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人生轨迹就像一条早已挖好的隧道
【摘要】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修了很多路,从柏油路国道到混凝土高速路,从绿皮火车到轻轨高铁,从密集航线到高速光纤,纵横交错,四通发达,条条大道通北京,路路客车回故乡。但是,通往内心世界的心路,依然闭塞,谈不上开放,更谈不上独立。没有拓宽,也没有深入;没有解放,也没有建设;依赖电子设备,依赖信息机器,依赖拿来,依赖捷径。
第一章 习惯:香烟,愤怒及酒肉兄弟比方说,A生在南方,吃米饭长大,娶了个陕西媳妇,米饭突然间变成了面食,你能习惯过来?哪怕是吃上两天面条,都会感觉自己突然间变傻了很多。习惯让人产生依赖。诸如饮食偏好这类事情,还有很多,它们联合起来,决定了你大致的生活取向。
有些习惯能够被扭转过来。比如抽烟。我在四年前开始戒,至今,没有再抽。如果想硬着头皮介绍经验,主要有三点:1、自己不买烟;2、不接别人递过来的烟;3、不参加烟民习惯性的餐后聚会聊天。
以上三点其实都不重要,真正促成戒烟的因素是环境的作用力。我从S城挪到J城生活,原来的一帮老友老烟枪从身边消失,碰巧妻子怀上了孩子,又看了一位作家在书中谈及的戒烟经验,又遇上一次不大不小流感,突然间决定不抽了,1周,2周,1月,1年。没想到身体好像从这个10多年的习性中解脱出来,不用每天装打火机,不用每天去小卖部,不用担心对方抽什么牌子,更不用厚着脸皮去蹭烟,还改变了对香烟牌子特别留意的毛病。
想起10年前的自己,现在觉得好笑。好像是大二那年,我在学校组织一个校园原创文学颁奖晚会,每天晚上在宿舍里点蜡烛忙到很晚,4块1包的软白沙,抽得特别狠,夹烟的指头被熏成蜡黄色,碰巧被班主任发现。班主任不经意的一句话,当时不觉得,现在居然还记得清清楚楚:“烟还是少抽点!”
父亲前前后后戒过几次烟,每一次都是强迫性戒烟,跟我的情况完全不同。父亲第一次戒烟大概是45岁的样子,患咽喉炎咳出血,被医生警告戒烟。时隔3年,因为昔日担心的咽喉炎已经治愈,而几年下来,家里抽屉里的香烟是越积越多,终于在一次无聊透顶的冬夜忍不住又抽了一支,一抽不得了,比以前更加厉害数倍,狠不得将几年存积起来的香烟一下子抽个精光。
习性终究还是抗不过身体。前年,54岁的父亲被诊断为慢性阻塞性肺炎,被医生勒令立即戒烟。老人家即使不抽还是偷偷地藏一包烟放在口袋里。按我的理解,敬烟接烟是父亲很多年来养成礼节性习惯,性格严重自闭的他,只有依靠这种习惯,才能跟人建立自然的交往、交流。另外,他对好烟有一种天然的趋之若鹜。由于一辈子在农村生活,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抽到上一点档次的烟。因此,只要碰到一包好烟,怎么也舍不得丢掉,总认为,或许有机会拿出来孝敬一下比自己更年长的老先生。有一次,父亲病情已经恶化到住院的地步,还被母亲从他的口袋里搜出一包烟,被激怒的母亲当场将烟支拧碎扔进垃圾桶,笨拙木讷的父亲有嘴难辨,硬生生地积攒了一肚子的怨气。
戒除任何嗜好都需要时间。时间是最好的药品。即使是性格上存在的一些不好的习惯,比如易怒。相信很多年轻人都有这样的倾向,特别是在农村成大的孩子。我们所处于的时代盛产“愤青”的国度,如何戒除莫名愤怒是我们面临的一大课题。这是比戒烟更值得探讨的话题。
本节选摘朋友之间,同事之间,亲人之间,哪怕是恋人之间,怒火相向时,后果当然不堪设想。设想一下,如果你是一个忧郁得像灰色铅球的家伙,也只会给人冰冷的感觉;但如果说你是一个经常愤怒得像喷气机的家伙,那大家就得小心翼翼地与你相处了。愤怒就像一场火灾,经它焚烧后,很多生机勃勃有价值的东西都一去不复存了。人际关系维系本来的艰辛,愤怒就像给人际关系套上了紧箍咒。
很久以前,我才意识到自己是一个简单易怒粗暴无礼的家伙。很少有人自愿承认自己有粗暴倾向的。我知道了性格里存在这样天然的缺陷。这样的隐患往往给身边最亲密的人带来伤害。因为陌生的人并不会给你发怒的机会。愤世嫉俗的朋友,往往意识不到,在虚假面具的掩饰下,经常跟陌生的人能够寒暄、微笑、致意,却因为一丁点的不愉快发怒,由此伤害到那些日常关心爱护他的人。特别是年轻情侣之间的怒气怨气是最可怕的。
简单易怒、粗暴无礼的性格因子大多是由于缺乏沟通、不善于沟通、没有耐心沟通养成的,心胸狭隘、好武尚斗、不懂情绪管理的惯性使然。每一个独立的人,都有一套自己的生活经,大多是由于成长环境作用于心智形成的一套内部处理系统。由于自小从农村成大,我的心智启蒙特别晚,农村家庭也没有什么沟通习惯,父母之间很少正而八经地说过话,父母的所谓教育就是禁止打架斗殴,严惩偷摸盗窃,严抓勤苦劳作,狂燥的魔影乘虚而入,潜伏在体内深处,稍有体魄支撑,就发泄出来。
恶言相向,冷眼相对,拳脚相加,这是狂燥症和易怒症的典型病状。真正如何戒除这些,是成长必须面对的问题。如果我们从一开始没有意识到体内存在这些因子的事实,就很难做出切合实际的改变。真正从组建家庭,需要协调各方面的关系的时候,我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我不能跟父母很好地沟通,理由是我们之间文化差异和观念差异太大,但实质是,从一开始沟通的态度出现问题,我总是片面地希望父母能够理解自己的决定、做法和行为,但却又毫不客气地否定对方的做法。每一个行为背后都是若干习性在集体支撑。如果想弄清楚行为的本质,就得对习性展开深度的切入和了解。不能跟他人很好地沟通,不能跟同事、孩子和陌生人,最大的根本原因就是,我们总是企图站在自己的习性堡垒上来谈一切问题,对他人强大的习性堡垒却置之不理。因此,沟通好像就是在打仗,拼命地想攻破他人的堡垒,不仅累活了自己,也难为了对方。久而久之,就给人形成了“愤青”的印象。
要从骨子里改变这样的现实和境况,我们需要谈一下修身养性。在成长的概念和观念里,我一直很鄙视这个词,甚至于将修养和虚假排在一起。我年轻时,总认为有修养的家伙看起来总是表现得虚假。但现在不再这样看待这个问题。真正的内行一眼就能看明白,你修了些什么东西统统都能在你的日常表现出来。天天干火夫的活什,不可能表现出行吟诗人的行径,天天捞钱的手指,不可能表现出在黑白琴键间跳跃的手指的灵性。
三句话就“操”字脱口而出的人,肯定谈不上有什么高深涵养。涵养关乎一举一动,关乎一针一线。几年前,我开始反省自己,尽管没有做到“日省”,但也在朝“周省”努力。从言谈上,行为上,阅读上,思考上,形成了多元反省方式。特别是在阅读上,以建立自我的精神谱系为目标,展开了广泛地阅读,涉猎东亚、欧洲、美洲、非洲及本土的文化名人及经典读本,并以此拓展视野和眼界。
当内在的世界日渐丰富起来时,自己看待问题的角度和方式也逐渐改变,以前容易触发自己神经末稍、容易添堵的东西,现在能够坦然面对,仿佛心田突然之间生长出无数的天鹅绒来包容陌生的观点和见解。当然,离日本茶道“古雅精练•闲寂恬静”的境界还有一万光年的距离。
佛门高人释泽道曾曰:“什么是修行?什么是修行的法门?就是不断地修正自己的行为。”不屑此话的人,依然故我,我行我素,美其名曰:本色。肃然起敬的人,战战兢兢,自察己身,恭迎以答:修正。尽管时下,能够保持宁静、朴实、纯粹,倾听内心声音的人,已经为数不多,但并不代表这种修行之道已经过时。
习惯成自然。环境影响习性,习性左右行为。如果你习惯跟一群烟友侃大山,跟一群愤青拼国骂,要全身而退,戒烟,戒怒,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通常人习惯埋怨大环境,比如说,股市不好,房价太高,物价飙升。但对个体而言,在大环境面前多少会显得渺小如蝼蚁。我们总在说:时势造英雄。但对大多数民众而言,在时代面前,趋势面前,国家机器面前,多少显得明哲保身,庸常平凡,牢骚满腹。如果不是成吉思汗亚历山大,不是毛泽东邓小平,不是扎克伯格乔布斯,就别整天幻想着改变世界、改变时代。我们需要做的是,紧随属于自己的时代,密切关注这个时代,让自己所做的融入这个时代的精神中。
“孟母三迁”的故事至今依然给人教训。我们不能改变大环境,但可以选择中环境、改变小环境。选择自己喜欢的城市,选择适合自己的行业,寻找志合道合的伴侣,努力培养下一代,这些都是改变小环境。
我曾在S城工作生活过两年多时间,跟一帮大学的老同学生活时起,组建了一支业余足球队,每周都安排比赛,一起踢球、看球、聊球,那种生活几乎复制了大学时代的某些部分,久而久之,似乎产生了深度依赖,我以为,以后的生活很难离开足球,离开这帮朋友了。但转瞬之间,老同学逐渐离开深圳,球队面临解散,自己也因工作变故选择了离开。
生活照旧进行,没有丝毫停顿。不管你怎么看待自己的生活,怎么打理它,它从来不会因此而按下暂停键。没有了一帮老同学,没有了足球,没有很多曾经熟悉的东西,开始适应另一种生活,慢慢发现了新趣味,发现了新的让自己迷恋的东西。过去那些相处六七年的朋友,几乎每周都碰在一起看球聊球的家伙,也逐渐变成了过去的一部分。现在,我已经习惯将这些封存在记忆的黑匣子里。诗人特朗斯特罗默在《四月与沉寂》里写道:“我被装入我的影子,像一把琴在黑匣子里。”过去的琴弦,总无法弹唱今时的曲调,但却像影子一样追随我们。
有时,看起来那些长时间追随我们的东西,好像身体里长出来的另一种器官,仿佛永远不会离开,食指和中指间夹住的香烟,脑海里愤怒的细胞,那帮一起奔跑欢呼庆祝的兄弟,它们和他们让我产生错觉,以为这些是属于自己的东西,不可以也不允许被拿走的东西,其实呢?生活中只有少量的东西让我们一辈子依赖,比如空气,比如粮食,比如大地,比如黑夜。难怪二十多年前诗人海子会发问:“黑夜一无所有,为何给我安慰?”
第二章 路径:柏油路,混凝土公路及高速光纤
现代城市生活占据时间较多的东西:电脑、手机、汽车和电视机。大多数人会以为这些东西会彻头彻尾地提升我们的生活品质。但仔细想想,其实,这些东西在解放我们眼睛、头脑的同时,又禁锢了我们的思维。让我们都变成了机器人。让我们容易忽视身边的存在。让我们无视生活中朋友们身上发生太多需要我们真正去关心的事情。
先说说汽车。有私家车之前,选择相对多元,公交车、出租车、摩托车、自行车,享受到的是完全不同的出行感觉。在这个朝着汽车一路狂奔的时代,平民百姓都依赖私家车出行,出行的意志是自由了很多,但堵在路上,寻找车位,维修保养等,也占据了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空间。物欲满足之后倒有“物驭”的感觉。
汽车让我们对城市很陌生,我们只对经常去的购物场所、餐馆和公园比较熟悉,对这个城市的河道、人行绿化带、公共场所等地方都熟识无睹,极其陌生。一次,闲得无聊,弃车步行,沿河而上,从郊外步行至市中心,沿河的两岸收入眼底,人烟罕至的绿道,拔草拾废的园艺工人,飘散着鱼腥味的空气,让人为之欣然。
或许,我们认识得最清楚的城市,依然是我们中学时代所生活的城市,因为那里的一街一店都曾留下我们的欢声笑语。城市需要脚步丈量,而不是车轮辗过。台湾舒国治,就是很好的“世外高人”,深居都市中,无电视,无电话,一切从简;行走城市间,一砖一瓦,一草一木,尽收眼底。
被“物驭”感觉最甚的要数电脑。电脑完全拓宽了人类的所有触觉,购物、看影、阅读、音乐、工作,能够实现生活中需要的一切,离开它仿佛一切都不顺畅。想想没有电脑的时代也就在二十年前,那时的人们也要吃饭,也要穿衣,也要工作,也要沟通,也要娱乐,有电脑并不见得比没有电脑的时代更多幸福。但要我们真正完全脱离电脑生活,会有人站出感慨:“度日如年。”
我们患上高度网络依赖症。碰上问题,不是开动脑筋,用心思考,而是先搜索一下,看看别人是怎么想的、怎么做的,然后,快捷迅速地拷贝作业,聪明地剪裁、拼切、粘贴,大思想大概念原封不动地照搬,小细节小地方加工一番,就变成了自己的作品,还恬不知耻地说:“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能够熟悉运用网络的人士都变成了专家。网上流行“外事找G,内事找B,没事找M”,高度概括了网民的思维路径。有好长一段时间,因笔者的工作习惯,需要搜集大量的市场资料和同行案例,百度文库、豆丁网、维基百科竟然成了每日相伴的应用工具,不知不觉间在“搜索-分析-影响-判断-作业”的思维链上反复。我感觉自己就像被庞大的网络掳获的一只小小蜘蛛。鼠标点击后,脑海深处就会产生东西出来呼应,自然而然成了条件反射。鲜活的生活、变化的市场、人与人之间必要的沟通交流,竟然都被网络上已有的时过境迁的声音所取替。我们变成张五常先生所说的“二等脑子”:舍弃原创,崇尚复制。在生活中,我也不是一位好司机,开车的时候,总习惯挑自己经常走过的路,碰到纵横陌路,就紧张兮兮,不知所措。对路径的依赖,让我们失去鲜活的力量。
本节选摘“问渠哪得清如许,惟有源头活水来。”
当然,电脑永远没有错,错在沉溺者。我们不能因为有沉水者,就去埋怨湖泊。有些人就把电脑当作自己的湖泊,既在此间游泳,又在其间猎获。一位资深篮球编辑,谈及自己的写作经验,其中有一条,过耳不忘。他说,面对即将要写的题材和人物,他会从国内外知名网站和报刊杂志的报道中,找出二十篇左右的优秀稿件,研究分析,去杂存真,才动笔成文。
再说,像彼得•海斯勒这样全球知名的记者,一直坚持非虚构写作,他的《江城》、《甲骨文》、《寻路中国》等系列作品,都是依靠深入实践,实地走访,细心观察,对话民众,反复访谈,并在素材上筛选和组织材料才构思成杰出作品。
相比彼得•海斯勒,我更喜欢日本的妹尾河童,他是名副其实的“窥探高手”,从欧洲到印度,从工作室到厕所,从萝卜干到舞台设计,足迹遍布之处,都能够原原本本地呈现出来,原汁原味,生龙活虎,独一无二的俯瞰图,好奇天真的发问,往往能够引你走近他住过的酒店,坐过的三轮车,吃过的方便面,看过的风景,还有千奇百怪的洗手间。
开放的思维和开放的实践态度,能够让我们包容世界更多的事物,更快认清事物的本质。而不是陷入信息的泥沼,不是成为趾高气扬的拿来主义者。在日常生活中,工厂食堂、餐馆、客厅饭桌上,我经常碰到边吃食边拿手机阅读的朋友,他们是否犯有轻微的信息依赖症,我不得而知,但他们拿信息当粮食的态度,昭然若揭。
《新周刊》杂志有一期叫“喧嚣的孤独”专题里曾发问:“为什么我们更依赖科技而不是彼此?”思维路径的僵硬,是我们时代的硬伤。
我们所处的这个时代,修了很多路,从柏油路国道到混凝土高速路,从绿皮火车到轻轨高铁,从密集航线到高速光纤,纵横交错,四通发达,条条大道通北京,路路客车回故乡。但是,通往内心世界的心路,依然闭塞,谈不上开放,更谈不上独立。没有拓宽,也没有深入;没有解放,也没有建设;依赖电子设备,依赖信息机器,依赖拿来,依赖捷径。
正确地对待事物,选择相对复杂科学的思维路径,才会真正摆脱“洗脑”,摆脱“植入”,摆脱那些无所不在的“物驭”感。普罗米修斯为我们盗取火种,而现代的悲剧是,我们一边纵火,我们一边被火焚烧。
第三章 共生:家长式,平行式,交融式
有一段时间,特别惦念一些老朋友,就开始想,自己跟这些老朋友究竟是一种怎样的关系,为什么随着时间的变化它依然能保持某种强烈的味道?这里面存在怎样的催化剂?我打了个简单的比方说服自己:好比我们存了一件东西在老朋友哪里,只是存放这件东西的空间有点特别,是存在他的心底,只要没有取走,或者说,对方没有扔掉,那么你与他之间的关系就能维持在一种刻度,久而久之,这件东西会变成双方记忆的一部分,见证过去的坐标。为什么老朋友对我们来说那么重要呢?因为我们过去的某部分活在彼此心中,而且不可分割。
这就是我想说说共生的原由。共生是依赖的一种特定表现。这种表现尤其体现在血缘姻亲、知交故友和家庭关系中。下面我们就拿不同种类的家庭类型来谈谈共生。
家庭就像一个磁场,每个人被吸附其中,并深受其磁力的影响。如果你感受不到这种磁力,或者不会受到这种磁性的影响,那么,你天然地将自己划到个人主义的圈子里。有很多朋友身处家中,却感受特别孤独,即使有爱人和孩子环绕,他依然没有享受到家庭的温暖。这种绝缘体的性格在现代城市表现相当普遍,他宁愿跟冰冷的游戏机、电脑、电视、手机展开对话,却无视身边活生生的人群,一种强烈的自我将他从社会生态中隔离出来,他永远处于一种借助外物寻找自我的状态,他带着冰冷面具桎梏着血液和思维的流动,他那种内循环系统封闭式管理让他无视无界发送给他的信号,尽管这些信号有利于他。
抛开那些独身主义者来谈谈家庭,这个恒定的社会单位或组织细胞,是建立国家和民族的基石,是推进文明的原点,是滋养个体的温床。作为家庭的成员,我们又是怎样产生各自依赖的关系,这种日常性的关系靠什么来维系,它的脆弱性又反映出什么样的问题,将来的社会进化是否会摧毁这种关系体?共生可以很好地来讲述和界定这些问题。
下面我们以三口之家来谈谈共生。三口之家,可以简单划分为家长式、平行式、交融式三种形式。家长式,就是在传统的大男子主义观念上延伸建立起来的,以父权、男权为主的一种旧式家庭形式,在这种家庭里,男性家长肩负家庭内的一切职能,俱荣俱毁,女性和孩子形象模糊,被父权、男权的泛滥淹没。女性和孩子高度依赖男性的社会地位和家族背景。
平行式是现代文明的受孕下诞生的,深受自由、平等、民方思潮影响,包括妇女运动、女权主义、保护孩子权利法的推动。传统家庭观念被现代文明取代,家庭单位成员强调各自的空间,男性也需要抚养孩子,女性可以自由工作,孩子拥有成长空间,家长角色变得模糊不清。彼此间的依靠婚姻法则、伦理关系和家庭间的分工约定来维系。这种家庭结构深受自由主义和个人主义侵蚀,导致现代社会的离婚率逐年上升,而且,社会学家、人类学家也没有找到根治的良方。
本节选摘交融式是比较合理的家庭形式。以家为中心,彼此渗透,吸收、宽容、分享是这类型家庭的特征。相对家长式,交融式的家庭成员彼此绑定,但又相对独立;各自约束,又尊重特性;相辅相融,又能独立发展。相对平行式,他们显得受家庭约束更大,自由空间更小,责任感更重,但彼此的依赖表现得更深入、更深透、更彻底。在发展健全的交融式家庭里,夫妻脸是一个很大的表症特征,像贝克汉姆维多利亚夫妇,粉丝甚至可以将他们的脸相彼此演化。当然,很多平民百姓也深刻地表露出类似的现象。
尽管三种类型各有各的特色,但每种类型的家庭成员都会多少对这种类型产生一种程度的依赖,家庭成员本身的性格缔造了这种家庭关系,反过来,这种家庭关系也制约了家庭成员的行为。我们依赖的一切东西,都会反作用于我们的身体、思想、行为和意识观念,不管依赖的是某种物件,还是某种观念,甚至某种组织,家庭如此,公司亦如此,城市更是如此。依赖程度不同的是,小的东西往往看得很清楚,大的结构就让我们迷失其中了。我们的父辈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农村的生活,我们的孩子为什么不愿意离开大都市的生活,他们都对那个成长的大环境都产生依赖,像依赖空气和呼吸一样自然。正因为这样,我们都忘记了还有这种依赖。
我们习惯性的追问和反省自己的瘾、嗜好、习性等,这些都是行为终端表现出来的,但却遗忘了去追究大的空间、环境,我们有没有依赖它们,有没有被他们束缚,是不是在一种大到无形的东西,感觉到自身的渺小、无力和悲观?
有时间,抽出自己,摆脱这种共生关系和依赖生态就显得非常重要和必要。由此,现代城市生活的人群流行快闪、旅行、间隔年、飞特等种种生活方式,他们都在平衡自己的存在感,在新鲜和熟悉之间寻找一种特定的路径,让自己呼吸得更顺畅,舒展得更自由。
第四章 枷锁:虚饰与美化,矮化与挫伤,约定与俗成
对哲学家来说,宇宙是一副巨大的枷锁。
如果你住在一枚鸡蛋里,你还能辨识清楚这枚鸡蛋的真正形状吧?当这枚鸡蛋大到变成宇宙,你活其中,还能逃到哪里去。
生活中,所有的事物大到无形无边的时候,譬如,意识形态类的诗歌、小说、电影,建筑、音乐、绘画等,就连天才的视觉、触觉、想象、描摹都无法穿透时,这就是生活诡异。我们穷尽一生,也只能发现自己、挖掘自己。所以说,人类学家说:“所有人都是在‘盲人摸象’。”
小说家米兰•昆德拉曾在旅途的某处机场朝签证员发问:“还有另外一个地球仪吗?”没有人能脱离真正的生活形态来谈生活。我们所依赖的东西,最终成为桎梏我们的东西;构成我们的东西,又变成我们想摧毁的。譬如,现代诗人回避诗歌来谈写诗,好莱坞电影导演说自己从未看过电影就拍出了一部伟大的电影,NBA球星说自己天生就会扣篮,你会相信吗?当创作的对象被固有形象和概念束缚时,创作的难度就会逐级提升。木心预言:过去是直觉艺术,当代是概念艺术,未来是观念艺术。诞生新鲜的观念就具有艺术价值。可见,雅克•巴尔赞宣告“艺术的过剩”是多么言之有据。
对人类存在而言,所有的过去就是我们意识的囚牢。如果时间和空间没有间接,是一个整体,那么我们就只属于时间和空间的一个片断,其实质都是宇宙的组成部分,我们永远离不开永恒的时间和空间。由此来说,我们就是时代和环境的产物,永远不可能脱离时代和环境来谈论事物。博尔赫斯几十年前就发现了并论述过类似的观点。在时间的长河里,没有所谓的历史,也没有所谓的未来,或许过去是未来,或许未来就是过去,只是你的朝向和方位设定变化而已。时间和空间既然是永恒的,它们永远在哪里,只是你处在其中变化。因此,前辈的创造物成了我们前进的坐标。只有依赖这些坐标,我们才有足够的智慧认识现代的本来面貌。
本节选摘将自己纳入一个器皿来衡量,才能真正平衡自己。
从内在构造去观察分析研究自身,会陷入绝境,难以自拔。我依赖自己的思想行动,存活,影响他人,捕捉意识,创作事物。每一个自己都存在变化,瞬间即逝。我们并不了解真实的自我。意念中的自己只是小部分,也只有自己能意识到。我们在阅读中,在运动中,在工作中,在睡梦中,还能有机会窥视到难以置信的另一部分。决大多数的自我存在逝去中,存在你曾经依赖的环境中,存在你的亲朋好友的记忆里,你的创作物中。然而,我们总是孤立地看待自己,在寻找中迷失,又在迷茫中继续寻找,孤独地走下去。我们的人生轨迹就像一条早已挖好的隧道。
将自己作用力于事物身上,镜像后,我们可以隐约发现拼贴成的自己。所以说,你印象中的自己并不比群众印象的自己更真实更可信。我们每一个自己都有可以虚饰和美化自身。而每一个他者又有可能天然的矮化和挫伤自己。所以,诗人以诗歌为自己的镜子,导演以戏剧或电影为自己的镜子,建筑师以房子和楼宇为自己的墓志铭。事物是衡量我们的客体。
拿现代企业管理来说明一下。假设你是一家企业的CEO总裁,像百事可乐的卢英德,她曾强调管理的学问就是“平衡”,从上游到下游,研发、生产、流通、销售、广告、市场等所有部门之间的平衡,从各部门的高级主管到各区域市场的执行官,从品牌的全球化到本土化,从可持续发展到稳健增长,都需要找准平衡点,只依赖“平衡”的艺术,才能将这种类似航空母舰的企业导向正前方。
而著有《第五项修炼》的世界级管理大师彼得•圣吉的答案是“系统”。他曾表示,由于我们常常没能能力看清楚自己身处其中的系统,所以就无法看到我们的行为带来的后果。本质上,人类,只有在与自然和谐相处的情况下,才能生存发展,因为人类和自然原本就属于一体整体系统。
探究人性的依赖也可以回到“系统”来。我想说的是,所有的依赖所指都不可能单独跳脱出来看待和理论。我们来到这个社会,时刻被时代环境左右,被社会习俗影响,被家庭大背景驱使,被自我选择决定。依赖是套在脖子上无形的枷锁。为此当代哲学家陈嘉映表示,他现在的最后心愿,就是写一本关于“决定论与自由意志”的著作。
青年作家郑执说,并无任何一种生活,最终不会落入俗套。“约定俗成”是大多数生命都绕不过的关卡——上学升学、成家立业、婚丧嫁娶、功成名就、生老病死,都是这个社会给我们预设好的套,等着大伙儿排着队穿越。年轻的时候,我们总以为自己可以跟别人不一样,总梦想比别人更优秀、更能干、更出色。但等到被社会的酱缸泡染后,才发生自己很难逃避人类的相同命运。所有人类生存所依赖的那一套,依然固执地摆在我们面前,依然坚硬地咯吱我们神经,依然霸道地塞进我们的行囊。
我们的命运之旅无法绕道而行。
——END——
Written by :唐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