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守老伴（十三）
朵朵看到母亲的脸色越发苍白，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部表情很奇怪地对着自己。“妈，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啊？要不要去医院啊？”
朵朵为自己在母亲来的第一晚也没有忍住和凯凯吵架的事情感到万分地懊恼。“没事的，坐车时间长了吧，感觉脑子里还是来回地转。没事的，妈再歇会就给你准备午饭啊。”岚岚说着进卧室躺下了。
朵朵继续没有写完的日记。“外面晴空万里，我喜欢上海的高端大气，喜欢空气里总是湿润润的感觉，好像是妈妈印在脸上的吻。妈妈大概是不适应上海的气候吧。我刚来的时候也是这样的，慢慢地就喜欢上了这里。
比起说话都是大着嗓门，让人心烦的家乡人，我喜欢这种精细的感觉。今天没有强烈呕吐的感觉了，大概是肚子里的宝宝也知道姥姥到来了吧。
妈妈是个能人，一个人死撑着供我上学。小的时候，很是埋怨她丢下我不管。上中学的时候，才知道妈妈拼死拼活地工作，就是为了让我有个好的学习环境。
县城的教学质量是村里没法比的。都是聘请来的各地的名师。我已经习惯了学习，在学习中将自己的痛苦暂时地遗忘。
直到遇到凯凯，他仿佛是一座热情地火山，将我内心的冰山瓦解。我能听到内心的不安和恐惧轰然倒塌的声音，凯凯让我感觉自己也是个值得人疼爱的公主。
我觉得凯凯就是我的整个世界。这里只有温暖，只有疼爱，没有折磨，没有失望。我觉得自己的春天来了。
但是，结婚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不在意我了。我也理解工作的压力是不得不面对的事情。这样的压力我也有。因此我想晚点要孩子。
我不想让我们的孩子出生之后，面临窘迫的生存环境。我要自己带宝宝，别的人只是在一起帮帮忙。不要让我痛苦的童年出现在我的孩子身上。
好在我遭受的种种磨难，母亲是看不到的。否则，她该是多么痛心啊。我不要成为外婆这样的沉默羔羊，我也不要像母亲这样把孩子变成留守儿童。
在最需要母亲拥抱呵护的时期，任由别人欺辱打骂。夜里，我经常会梦到舅妈满脸横肉地朝我扑过来。经常会吓得醒来。结婚的时候，我说什么也不穿红皮鞋，我看见它就想起曾经的苦难。后来选了一双粉色的，大家都说不如大红色的喜庆。
凯凯经常会在我做噩梦的夜晚，紧紧地抱着我。说不要害怕，有他在。但我也没有在他面前说出曾经的遭遇，我不想把自己结了痂的伤疤揭开给任何人看。我怕鲜血会止不住地流出来，我怕被人在伤口上撒上盐。
说到底，我还是极度地缺乏安全感。所以，想要凯凯经常地陪在我身边。尤其是怀孕以后，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地对待怀中的小生命。
我想要给他一切的一切，所以我感觉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害怕他来到这世间再遭罪。
那天是凯凯的生日，我撑着刚刚呕吐过的虚弱的身体，给他做了一桌菜。油烟的味道，大概连孩子也不喜欢吧，中间我又出去吐了两次。但是饭菜做好了，凯凯却迟迟不回来。
接了一次电话，我还没有说什么，他就不耐烦地说了声忙着呢，就挂了。然后手机就关了。
我感觉，那天晚上我要疯掉了。我一次次地拨电话，一次次地听到对方已关机的语音提醒。我感觉被凯凯爱情滋润长出绿油油庄稼的心田，一下子像遭到了冰雹的袭击。我的心荒凉地连野兽也不会出没了，像是被世界遗忘的孤岛，一切都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听着闹钟滴滴答答的声音，朦朦胧胧地在沙发上睡着了。我醒来的时候，桌上的菜原封不动。我是被冻醒来的，以前凯凯总会在我睡着的时候，悄悄给我盖上被子。但是昨晚，他没有回来，也没有解释。
我想我就是来这个世界遭罪的吧。比起舅妈狰狞的面容，凯凯居然是一只披着羊皮的狼。当我把所有的真心放在他手心的时候，他就狂笑着把它碾成灰，撒向了空中。我的心碎了，死了。彻底地，在凯凯没有回来的那个晚上。
第二天婆婆的电话让我知道凯凯根本不是忙工作。“朵朵，你现在怀孕了，以后不要让凯凯带着你晚上出去玩了。昨晚回去不早了吧。妈后来才想起是凯凯的生日，但是手机却关机了。
昨晚打电话的时候，听到你和凯凯在唱歌。你们小年轻啊，真是一点都不害羞，你亲我我亲你的，妈在电话里听得都害臊。以后啊，还是得注意一点的。凯凯嫌我唠叨，我只能说你了。朵朵，妈没有把你当外人，说的不合适你也不要见怪啊。”
当时候，我的耳朵就开始嗡嗡地响，就像是老陈头养的蜂一下子跑出来了，又像是舅妈一不高兴随手就扇过来的耳光。
我欲哭无泪，没有希望就没有失望吧。第二天晚上凯凯喝得醉醺醺地回来了。他看到桌上的蛋糕和一桌子的菜，说，“朵朵，我的生日昨天过了，你记错了。”就倒头睡觉了。
我默默地把早已不新鲜地菜全部倒掉，好像是把我对爱情的全部希望埋葬了一般。我把蛋糕也倒掉了，心想这是最后一次给凯凯买蛋糕了。以前恋爱的时候，我们彼此的生日都要在一起过的。我们兴奋地约定，以后每年彼此的生日都要在一起过的，一直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
凯凯的甜言蜜语好像一下子变成了巫婆的咒语，我来不及躲避，我已经将自己伤害的体无完肤，心若死灰。我觉得自己尚且是浮萍，在茫茫的大海中任由命运之手摆布蹂躏，那我怀中的孩子呢？他又怎么能够安全快乐地在这个变幻莫测的世界上生活呢？
一个早已经把我当成残花败絮般想要躲避和抛弃的男人，他不配做我孩子的父亲。一出生就没有父爱的孩子，他要来到这个世界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