血。当天晚上八点来钟,母女俩意外接到老家来电,临时从县城叫了一辆出租车,在村里蔡婆婆的帮助下,胡乱捡了几件衣服,她们连夜匆忙赶回崇仁老家去了......” ,小胡在讲述秦欢家的意外之事时,眼睛又红了,竟快要凝噎起来。
登时,我心中一沉,急急向眼前这个微胖的小女孩问道:“那秦欢的爸爸,是否已经脱离了危险?”
“我也不清楚,到今天为止,没得到她们家任何消息。看样子,秦欢明天的课,怕是上不成了。”
“那秦欢家的菜地,又会如何处置呢?”,我又多问了小胡一句,虽然她还是一个分不清多少世事的小姑娘,可我依然想知道接下的相关事情。
“她家租来的菜地与房子,估计会有其他人来接手。”,小女孩的脸色,与我一样凝重,她也不愿看到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一家,出如此之大的意外变故。
小胡怕爷爷奶奶在菜地渴得发急,匆匆关好大门,转身前往菜地送水,并招呼我一道同往,要我再去她家的菜地那转转。
突然之间,听闻秦欢家出了如此大的变故,让我情绪极其低落,难提任何的兴致,也不想再去小胡家的菜地。我们师生俩,在空荡荡的休闲广场上,就此别过。
我没急着赶回山里的学校,一个人,往村子左边溜达而去,想去秦欢家租住的老房子跟前瞧瞧,看看能否找出秦欢家的啥音信。
一排低矮的五间泥砖老房子,紧挨着山脚,依次铺开。砖瓦垒起的旧屋子,粉刷一新,白白的外墙,耀眼得很。老房子紧闭大门,边上一间堆满了稻草的矮屋子,倒是没锁门,窄小的房门,竟然没有关闭,就这样突兀敞开,黑漆漆的门洞里,窄门旁边,露出一捆捆金色的干稻草,许是用来种菜的辅助原材料。
大门房檐下方,晾晒了一些换洗衣服,依旧挂在那根长长的竹竿之上,颜色五花八门,均为普通农家的日常衣着,却被好事的春风,统统吹拢,挤靠在一起。
看样子,上周四那个漆黑的夜晚,秦欢母女俩,听闻家中顶梁柱出了如此大意外,一时慌了手脚,吓得心惊肉跳,根本没心思收拾这些零碎东西,匆匆忙忙关了门,奔向远方那个不知生死的一家之主。
大门边上的角落,胡乱堆了四五双杂七杂八的鞋子,有一双长筒塑料鞋,有好几双旧解放鞋,还有一双旧拖鞋。尤其是那几双军绿色的旧解放鞋,沾满了泥巴,呲牙咧嘴,破损得不成样了。
厨房门前,停了一辆体积较大的农用三轮摩托,宽阔的车厢里,堆满了黑色与绿色的空菜筐,仍落寞地停在原地,寂静无声,候着它的主人归来。
上次秦欢爸妈摘菜的那片菜地,空无一人。新收割不久的菜地,肥沃的泥土,依旧裸着,与刚收割完时差别不大,只是那些遗留的菜叶,早已枯黄稠萎了。这片还没来得及翻耕的闲置菜地,光秃秃的模样,亦有几分的消索。
空菜地边上的田垄里,停了一辆翻地的农用小铁牛,上面盖着黑薄膜,被一块厚木板压好,一样寂静,无声无息,仿佛被人遗忘了一样,不知它曾经的主人,是否还会回来再次驾驭。
就在几天之前,那个雨后初晴的傍晚,秦欢父母双亲,还在这片菜地里忙碌着;秦欢父亲那淳朴又爽朗的菜农样貌,还在我脑中萦绕,特别是他叫女儿回家拿袋子,给我装蔬菜带回学校的这些画面,感觉重现了,一一浮现在菜地里,如在眼前一般清晰可见。
物是人非,造化弄人,谁又能料到,一个勤劳和谐家庭,一个美满又幸福的菜农之家,竟因为父亲偶然间的意外变故,过去那些美好的景象,便噶然止住。
那个常对我绽放起她那招牌式甜密微笑的小女孩;那个喜欢随我一道去山脚泉井那里打水的小姑娘;那个受了别人欺负,只会趴于桌上暗自垂泪的乖孩子;那个在办公室楼下清扫卫生时,仰着小小脑袋,一脸阳光的小女生;那个在课堂上专注又认真,眼睛忽闪忽闪紧盯着我不放的好学生;那个上学与放学,背着沉甸甸厚重大书包的小个子女生,不知,她是否还会再次回到我身边来,继续听我来给她上语文课。
一想起这个懂事又乖巧的农家好女孩,我的眼里便噙满了泪水,模糊了我的视线。
就在我将要离开“下油坑”的那会,天空,依旧透着干净的蓝调,天色无边的开阔。平日难得一见的远山,终于露出了它那巍峨的本来面貌。青山绿水绕人家,在这清明时节的大好风景之前,我却开心不起来,心情反而更加的沉重,隐隐为秦欢一家的未来暗自发急。
不知,等着秦欢的,将是一个怎样的未来?
不知,过去那个让人倾心的和谐菜农一家,是否还能支撑起来……
厨房门前,停了一辆体积较大的农用三轮摩托。宽阔的车厢里,堆满了黑色与绿色的空菜筐,寂静无声,落寞于原地,还在候着它的主人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