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头看，有人在等你

（一）

有时候，想念一个人是没由来的的。

“下一站，西门口”

不就是匆忙挤进地铁匆忙抬头瞥了一眼地铁线路图，然后莫名其妙地，一片慌乱中脑海里突然闪现奶奶的音容笑貌，这才想起前些天微信群上我爸说奶奶住院复查的事情，距离奶奶上个月化疗住院已经有三个月的时间，而我到现在都还没去瞄一眼。

呵，一个人要有多忙，才会把自己的家人忘记。

我常常在想这个问题，从地铁站出来的时候我莫名感到不安，我问自己，难道非得等到奶奶出大事了，到时候才过来掩面痛哭吗？为什么我可以不顾长途跋涉去很远的马来西亚，泰国旅行，可以花很多时间绕过大半个城市去学英语，而在陪伴家人这件事上，却始终没能如此积极。

偶尔回家一趟，就嫌小长假太短，车费太贵；家人说要过来一趟，就担心他们在长途车上会不会受颠簸之苦；想要找时间和家人远足，又怕Boss随时要Calling。

大概，这世界上，拒绝谁都没比家人更容易了。

在日常的to  do list 上，我们有太多的Emergency 和Important Things，在每件代办事件上我们踌躇满志，坚定自信。而面对家人，在他们左一句右一句不用担心里，我们总是从心里宁愿去相信这些谎话，然后给自己开脱找理由。

带着矛盾的心情走进病房，到处是一股消毒水的味，在最里边，看到一个头发快掉光的老人坐在床沿边小心翼翼地捧着水杯，啜一口，两口，等到第三口，看到她瘦弱的喉咙轻轻用力，我小声喊了声：奶奶。

她猛地抬头，怔住，脸上掠过呆滞的神色。

奶奶。

她这才反应过来，拖着瘦弱憔悴，苍老的病体缓缓站起身来，眼眶红红的。

阿鱼，你怎么来了。语气里有跳动的喜悦。

（二）

那天傍晚，我陪奶奶坐在带有些许菜渍的白色床单上，听奶奶讲小时候的那些事情，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就扯到了生小孩上。

奶奶说，以后如果怀了孩子，一定要多喝一些营养的炖汤，什么排骨啊，大鱼大肉一定要吃，不能耍性子，这样孩子脑袋才灵光。

我不知道为什么奶奶要跟我说这些事，只是一边握着她一双爬满蚯蚓似的血管的手，一边想起当年她牵着我鞋油盖大的小手，跟我讲当年我在妈妈肚子淘气打闹的那些经历。而现在，她面对一个仿佛一夜间拔节长大的25岁的小女孩，依旧露出25年前的那个慈祥的微笑。

这个微笑，恍如昨日，却显得有些沧桑无力。

原来人，是一瞬间变老的。

当我回首曾经走过的每个阶段，从一个爱啃棒棒糖，放学书包一扔就要缠着奶奶带出去玩的麻花辫女孩，到如今什么都讲究朴素高雅，下班累到家还要坚持学习的女人。有时候夏天的早上热得醒来，一个人躺在这张席梦思的床垫上，望着花花绿绿的石膏板，想念奶奶用大竹扇给我拂来的那阵风，到处弥漫着爽身粉的味道，奶奶屈着腿一边用温暖的大手揉揉我肚子上的小肉肉，笑着哄着我入睡。

若不是这股被生活节奏淹没的怀旧风，不然我觉得很多故事可以写成一篇长长的文章来纪念。特别是当镜子那头素颜朝天的少女褪去稚嫩后，换成一副妆容干净的脸，我望着她，上面有妈妈修过的眉，爸爸留下的吻痕，奶奶捏过的鼻子，爷爷捏过的脸蛋，相比起那些很早当家的孩子，我的每段成长都是家人爱过来的。所有的岁月静好，有爱的人结伴同行。

记得《梅子味之夜》里有个片段，男主角求死的第五天，纳沙阿里在给他做祷告，祈求天主保佑他的父亲。听说，一般能躲过劫难的人背后都是其他人在帮他做祷告。

这一度让我想起那个迷信的奶奶，从小到大，她已经习惯了早起在家里插香，对着菩萨双膝下跪，念经拜佛，特别是每逢考试季，奶奶总要专门地把这件事说上好一会儿，小到每次测验，大到中高考，直至上了大学出来工作，每个阶段的愿望都是不一样的，但是每次我都从她那股虔诚的热乎劲中读出了牵挂和热爱，正是因为这样，我们才能顺利避开本命年的各种水逆，经历一场又一场脱胎换骨的成长。

而现在，换我们来做她背后的祈福人了。

（三）

似乎，每个人的生命里，谁都没法陪谁走到最后。

但是每个人的生命里，总有那么一些人，会陪你走很长的一段路。

他们是亲人，是朋友，更是人生路上的摆渡人。

如果可以选择，我愿意拿认识N个陌生人的时间换来陪你，希望此时未晚。

曾经，我拼命想挣脱父母的魔爪，恨不得离他们远远的，不受任何的拘束。北漂，旅行，独立在外，我用一个人的执着，来面对两个人的寂寞。

曾经，我以为现在还年轻，一切都还来得及，可以犯错，可以任性，但当我发现家里开始陆续备了几盒风湿药膏片后，我突然发现自己成长的节奏远远赶不上他们老去的速度。

不管身在何处，我们的嘴总是向着那一碗鸡蛋面的方向，我们的心还扎根在他们的爱里。

不管你曾有过多少梦想，都别忘了你的梦想清单里，应该也给他们留一个VIP座。

不管你有多少拒绝的理由，请别忘了，命运有时候还真的不是开玩笑。当它想带走一个人的时候，躲在家里都要遭殃。如果想念一个人，不管是打电话还是开飞机火车，就请马上让她知道。

你知道，终有一天，我们也会成为自己孩子，孙子孙女的摆渡人，当他们能够时时刻刻把自己放在心上，我想那一生，也算值得的了。

在2017年的夏天来临的时候，我答应过奶奶，要很努力地学习，然后努力找个很爱我的男朋友，生一窝子白白胖胖的娃娃，然后带过来给她看看，听听她唠叨孩子他妈以前有多淘气，揉揉他们的肚子哄他们睡觉，一起在2017的礼炮中迎来新的2018。

“下一站，公园前。”

对了，道一声珍重，还有，迟迟卡在喉咙的“我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