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长励志散文

阿树——你一定也有这样一位朋友

2019-04-25  本文已影响0人  一个拉扎罗
阿树——你一定也有这样一位朋友

我最后一次见到阿树的时候,是他25岁的生日。他躺在吱呀作响的木床上,半睁着眼向我呜咽。他老了,至于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早点休息,我这就走了。”阿树,我不能再明白了。

                                  一

  在我记忆的最初阶段,阿树就一直在我身边。我已经记不起来阿树的相貌,只知道他和我所有印象里的小孩子都不一样。他很瘦削,却十分调皮,好像他那弱不禁风的身体统领着一支军队。他也是发了疯地倔。只要他决心做的事,没有人能阻拦他。他一直是我的头儿。

记得一个傍晚,我俩坐在院子里,看着太阳一点一点落下,把西方烧得火热。再慢慢地,它触碰到地平线,马上就要被吞了下去。“要是能坐在高一点的地方就好了,太阳公公就能多呆一会了。”我努着嘴向阿树说。阿树看了看我,转身把梯子抵到房梁,轻手轻脚攀了上去。我还坐在地上,张着嘴怔怔地看着他。阿树爬到一半的时候,回过头来瞥了我一眼。“不是要高一点吗,怎么还坐那儿?”“可是爸爸回来……”“再一会儿你的太阳公公就跑远了。”我拒绝不了他凌厉的语气。他拉着我到了房顶,太阳仓皇地只剩下个背影,西方愈烧愈烈。“以后要做个画家,把这些都画下来!”我望着残阳,信誓旦旦地说。阿树微笑着,一言不发。他站在房顶,有着金黄的影子。从那时起,阿树就是我心里的勇士。

  爸爸也一直很疼阿树。有的时候,阿树总会问爸爸一些奇怪的问题,比如火车是开到哪里的,西瓜是怎么长出来的,还有令爸爸尴尬的话题,他是从哪里来的。每当说不出来的时候,爸爸就堆起脸上的皱纹,抚摸阿树的脑袋微笑。每天晚饭过后,他都会抱起我和阿树,去巷子口坐坐,和街坊四邻打趣。我总是老老实实呆在父亲怀里,阿树可闲不住。他总是哪儿都去,一会儿抓来一直蜻蜓,一会儿采来一朵蒲公英,但大多数的时候,他都是被四叔家的狗阿旺撵回来的,伴着一路哀嚎。

                                  二

  后来,我到了上学的年纪。阿树只去了一天,便赖在家里死活不出去。爸爸软的硬的用了个遍,就是拿阿树没办法。阿树轻而易举得到了不用上学的权利。起初我也是不想去上学的,可我看着爸爸的眼睛,就没办法反抗。只好硬着头皮被爸爸领进教室。从那时起,长辈们就说阿树不听话,不像我这么乖,不用爸爸操心。那时候的几天,我一直被这个问题困惑。是不是只有上学的孩子就是对的呢?是有人界定过吗?这个人是谁呢?为什么要这么界定呢?这个人的灵感来自哪儿呢?我一直都没有问过爸爸。我从小就有这样的一种分辨:知道什么问题可以问,什么问题不应该问。那么久的童年时间里,我一直因这种能力骄傲不已。

  从那个时候起,爸爸对阿树便不再宠溺。每天晚饭的时候,爸爸只问我一天在学校的经历。在每天的这个时刻,阿树就变得缄默。晚饭后的例常活动,若是阿树不主动要求,爸爸也只带我出去。阿树的宠爱就都被我的乖巧占为己有。但是每天晚上,我们还是会躺在院子角落的草垛上,聊这一天有趣的事情。他告诉我这一天他爬到树上摘山楂吃,或者去四叔家把那只咄咄逼人的阿旺教训了一顿。当我说起学校里老师夸奖我的事情,他就把脸转了过去,只留下分明的阴影给我。阿树有话想说,我是知道的。

 

                                三

  从小学到初中的这段时间,没有让我回忆起的标志性事件,以至于记忆像不同的冰融化再凝固成了一个个体。每天上学,听课,放学三个整齐划一的步骤让我不加情感地习惯,这习惯里面也包容着一种不安。但当我看见身边的同学同样整齐划一,并且气势汹汹,我的不安也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逃兵。于是,我就顺理成章地成为老师和长辈们的好孩子。与此同时,我和阿树也有着不可言说的默契。他欲言的缄默和我微存的羞赦,是这默契中不可或缺的成分。

  我升高中的那个夏天,我迎来了15岁的生日。也正是这一天——阿树15岁的这天,他搬了出去。前一天的晚上,我已经隐约猜到他的出走。“将来有什么打算?”阿树转过头问我。“还没想过,只念书吧,走一步看一步。”“念书也得知道将来要干嘛吧。”阿树点起一根烟。我很惊诧,却仍然什么都不问。“以后再想吧,现在只要……”“你不是要做画家吗?”阿树打断了我,娴熟地吐出一口烟。“再说吧。”我希望他并没有察觉到我的羞愧。阿树没有说话,只静静地抽烟。火光与他的呼吸同频地闪烁,最后在他的指尖消灭。我走回了屋子里。我能感觉得到,阿树在看着我,仿佛在看一个叛逃的士兵。

  整理行李的这天,阿树仍然沉默。父亲想说什么,终究也是沉默。我听到他的脚步在我门前停下。我就站在门前,如同一具摆饰的框架。阿树端地走了。

                     

  高中的三年,我没有听到阿树的消息。我遵循父亲的意愿,考取了一所邻省不错的大学,选择了就业形势不错的专业。升学宴上,我听着主持人慷慨激昂的介绍,至于让我怀疑那究竟是我还是别人。父亲领我去各桌敬酒。“这孩子真听话”

“看看人家孩子”“向人家学学”等等让我习惯地微笑,习惯地谦辞。酒精逐渐引领着我的行动与意向,我走到街上,看着霓虹灯在微醺的朦胧下聚焦成隐现的光河。

  此刻我突然对一切感到陌生。茫然像黑暗一般笼罩着寂静黄昏,像决堤的江河袭向沙坝。我开始耳鸣。人流来来往往,像赴死的骑士一般英勇无畏。车轮不断地冲刷着路面,汽笛声让一切失去质感。你们要去哪儿呢?要去干嘛呢?要怎样让你们的一生满意呢?听见号角的声音就只顾前进吧,闭着眼睛说看不到牵引你四肢臂膀的木线。

  我看见阿树穿过车流从对面走向我。在这个时刻,我知道他一定会走向我的。阿树更加瘦削了,留着一头长发,胡茬零落分布在下颚的棱角。他看着我,我伏在他的怀里,那里有着辛辣的烟草味。

  “你明白了吗?”

  “阿树,带我走吧。”我哽咽地祈求他。

  “走吧。”阿树揉着我的头发。

  我听见父亲的声音。阿树注视着我微笑,仿佛他知道这一切。他转过头,穿过车流背离我。我凝视阿树的背影,像一个将军,也像一个叛徒。

                              五

  阿树再也没来找我。我也渐渐习惯一个人的日子。大学的日子走得慌忙,却依旧是整齐划一,步履不停。我早该知道的,这样的日子是停不下来的。我也是早知道的。我尝试着寻找许多问题的答案,而答案就横亘在我面前。每个人的回答也是毋庸置疑的,就如同我的问题是愚蠢至极的。那么这个答案就无疑是正确的,这条路就该是没错误的。

  25岁那个夜晚,我收到了实习邀请。在这之前,我清楚我该去那里了。我确实要去了。那个傍晚,我穿过稀疏的街巷,就像二十年前的傍晚。阳光依旧惨烈,足以灼伤后颈。经染红的云伤痕累累地飘向四处,好似一张颓败的沙盘。

  我推开那扇门。那扇我曾经站在面前如同石像一般的门。阿树躺在吱呀作响的破木床上,狠毒的人拿起辛辣的刻刀在他的脸上留下了凹槽。他半睁着眼睛,奄奄一息。阿树衰老了。在他25岁这天——他衰老了。他努着嘴呜咽的说着些什么。“早点休息吧。我回去了。”我知道他想告诉我的。是的,我一直都清楚的。

  我离开的时候,那张木床上只留下乌黑的灰烬。我点燃了阿树的房子。

在他仅有的木桌上面,有两支画笔,与一幅没有完成的画。上面是达旦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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