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州裂(二十六)

2023-01-16  本文已影响0人  一溜风云

选秀

徐璐与两个中使重回扬州,一路有一哨禁军护卫。此番回归自与当初狼狈而出境况不同,一入扬州境内,少不得颐指气使,志得意满,寻找当初对他冷遇的驿丞,拿了不是,教禁军鞭打。一路威风凛凛往城内进发。离城门十里处,宋熙率领一干扬州府的官吏在路侧恭候。徐璐马上早见了,不吱一声,与两个太监大喇喇地骑到众人的跟前。宋熙朝他们拱手笑道:在下扬州主薄宋熙,奉唐王之命率州府官吏在此恭候中使大驾,

胖点的中使把头扭向徐璐,指了指宋熙:徐兄,你识此人否?徐璐笑道:此乃唐王心腹之臣。嘿嘿干笑了几声,俯首看着个宋熙道:宋兄,这两个中使可是田中尉的心腹左右,在宫中亦常伴官家,今不顾风尘劳苦,亦是格外看中扬州,敬重唐王之意。宋熙见他飞扬跋扈的嘴脸,冲两个太监淡淡一笑:昔徐将军与苏将军常伴唐王左右,被委以心臂之任,人称徐苏。扬州军民谁不敬畏。必不敢藏匿子女。

胖中使点头,傲然道:皇上下诏选秀,凡年满十四之未婚女子,不论贵贱,皆是在选之列,若有意藏匿,便是欺君。

宋熙又笑道:天使安心,徐将军在,必无闪失。我等为中使前驱。说毕,与众人上马,引着中使一行入城。

徐璐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得,心中暗暗发狠:且教你等知晓我徐某厉害。

入了城,径往馆驿,宏阔豪奢,早备下酒席,皆是水陆珍稀,宋熙与文武殷勤请中使入席。两个太监纳闷,唐王因何不来接旨意。胖中使望着宋熙,把脸一沉:咱是来宣皇上旨意,唐王何故不来?唐王接旨毕,再吃酒不迟。

宋熙笑道:事不凑巧,唐王率诸将出城劳军去了,亦差快马去相请。

稍瘦的中使问道:何时能回,误了皇上大事,唐王亦吃罪不起。

宋熙笑道:正是,正是,唐王岂不知其中利害,然士卒不能不抚慰,亦是大事。天使一路劳顿,且先吃酒,扬州美人如云,选秀不难也。

两个望着徐璐,徐璐深知唐王素轻易其兄弟,对今上更嗤之以鼻,如何肯屈己跪拜其使,必是借故躲避。于是他笑道:两位中使勿忧,诚如宋主薄所言,唐王必有急务在身。且安心吃酒歇息。明日再计较不迟。

于是,徐璐、宋熙及文武陪着两个中使酒食,禁军士卒自有安排,饮酒中间,宋熙令一吏呈上礼单,两个太监见馈赠甚厚,喜上眉梢,主客欢洽,不再话下。

徐璐家在丹阳,得意之时,亲戚故旧皆跋扈,借势聚敛,横行乡里,士绅皆畏之如虎。及其远避京城之时,一门号泣,急急如狂。明日,百姓入丹阳县衙状告徐家者数十人。丹阳令亦倾险老宦,惯于见风使舵。以为徐璐失宠,便将徐氏一门三十口下狱,抄的钱货半送唐王府,并呈上百姓诉状。杨亮见了大怒:奸贼,竟聚敛了这许多财货。便欲将徐氏一门处斩。宋熙谏,以为质其家小,可防徐璐投敌,泄露机密。于是便将他一门羁押在丹阳狱中。

徐璐回,尚不知变,夜,昔日身边帮凶无赖潜入,告以家变,徐璐大惊。

翌日天明,早早来王府欲求见唐王。往日出入府们无碍,可直达内庭,王府将士官吏、谁不巴结。今失势,皆避之不及。岗哨及门吏最是势力,早见他来,视若无物,面孔朝天,坐在台阶上,谈天说地。徐璐上前拱手作揖:哥哥兄弟,烦劳通禀一声钱管家,就是我急务求见大王。连说了数声。有个老门吏把头扭向他道:你乃丧气之人,休来害我等。快走,快走,教钱管家瞧见必然责罚我等。连推再搡,将他推下台阶。徐璐何曾受过这等屈辱,心中大怒,然无可奈何。只得在一傍等候,等了两个时辰,烈日当空,晒得头昏脑涨,出了一身臭汗。忽听几个门吏皆站起来,堆下笑脸来,七八奴仆簇拥者一个颀长英俊的男子出来,徐璐一眼认出正是钱管家。因长相娇美如女子,唐王又好男风,颇受宠信,常伴唐王左右。徐璐紧走几步上前,打躬作揖道:钱哥,徐璐等候多时了,烦劳与大王通禀一声,就说我有急务相禀。

钱管家瞟了一眼徐璐,笑道:原来是徐将军,你不在京城替大王奏办,擅离值守欲何为?

徐璐出京时并未遣人先禀报唐王,惧怕走漏风声,扬州官吏士绅藏匿其女。至扬州境方遣一先导至唐王府报信。明日,徐璐与中使至。钱管家唐王心腹,岂能不知,不过借此讥讽。

徐璐笑道:天子下诏扬州选秀女,令我陪伴中使前来办差。有机密须即刻报于大王知。

钱管家冷笑道:扬州军民若知你来选秀女,必有所待也。

徐璐亦冷笑道:我奉旨办差,何惧之有,听闻钱管家千金二八芳龄,姿色出众,若选入宫中,说不得被天子宠爱,贵妃或可期也。

钱管家大怒:鼠辈安敢?丹阳狱中尚缺你一人。

徐璐厉声道:我一门皆在狱中,何惧之有?不过鱼死网破。

  众奴仆怒,欲围殴之。

钱管家看了他半晌笑道:徐将军息怒,我与你戏尔。大王正在府内,我即刻为你通禀。

徐璐拱手道:有劳,若有人举令嫒当选,我亦可在中使前面美言。

钱管家转身进府。唐王每夜纵酒,日中放起,婢女伺候梳洗毕,正据方丈之案用膳。钱管家轻轻走进来,侍立在一傍,未敢先开口。唐王吃喝良久,抬头看了他一眼:何故去而复来?

钱管家道:徐璐求见,闻其在外扬言此来欲报复文武与其有隙者。又言,若无他在京城周旋,大王岂得安席,无故下其一门狱,亦有所报。

唐王大怒:竖子安敢如此,必卖我与诸老太监。可伏兵于幕后,唤其来见,待孤摔杯为号,剁成肉泥。

钱管家应偌出去安排。

唐王来到大殿,高据帅案,仆人重新摆上酒食,刀斧手早已埋伏好。少时,徐璐随着钱管家进来,见面跪下施礼,抬头见唐王面带杀气,心中一凛。原本他打算在主人面前痛哭流涕,乞怜哀求,或念在往日功劳上饶恕他一门。而后他便趁机邀功,在京城为主人立下许多功劳。他素知唐王薄情,若翻脸,自己一门断无活路。恰门外来风,吹起幕角,隐隐看见刀剑。

他爬起来,冲唐王笑道:大王,杀鸡焉用牛刀。

唐王冷笑道:你在京城干得好事。

徐璐心里清楚被钱管家进了谗言,把心一横。道:正是,臣在京城若不与田元照、田元吉兄弟周旋,扬州需进献之秀女何止一千,或有一二皇后贵妃,此乃扬州臣民之福分,臣该死,百计说田氏兄弟止令选数十人。臣愚,竟随中使来扬州,被视作仇寇,何不每日至田府虽元吉受用天下贡品。

唐王听其反语,颇出意外,嗔目道:你至京师不久,竟能攀附田氏兄弟,非卖孤何为?

徐璐:臣为大王周旋诸贵,不意竟遭此不白之冤。田元照,净身之前乃乐工,酷爱音律,臣进京之日重金自胡商手中购得名琵琶,自其弟田元吉献。因此颇得信任。数欲令臣为之经营聚敛。臣深受大王之恩,岂能背主求荣。大王京城密布间谍,明察秋毫,必知臣所言非虚也。

唐王手里把玩着玉盏,不动声色地听着。徐璐清楚,玉盏一落,刀斧手跳出,自己化为数截。

唐王:如此说来,你对孤忠心耿耿

徐璐声泪俱下:正是,田元照新进势孤,诸中贵不服,难以杨玄机抗衡,臣说其倚大王为外援,以固其势

唐王厉声道:如何不去见苏候商议

徐璐:苏候数欲求见田元照,皆不得见,田元照因其势弱,惧授人以柄。且诸中贵忌大王,因天师教乱,不得其便尔。苏府处瓜田李下之疑地,臣若冒失前往,岂非连累苏候。

唐王听罢,不觉将玉盏搁下。脸色渐缓和下来。

徐璐泣曰:昔臣与苏将军两个尽心竭力辅佐大王,才智短浅,继之以死。苏将军追药师至普济寺,不明死,有人竟禀大王金刚显灵,处死苏将军,非奸臣谋害又何?又挤臣出扬州,今大王身边无忠臣矣。奸党上下欺蒙,必陷大王于绝地。臣日夜忧心,恨不能为大王除之。

唐王:休要乱言,孤身边奸党是谁?话虽如此,语气转温。

徐璐:江南巨族心怀怨愤久矣,所以畏服大王,颇于势尔,但兵峰起,必怀二心。大王岂能忘之,若军马由此等掌控,此取危之道也。

此语中正唐王心病。朝左右及幕后喝道:你等皆退下。

一时刀斧手及殿内武士皆纷纷退出大殿。

徐璐见他摒人欲与自己秘语,心中一阵得意,他深知此时万不可露出马脚,眼前这位主人多疑善猜。

唐王冲他招了招手,亲斟了一杯酒,对他说:阿璐辛劳,孤赐酒一杯。

徐璐方觉饥渴难耐,慌忙上前,双手捧住,一饮而尽,喉腹为之畅快。轻轻将玉盏放在案上。

唐王忽而嘿嘿一阵冷笑:此毒酒,你既对孤忠心无二,今孤赐你死,当无怨恨。

徐璐听罢,万念俱灰,一时间委屈、愤怒、毒怨涌上心头,恨不得冲上前殴击唐王,然他半日未食,昨夜未睡,反应迟缓,抬头望着唐王,未曾开口。

唐王哈哈大笑:与你戏尔,孤素知你忠心不二。

徐璐冷汗陡然冒下来,好险好险,方才在喉间恶语但出一句,死无葬身之地。他擦了擦脸上的汗珠,道:大王若赐臣死,臣亦无怨,生为大王忠臣,死为大王忠鬼。

唐王颇受感动:料你尚未食,赐你座上酒食。

徐璐躬身在一傍吃喝

唐王:孤非不知周、吴、宋等辈不可深用,然当此之际,不可不加以笼络。

徐璐:大王不可轻授于权柄,若令其掌握军马,不可制之。

唐王点头:孤岂能不知。努力,有要职委你。

徐璐叉手:臣敢不效犬马之劳。

唐王漫不经心道:丹阳令乘风将你一门下狱,士绅军马状告者甚多,孤亦不能当即庇护,今民怨稍息,明日可差人去放你一门出狱。你家聚敛过甚,日后不可不慎。

徐璐慌忙下阶,叩首泣道:臣受大王厚恩,结草衔环,无以为报,自此,必约束家人,严守大王法度。

唐王忽而切齿道:杨炼小儿,欺我太甚,竟至孤之国先秀女,天下人视孤作何人!

徐璐叉手道:杨炼小儿,深居宫中,不知世事,不过傀儡;权柄皆操在杨玄机之手,其深忌大王,故一再进逼,臣闻,扬州选秀女乃杨玄机之意。

唐王恨恨道:杨太监奸诈贼滑,甚是可恶,坏孤之大事者便是此刁竖。孤欲遣刺客刺杀之,未得其人。

徐璐:大王,谚言:君子报仇,十年非晚。他日大王登临,杨玄机之流,剪除之易如反掌。

唐王听了,大悦:昔日先帝令善相者遍相诸子,言太子、鲁王皆短寿,钧王痴儿,不值一相,唯言孤贵不可言。今孤虽未遭挫折,然天命岂是阉党所能抗拒者。

徐璐下阶跪下道:臣恭贺大王。

唐王瞬时容光焕发,笑道:孤若登临,必以你为首功。

徐璐又叩头一个头,起来叉手道:大王。选秀女之事既成定局,且中使乃田中尉之心腹,臣以为宜稳妥处置,勿使其生怨。

唐王沉吟不语:孤不能给杨炼之使下跪。

徐璐:大王勿忧,臣从中周旋,必不使大王下拜。且主辱臣死,臣必不惜亦死相争。

唐王:若此,孤可一见中使。

徐璐笑道:大王,杨玄机逼大王扬州选秀女,虽有欺我之嫌,然大王何不变不利以为利。

唐王不觉坐直身体:如何变不利以为利。

徐璐叉手道:大王试想,杨炼所需秀女不过数十,便采买所费亦不多。大王何不扬言,杨炼在扬州大选秀女,文武豪绅军民皆不能免,谁敢抗旨,则扬州之民必怨恨杨炼、杨玄机等,扬州豪门士族必求大王为之营,大王趁势留其爱女为质,谁敢不从。

唐王听罢,抚掌大笑:此计大妙,名曰杨炼先秀,实乃孤之选秀也。孤听你语,不觉疲倦,且随孤之内庭置酒。

于是两个到内庭,纵酒作乐,通宵达旦。

一夕之间,王府上下皆知徐璐复得唐王宠信。步出内庭之时,钱管家在门外侍立,徐璐打着呵欠,冲他拱了拱手:钱管家,何不回府装扮令嫒。

钱管家听了,呆若木鸡。

众奴仆见了他,又复换了一副嘴脸,脸上挤满了谄媚笑容,纷纷躬身施礼不迭:徐将军安好,徐将军安好。

徐璐嘿然不应,径直走出府们,立在阶上,望着门吏及岗哨:几位兄台,明日我再来,尚请进府通禀。众皆战栗,不能对。

徐璐仰面大笑,从容离去。

到馆驿,两个中使等得心焦,作色道:你如何撇下咱两个径去逍遥快活。

徐璐喊道:冤哉,若不是我昨出城快马驰至军中求见唐王,星夜回程,恐扬州豪绅世族已谋害两位中使。

两个太监闻听,大吃一惊:谋害中使,族灭之罪。

徐璐:中使岂不知世道不宁,思乱者不少,昨日虽宋熙出城相迎者多半扬州巨家,闻中使言欲选妻女,暗怀恨,欲煽惑亡命之徒唱乱。非唐王来不能弹压之。

胖中使来:既唐王来,可速叫唐王领旨。早选好秀女,咱也好早离开此是非之地。

徐璐:实不相瞒,唐王贵重,唐王麾下将士不欲其主受屈,扬言欲逐我等,我惧其激变,不可收拾,中尉府必迁怒我等,或遭不测之罪。因此说之曰,可令唐王称病卧床,中使宣旨意,令一人代为接皆旨便可。

两个中使相互看了看。胖中使摇摇头道:老四,只得如此了。护卫士卒亦须厚赏,休得叫他们走漏了风声。

徐璐拱手道:待我去禀唐王知。

再来馆驿,亦非一人,王府奴仆士卒皆可驱使。等到日中,唐王起来,梳洗、用膳毕。徐璐引着中使径直到唐王府,中门大开。按例唐王须帅府内上下至府门接旨。既卧病,便至内庭宣旨,唐王卧在竹塌之上,三四个美人服侍,两侧立着雄壮的武士。禁军士卒皆拦在二门之外。两个中使见这般情形,性命要紧,展开圣旨,草草宣了。因田元照欲得扬州美女,因徐璐带话给唐王,故教人拟旨之时,故意模糊其数。正合唐王心思。胖中使宣完,望着唐王,期期艾艾道:请唐王接旨吧。

唐王朝徐璐努努嘴,徐璐便跪下从胖中使手中接了,站起来交与唐王,唐王随时交与一美人。美人掩口吃吃而笑。

两个中使见唐王过于轻率,心中不喜,然不敢作声。

唐王靠在一美人身上,望着他们:孤不曾见过你两个, 是哪个的假子?

宫内太监皆有派系,初入宫小太监多拜在资格老的太监门下,寻求庇护。

胖太监禀道:田元吉正是我两个干爹。

唐王笑道:素未闻听,孤在京之时,宣旨皆是张承恩、王策时、杨玄机等辈,其余都不闻也。

两个听了,哑口无言。

唐王又道:既来孤之国,孤不会亏待你两个。徐将军,你引两个中使去酒食。

于是徐璐引着两个中使出内庭,到二门。两个太监怒怨形于色,与禁军随着徐璐至一大殿内了,旦见待殿内早摆好十数方丈之案,数十个奴婢抬着食盒,往来不断,摆满案上,皆是水陆珍稀。器皿皆精致,宫中不能比。中使及禁军惊叹不已。徐璐与左右殷勤致意,两个太监腹内怨气全息,

酒食毕,徐璐击掌数声,三四个健仆抬着一床进殿,上堆积如土山,覆以锦帛。徐璐走到两太监跟前笑道:尚有一物请中使过目。引着两个来到床边。两个吃的醉醺醺,笑道:若是美人,咱两个无福消受也。

徐璐不答,掀开锦帛,旦见一床金银珠宝,闪闪发光。太监皆嗜财如命,又未发迹,如何见过着许多钱财,一时间眼睛竟直了,嘴巴张开半晌合不拢。

徐璐望着他们徐徐道:此大王赏赐二位中使。

明日,唐王召文武会议,周行密、吴瀚章、宋熙皆预。徐璐未列席。

唐王叹息道:孤问主辱臣忧,阉党欺孤太甚,想诸位亦有所闻,竟令孤进献秀女一千名。若抗拒不献,则授之口实,杨复恭、冯羽挥军至城下,谁能替孤挡之;若不能拒之,诸君有爱女恐亦难逃。

众人听得一千名时,皆是一惊,风声来,皆以为不过百数十名,不过采买贫家女应对而已。

唐王又道:阉党消息灵通,倘若孤令尽选贫民之女,岂能将其欺蒙。反诬为欺君。且百姓必不服。一句话将众人侥幸之途堵死。

饶是周行密有智略,此时亦不得不年纪念及爱女周韵,年方二八,尚未字人,如何躲过?

正所谓事不关心,关心则乱。唐王今众人惶恐不安,心中暗喜。假意叹息道:诏书令孤三日内造得花名册,十日内差兵马护送秀女登舟启程。孤不奉诏。不知诸君有何良策。

皆默然无语。谁有胆力抗拒朝命。

唐王摆摆手:既无良策,诸位亦休得关说,孤须用法公允,士绅与平民等,则民怨可息。

于是散会,周行密心中忧闷,与吴瀚章回到州府,进了二门,见其你周韵正欲吴承志学射,吴承志即省儿,改宗吴家之后,吴瀚章见他聪敏温厚,甚爱之,赐名为承志,意承其祖之志。常携与入周府。周行密有二子一女,长子知诰,次子知谏,女最幼,名韵儿,爱若珍宝。知诰、知谏皆轻视吴承志,私下皆称之为乞儿。然惮父威严,不敢面露。但接承志以礼,并不深交。唯周韵奇之,常与读书习武,亲密无间。吴承之从孟楷等习射,箭法高超,府内武士常自叹不如。周韵便缠着令教授。两个便在院中靠墙立了靶演练,周韵初不得要领,连射几箭不得法,承志便身后托住双手,弓弦响处,正中靶心。周韵大喜,执承志之手令细细拆解。承志不怨其烦与他细细讲解要领。

周行密与吴瀚章两个站在台阶上看了良久。叹了口气:终不能因一女子而乱大局。吴瀚章:选秀之事,唐王本委托宋熙,因何中变,必徐璐也,可叫人监视之,主公重金买通王府侍卫,或知晓一二。他们原本筹谋利用选秀女之机,暗中鼓动百姓不满,将所恶者从唐王身边挤出。

周行密点头:宋先生亦有亦爱女,恐亦乱方寸。

两个低头想着心事,忽听吴承志近前,笑道:大人何须忧虑,儿有一计,保大人无忧。

吴瀚章扭头看他叱道:你年少无知,竟口出狂言,何不退下。

周行密摆摆手,笑道:此子机敏,或有奇计。

襄州与扬州接壤之境一水之隔,虽两镇各有水军驻防,然两岸百姓往来不断,自古便有通婚之俗,彼此亲戚故旧甚多,当地习俗,每两日江中赶集,方圆数十里百姓皆到江中,舟船几溜摆开,如长龙一般。货物皆摆在船上,叫卖之声此起彼伏,熙熙攘攘,热闹非凡。这日赶集,不知何故,扬州几个百姓竟与襄州的吵嚷起来,继而拳脚相向,有好事者大声喊打杀,不一时,两侧壮丁大闹起来,动了兵刃。襄州水军闻见动静,派了一哨人马前来察看,几艘战舟出了水寨,飞速往江而来。扬州百姓中有人大喊,襄州水军杀来也,速速逃走。其他人听了,慌乱往己岸逃去。扬州水军素畏襄州水军,今为护民,竟勇气倍增,数十艘战舟奔出水寨。两岸百姓为各自水军呐喊助威,襄州水军见敌众我寡,便悉数而出。一时间几百艘战舟在江州摆开,弓弩乱发,箭如雨下。战船交接,厮杀到黄昏。彼此皆折损了战船和人马。

天黑,各率残兵回寨。早有快马飞报唐王。唐王正在饮酒,听了不觉一呆,手中玉盏不觉落下,自吴南柯走脱,勇士丸破灭,扬州常处守势,唐王告诫将校勿得挑起争端,以防山南水军过江。他怒不可遏:可恨可恨,坏孤大事。

  来将回禀:襄州兵欲杀掠百姓,将士愤怒,皆欲出,不可禁止。襄州兵扬言大军将至。

唐王听了一呆,两岸两岸百姓挑起争端,士卒多土著,岂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亲戚被杀掠。以此处罚将校,难以服众。若冯羽大军竟过江来,该当如何?

不得以,急召文武会议。

宋熙听了,叉手道:大王,此事非同寻常,近闻李仙芝、黄棠正与阉党议降,去其大患,则大王首当其冲,选秀女或为障目之法,暗令冯羽水军偷袭。不可不防。

唐王:须得有智勇之将坐镇,孤方心安。说着望着周行密。

周行密:今选秀女,文武军民人心惶惶,军心动荡,皆无战心,请大王三思。

唐王听了默然良久,心里清楚,周行密等欲趁此相要挟,若不将其女从花名册勾去,难得其用。默然良久道:孤岂能甘心受制于家奴,诸君既不欲进献子女,孤亦不惧与之决裂,努力,固守国土。

周行密叉手道:臣愿之边境率军固守,誓令其冯羽不能跨江。

唐王慨然道:孤众不能郁郁居于一隅之地。

文武听了,皆不应。于是散会。

皓月当空,秦淮河中声乐飘飘,江中的游船中挂起许多灯火,正是富贵温柔之乡,徐璐带着两个中使、禁军将士租了一艘大船,围坐在船舱吃酒,四个面容姣好歌女在当中歌舞。船家知他权势熏天,尽心巴结,小心伺候,吃了半夜的酒,皆醉熏熏,夜半,河中游船皆返,太监尚未尽兴,船家、歌女皆困乏,不敢言归。徐璐酒吃的肚胀,出仓溺,靠在栏杆射向水中,忽而水中伸出一只大手,拽住他衣领,扑通拖入水中。船家听见声音,几步出仓,大喊:徐爷落水了,徐爷落水了!

两个中使回到馆驿,等了一日,未见扬州文武露面,天黑之后,馆驿忽而涌进来数十人,在中使及禁军下榻的院外逡巡。禁军护卫觉察有异样,在内戒备,一夜不敢安歇。两个中使惶恐。胖太监说:如今徐璐不明溺亡,我两个失去耳目,扬州文武亦不来相见,外间来了许多尴尬之人,居心莫测。时日稍长,只怕将我两个谋害。瘦太监说:待其官吏来,任其选了秀女,早离此是非之地,好去交差。便差士卒去唤来驿吏,好言教他去请宋熙来见。等到黄昏,宋熙率率领十几个士卒赶来,一番风尘仆仆模样。

胖中使哭丧着脸问:宋主薄,我两个急回京复命,未知先秀女之事如何。

宋熙连连打躬作揖,叹息道:中使不知,冯羽令襄州兵杀掠我军民,大军压惊,扬州不得不应战。颇有人疑心乃中尉之计,先差中使来我境选秀女,暗令冯羽偷袭我军,因此 怒甚, 欲刺杀中使,下官左右弥合,言中使无辜,稍解其怒。又谏唐王严禁之,因此未及相见。

胖中使连忙拱手道;宋主薄所言甚是,咱人微言轻,难预机密。冯羽,杨中尉之将,便有所密谋。与我两个无干,我等是田中尉门人。

宋熙道:他们哪里知晓其中隐情。宋某忧心,万一有一二丧心病狂之人突发狂躁伤及中使,因此带了士兵护卫。只是秀女数目之巨,又值战时,非朝夕可办。

胖中使忙道:诏书并无确言其数,临行田中尉交代,二三十秀女即可。昨夜徐璐酒后言将选秀女千名,我两个亦吃惊,此非田中尉之意,徐璐或挟其私意亦未可知。

宋熙点头:如此,数日内或可办齐。然百姓不明就里,或迁怒于中使,甚勿出馆驿,宋某麾下士卒皆本地人,可保中使及麾下平安,待宋某办理妥当,遣一大船溯河往京师。

两个太监已失了方寸,只得由宋熙主张。被他士卒看守在馆驿,如同监禁。

宋熙当即来见唐王。

闻徐璐死讯,唐王大惊,命府将及钱管家同去监狱讯问船家及歌女。两人素恨徐璐,将船家打了一顿,见并未招供,便商议回来复命,说:将船老大及歌女严刑拷问,无他辞,料无幕后主使。

唐王大怒:奸贼,定是你两个与他有隙,串通来将孤欺蒙,待孤另差人往,若辞与你两个有异,定不饶恕。

吓得两个面如土色。

宋熙进来。回禀:大王,中使急欲复命,言田中尉吩咐,秀女二三十名即可,千名秀女,乃徐璐之挟其私意,欲挟持大王与众文武也。

唐王听罢,不觉一呆,知道宋威定不敢欺己,一场春梦就此破灭,始料未及。不能再维护徐璐了,况其已死,好不好将自己牵连出来,则必失文武之心。

于是怒道:徐璐竖子,竟如此欺孤,死晚矣。左右,告诉丹阳令,将其一门复投入大狱

唐王于先秀女之事兴意阑珊,令宋熙道:采买二十名女子,遣一舟打发太监回京。

宋熙领命,便与吴瀚章商议,与巨族大户之家买了二十名十三四岁丫鬟,见过世面,尚是处子之身,伪造了花名册,皆是缙绅之女,恐吓他们休得说漏了嘴,若出身低微,宫中一辈只做粗活,没有出身之日。小丫鬟们原本卑微,能去禁宫伺候皇上,日后又有出头之日,自无离别之苦。

  择日敲锣打鼓,热热闹闹送上码头,早停好一艘官船。把太监、禁军、秀女一并送上船,沿运河往西。

宋熙率领一群官吏在岸边相送,见船驶离岸边,朝众人笑道:诸位,速回家安慰妻女吧。

岸边人群中,吴瀚章与承志转身离开,走到无人处,扶其背曰:我儿见识过人,竟为缙绅之家化解一场危机。

                    惊变

杨复恭与麾下无常驻所,须得言运河上下巡视。虽名曰督察诸君使兼转运总使,然冯羽等诸军将帅把持军权,岂能容他插手置喙,不过是行监察之意,使其不敢轻背杨玄机。亦是令他们相互牵制。虚职而已。转运使却是实职,确保漕运万无一失,乃是杨玄机令其坐镇东流之本意。沿河各流分驻护漕水军,保护所辖漕运安全,未有统一辖制。杨复恭至,皆隶麾下统辖,将士三千人,因护漕监守自盗,或勾结强人,利在自肥,漕运市十之二三为其吞食。将士皆暴富,骄横跋扈,多置美宅良田,奴婢成群,为祸乡里,当地官吏与其深相结,舞弊瞒上。杨复恭在京时便闻其弊。便决意稍加整饬。

    及与冯羽相见,冯羽笑道:主公厚爱杨兄,委以转运总使之职,不消一二年,我兄便富可敌国。两个在禁军便相熟,颇亲密,因此言语随意,少忌讳。杨复恭便知护漕必不寻常,笑道:我初来乍到,诸事无头绪,冯兄何以教我。冯羽打着哈哈笑道:我兄何等精细之人,日后自知。弟早已摆下酒席,为吾兄及麾下洗尘。

  杨复恭日后方悟,冯羽不欲告知转运内幕,意在使己陷入其中,无瑕行督军之事。正是各怀心腹,尔虞我诈。明日,襄州护漕水军驻将求见,延入,施礼毕,献上厚礼,杨复恭接在手里一看,大为震惊,竟达百万之巨,百倍于中人之产。守将叉手道:此护漕将士所呈见面之礼,末将与麾下议,日后所得一分为三,一呈将军与麾下,一打点当地官吏,其余留作护漕士卒赏金。不知将军意下如何。

  杨复恭点头:其余护漕水军亦如是。

  守将又叉手笑道:漕运旧例,护漕军取十二。各地多依此例。

  杨复恭又是一大惊,损耗之巨,难以想象,昔虽知护漕有弊,未知如此之巨。于是,他不动声色礼单放在几案上:我知你心意,钱货自存你处,若有所需,我径寻你取来。

  守将大喜:日后还望将军多多栽培,屁滚尿流出去

  杨复恭一面未眠,数次坐起,灯下看着礼单,甚为动心,若与他们同流合污,数年之后,富可敌国。转念细想,风雨飘摇、兵戈四起之际,手握强兵最是牢靠,若只做得富家翁,不过代人暂存财货。明日,率麾下离开襄州,言河巡查各地护漕水军,暗查其舞弊细事,一月余,得其详尽。

  于是,秘奏杨玄机,细陈其事。杨玄机大为震惊,遣心腹左右持其密信见杨复恭,令他无须操之过急,徐徐整饬,渐令禁军心腹换其水军将校,十一之财货密运至京城杨府府库,十一留着杨复恭犒赏士卒之用,仍旧对漕运上下其手,不过分肥之人不同尔。杨复恭自是大喜,然此事机密,泄露半字,虽杨玄机亦难逃干系,身边心腹左右亦不得知也。

  杨复恭便依计而行,拿了守将的不是,威逼利诱,令其去职,又稍稍去其心腹,此辈皆饱食蠹虫,虽有不甘,不敢抗拒,半年,将校皆为禁军心腹左右,于是沙汏士卒,招募淳朴乡民,严加训练、管束,至是,护漕水军将士竟焕然一新,杨复恭一声令下,如臂使指,漕船入河,他人莫能干预。父子两个便可以秘密分肥。

却说杨复恭麾下爱将梁继基,胆力过人,深习水性,甚得其信用,然好酒使气,杨复恭常戒之。以江南诸州府地近扬州,扬州水军常化作盗寇滋扰漕运,他将莫敢巡视,独梁继基不惧,率水军二百人在漕船两侧护卫,战舟上立一大纛旗,斗大一个梁字,船头一字排开,立着一丈二大汉,赤膊,按剑四顾,威风凛凛。而梁竟然率数十人化作百姓沿岸跟随。夜,盗寇发,驾小舟围堵曹船,火箭乱发。护漕战舟大,难以转向,水军只得放箭防卫。小舟出没不定,滋扰一番便往岸边撤,不想梁继基正设伏以待。待贼寇上岸,箭弩乱发,伏兵杀出,尽数诛灭。自后,盗寇自息。由是梁威名大震。唐王自献表之后,时或遣官船由运河献礼,船上悬挂着扬州水军旗帜,梁继基见了大怒,令战舟将其逼停,率人跳上船,一剑砍断旗杆绳索,军旗落下,对船上扬州官吏喝道:入了河,便是本将军所辖之域,往来船唯有悬挂本将之旗,而竟然悬挂扬州旗帜,下次若撞着,杀无赦。于是扬州船不敢再悬挂旗帜。江盗罕迹,梁继基很少亲自护漕,常在治所饮酒,兴之所致,率麾下登战舟在所辖水域巡视,船头一把交椅,他大马金刀坐了,十几个亲随护卫列在身后。

  这一日吃得大醉,与麾下在江中巡视,江面上官船、商船、民船往来见船上的悬着梁字大旗,施礼唱渃而过。梁继基一双锐目盯得他们心里发慌,大气儿不敢喘。天色渐黑,他正欲令水军返程,当夜当地官吏约了一个戏班来营中热闹,听闻一个女戏子十分妖艳,若看中,便留下她服侍几夜未尝不可。忽见一艘官船驶来,竟悬挂着扬州水军旗帜,斗大的唐字迎风招展。梁继基大怒,站起来骂道:扬州小儿招摇过境,分明藐视本将军。来呀,将其截下来。本将军竟要看看何人如此大胆。当下横战舟截住,士卒们皆站在甲板上,弯弓搭箭,刀剑出鞘。早有个一个校尉厉声喝道:扬州来船速停,带我等登舟检查,违令者,杀无赦。

叫了几声,只见有一个禁军校尉出来,喝道:你等休得无礼,惊着中使,吃罪不起。

左右两军士卒素畏中贵,听了,不敢造次,身边亲随对梁继基说:将军,有中使在彼船上。不如..

梁继基吃得大醉,内心实怨烦太监,听了,勃然大怒:何处阉狗,敢恫吓本将军!给我登舟,若敢反抗,格杀勿论!

士卒用挠钩勾住那边船舷,将两船拉的近了,纷纷跳过去,甲板上无人,冲到船舱内时,只见十几个禁军护卫者两个太监及一群少女,皆战战兢兢。

梁继基跳到船上,拔出剑踉踉跄跄走到旗杆处,一剑砍断绳索,军旗飘落水中,提剑入船舱,他麾下士卒正欲里面士卒对峙。梁继基与麾下出京久,号衣皆新,皆是护曹军之号衣。他见了左军,冷冷一笑:原来是一群酒囊饭袋,右军训练有素,故多看不起左军。方才那校尉上前一步道:你是何人,竟敢公然拦截御使之船。指了指后面的少女道:此皆是为皇上所选之秀女,将她们惊着,难逃死罪。

梁继基冷笑:休哄我,皇上选秀女何必到扬州,且唐王素怀篡逆之心,税赋不纳,如何能纳子女。必诈也,我看你等皆扬州奸细,欲潜伏京城。

梁继基长相凶恶,两个太监吓得不轻。胖太监上前拱手道:这位将军,我两个乃是田中尉门下,奉田中使之命前去扬州选秀女。

梁继基扬面大笑:原来如此,不过是田太监欲享美色,故矫旨言皇上选秀,与唐王交通却是何罪?况无根之辈,无福消受,不如本将军先带我查验。说着竟往秀女而去。众秀女尖叫,往后闪避。

左军士卒上前阻拦,梁继基挥剑便砍,一下砍翻两个,其余见他凶猛,谁赶独挡。把这些惊慌失措的秀女相了相,笑道:我亦不贪,田太监如何用的这许多,我掠他五个亦无伤。便指了指其中五个,令麾下掠走。谁敢阻拦,竟将五个秀女劫上他的战舟,撤去挠钩,扬长而去。

扬州船上,两个太监和面面相觑,剩余秀女们惊魂无定。半晌禁军校尉看着地上两具血泊中的尸体,抬头望着胖太监:中使,我等该当如何。

胖太监擦了擦额头汗珠,恨恨道:只得速速回京禀明田中尉,拿住这帮该死的强人,斩尽杀绝。

几个船员亦在一侧,不觉叹了口气,入运河之时。两个中使见千帆竞发,许多船只并不相让,只顾争竞,心中不爽,便将船员唤来:咱堂堂御史钦差,竟教他船排挤。须悬挂旗帜,好叫他们避让。

船员禀道:中使容禀,非漕运船只,护漕水军禁止悬挂旗帜,且船中只有扬州水军旗。

胖太监怒道:咱惧他小小漕运水军,只管悬挂起来,教前方船只避让。

船员不敢违背,只得把旗帜悬挂起来。惹来这只大虫。

船员看了看地上的尸体,有抬头望了望两天太监,拱手道:禀中使,两位军爷尸体如何处置,天气潮热,不消两日便腐臭不可闻。

胖太监望着禁军护卫沉吟道:只得弃之江中了。

禁军也无话可说,为首的吩咐手下,将尸体抬到甲板上,丢到江中,船员擦洗血迹不提。两个太监少不得安抚众秀女,便令船员昼夜兼程,亦不敢靠岸歇息,恨不得即刻回到京城。

梁继基率众回到营中,将五个女子监在一间营房。与当地官吏吃酒看戏,夜里留下两个女戏子过夜,一夜快活。次日,酒醒,想起昨日之事,心中隐隐不安,叫人唤来五个少女,细细一问。果是皇上所选秀女。当即脑袋嗡的一声,心知闯下弥天大祸。即刻吩咐人备快船,

带着五个秀女去追赶扬州船。追出数十里,迎面碰上,截住登舟一看,只有扬州船员,问时,两个太监唯恐护漕水军再来逞凶,一早弃船登岸,说是沿驿站赶路安稳。

梁继基便令船靠岸,亲自骑了快马赶到驿站找驿丞一问,并无太监、禁军护卫秀女一行。急忙又赶回江边,望着江中往来船只叹息:中了阉人之计了。想江中许多船只,如何知他雇了哪艘?

不敢耽误,当即来见杨复恭,详述原委。杨复恭未等说完,便从座中惊起:阿基,你如何做下这等事来,便是杨中尉亦吃你连累,我如何将你维护。且监在营中,待我急禀中尉,等候发落。

当即把梁继基监在营中,严加看管。连夜派心腹快马进京禀告杨玄机。将五个秀女好生抚慰,明日,从当地豪绅处借得装饰豪华马车,查了四个精细的亲兵沿官道护送进京。

原来漕运制度颇为严密,朝廷每年责各州交纳赋税之数,各州征之于民,金帛、米、麻、钱等项,当地专造一薄进程户部,钱货由税吏负责与漕运交割,漕运至京城,需与户部销账。陈规,漕运容许有若干损耗。若欲对赋税上下其手,须与当地税吏勾结,或以次充好,或账簿上造假账,少报数目。

杨复恭已暗令诸税吏屈己,正可施展拳脚,偏偏此时出了偌大祸事。

杨玄机闻禀大吃一惊,仰天长叹,连呼:竖子误我大事,竖子误我大事。即使遣一心腹虽信使回,令杨复恭不得轻举妄动,不可在漕运上再出纰漏,授人于柄。监下梁继基等犯,令其揽下罪责,械送京城,上表细奏其事。使者走后,即刻差人前去打探,回禀:中使带着秀女一行方之洛州,由洛州刺史高鸿渐派重兵护送而来。

杨玄机心想,田远照只怕早收到消息了,此后或张网已待了。

八月丙辰,皇帝杨炼在左军护卫之下猎于骊山。田元照亲率时博与一千精兵往,一路尘土张天,马蹄声轰轰。沿途百姓望尘闪避,十室九空。杨炼骑着一匹二岁的枣红小马,颇为神骏,乃时博在马苑中精心挑选,玉勒金鞍,杨炼背着宝雕弓,穿着窄袖胡服,腰里系着一瓢。出了城,奋马疾驰,时或甩开骑队,与十余骑疾驰,路见百姓之猪狗,弯弓便射,一箭射毙便抚掌大笑。村民诟骂百端,辱及先祖,不以为意。渴便于路侧溪水舀了自饮,一日疾驰数百里, 不食亦不以为苦,身边禁军亦颇不堪忍受。田元照谏:官家万金之驱,岂可再三轻出,倘万一有猖狂之徒惊了圣驾,该当如何。

杨炼摆摆手道:朕不管受拘禁,来去如风,快哉快哉。不听。

田元照只得令时博亲率勇锐者护卫。

这日畋猎,杨玄机亦随,杨复恭率一百精锐护卫。

与田元照陪伴在杨炼左右,由是杨炼不得疾驰。

陈夏之时,皇亲国戚畋猎甚盛,常围山泽禁止百姓樵渔,田元照为左军中尉,杨炼欲猎,找田、杨二人议。

杨玄机知他渐长,亦明权落中尉,久抑之必生怨恨。畋猎虽劳民伤财,往来驰骋,毕竟不能专意营谋。于是应允。自是杨炼沉湎畋猎。或猎于贵泉谷;或猎于鱼龙川,或猎于鹿苑,沿途官吏百姓深以为苦。

杨玄机扭头望着杨炼笑道:老奴闻听,官家竟能独自射杀一猪。

杨炼大为得意:朕亲射之,中其颈,猪怒,竟奔朕而来,朕一剑斩其首。

杨玄机:官家神武。老奴贱躯不堪驰骋,不能常伴官家左右。田元照听了,心里冷笑,知他此来伴君是虚,嫁祸是实。两个心照不宣,各怀心腹之事。

田元照便笑道:杨中尉乃国之柱石,不可数离京师。老奴伴坐中尉,正可陪伴官家畋猎。

杨玄机笑道:元照春秋鼎盛呢,当勇于任事,咱如今精力不济了,乐得垂拱。

杨炼听不出他们的机锋,颇不耐烦,说声:朕不惯慢行,朕去也。打马飞驰而去。

时博等十余骑急随左右。

杨玄机望着杨炼背影意味深长地说道:官家渐之权势滋味,及长,必欲亲政揽劝,元照,你我该何以自处?

田元照:天下无久隐宫中之主,必接群臣,见百官。咱唯有赤胆忠心,使主不疑尔。

  杨玄机淡淡一笑:恐你左右不肯如此尔。

田元照:杨中尉亦受制于左右之人

杨玄机点点头:正是,闻昔日太祖身边有美人以乐摄臣下之心。令其不得背主,咱无此之术,不得不以利害动之。

田元照:杨中尉驽下又术,咱远不及也。

杨玄机见说道这里 ,便直言不讳:元照,扬州贡船之事复恭昨日方报我知,想必你亦详知。复恭急送五名秀女来,未曾奸污,不日便可至;我已令其械送梁继基进京,咱可细细讯问。不知你意下如何。

他两个谈话之时,左右皆避。在十步之后相随。

田元照沉吟半晌:杨中尉,元照亦方知之,岂不欲息事宁人,只是新掌左军,将士未附,若军士无故被杀而不能伸怨,众心必怨怒。又,扬州秀女,官家日夜盼其至,中途公然被劫,冒犯皇威,咱若遮掩, 必以欺蒙。是以元照踌躇,不知杨中尉有何良策?

杨玄机早就料到他不肯轻易罢休。便淡淡一笑:无非秉公处理,来日中尉府会议,且看其余同僚之见。

田元照笑道:如此议论自息。他见杨玄机并不入巷,也不敢贸然提条件。

两个并辔默然前行,望着两侧景色,临村百姓立在远处山岗观看,指指点点。

杨玄机忽而转头望着田元照:元照,咱已查明报国寺智正老和尚正是前朝的禁军大将慕容庆之,你知之乎?

田元照听了一惊,险些从马上栽下来。杨玄机扬鞭打马,驰至杨复仁阵中,又纵将士簇拥着往前。

于是人马浩荡来到骊山猎场, 士卒在外围了一圈,将猎物往里面赶。在一处高坡搭起三把云罗伞盖,中间御座,田元照、杨玄机分列两侧。杨炼早等不及了,与时博等十几骑飞驰而下,一群麋鹿受惊,四散奔逃。杨炼一马当先,他有意要在众将士跟前卖弄骑术,竟在马背上翻飞上下,众皆喝彩,杨炼大为得意,翻身上马,抽出腰间宝刀,舞刀竟逐头鹿,时博等贴近护卫,杨炼大喝:你等避开,看朕取公鹿之首级。一拍马臀,枣红马四蹄急攒如飞,时博等人在后跟随 ,眼见刀及鹿身,枣红马忽失前蹄,杨炼一头从马背上栽下来,滚落几圈,方欲站起,后面一大公鹿冲过来,鹿角顶进杨炼心窝。

田元照、杨玄机两个山坡上看得分明,迅雷之变,一时间,目瞪口呆,不知如何是好。

                                      ( 第一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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