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游南疆

我18岁那年，天气出奇的热。爸妈要随勘探队出差一个月，又赶上放暑假，我就报了一个旅行团，到南方靠近国境线的一个景区去玩。

上世纪80年代百废待兴，和现在的交通条件没法比。我们乘坐着旅行社随时可能散架的大巴车，晃晃悠悠的在山间土路上爬行，每个旅客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谁知司机还是一个不小心，把磨秃了花纹的轮胎压到了路边石头上，爆胎了。车厢里天南海北的口音纷纷开始骂娘。

导游一边安抚大家说车子很快会修好，一边让人们到车下就近解决一下大小便——不过不要走太远，附近就是靠近缅甸的野人山。

当时年轻爱面子，不想在路边解决，就猫腰钻进了浓阴蔽日的树林里。刚提上裤子就起了一阵伸手不见五指的大雾。我约莫着方向跌跌撞撞走了一段路之后，雾气渐渐消散，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水草丰美的河谷。

这里的河流弯曲和缓、清澈见底，却没有一条鱼，湿漉漉的草地上飞速穿过一只白色的兔子。潮湿和闷热让我困意大增，加上在大巴车上蜷缩了一上午，阵阵倦意搞得我昏昏欲睡。

本想靠在大树上眯一小会儿，却不知不觉睡了过去。不知过了多久，一声尖锐的哨响把我从梦中惊醒。睁眼一看，一队穿着不知道什么年代衣服的士兵正从这里经过。

奇怪的是，他们竟然好像没看到我一样，列队向我这边走来，我赶紧拿起背包躲到树后，屏住呼吸悄悄观察。那支队伍大概有几百人，他们行进到河边停了下来。一个军官模样的人，下令原地休息，然后这些士兵放下了手中的枪和背包，坐在地上拿出饭盒准备吃东西。

我想悄悄的离开，却被脚下的树根绊了一跤。刚想爬起来继续跑，却发现了地上有个烂布包。我小心翼翼的打开那些已经风化的不成样子的破布，那些布就像被火烤过的报纸一样酥脆。

打开一看，里面不是什么金银财宝，也不是什么玉石古玩，是一堆玻璃碎片。我借着树林间漏下来的几点阳光吃力的辨认，这些玻璃片上好像写着字。我轻轻吹了吹上面的浮土，忽然听到队伍里有人唱起了歌。

“风云惨惨，天黑黑，16从军百战归，家中老母今何在？埋骨他乡心伤悲”……心中正在疑惑，另一个声音又唱：“阿妈阿妈，我想你，阿爸是否种田回，阿姐是否出嫁了，阿妹学费交了未。”歌声未落，歌声再起：“小芳别在村口望，哥哥这就背行囊，等到战完这一场，我就能够回家乡”……

我再低头一看玻璃上的字，全都是他们口里唱的歌。我不禁暗自吃惊，难道他们都是……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念头冒了出来。

尖利的哨声又响了起来，这群士兵瞬间消失在林木之中。正疑惑间，忽然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迷迷糊糊中睁开眼，原来是导游。他说，你去上厕所去了这么半天，害得大家到处找你，你倒在这里睡觉。

再一看，原来自己是躺在一个坟包上睡着了。刚想起身跟导游回去，发现那个包着碎玻璃片的破布包静静地躺在坟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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