佛学简论
一,序
从两晋南北朝起,佛学已传入,再向前可追溯至汉代,不过在此过程中没有人对佛学以理论梳理,直至隋唐,佛学与中国哲学形成一圆融,又有诸弟子的发挥,始成一大家。故而冯契先生称此时之佛家为“佛学之玄学化”。而斯时之佛学,理论体系之完备空前,而且经禅宗一发挥,与世俗生活完美结合,直至宋儒,此仍是——不可磨灭之历史印记。
故而隋唐佛学才是佛学集大成之时,理论完备、各宗争鸣,而且能够不离现实生活,成为一大学、一重点学。在我看来,若从先秦诸子开始,未必入得了中哲之门,而从魏晋玄学以及隋唐之佛玄合流始,却能入之,拓展之,必然成一超越之“境界形态”,而非空言“仁义”耳。
今人只讲佛家“空”,有唯心主义之说。但若从理论上观之,“空”不足以构成佛学,况且此“空”并不能不假“有”而成一独立概念。人不看“有”只看“空”,故而会化为神秘主义耳。
入佛家,须以“空”“有”开始。
二,“空”“有”之辩
此“空”之谓实在破“有”,因“有”之谓,人才偏执。试分析之:
若从佛家所言“自性空”,此天地万物之性质只是己心所妄作,己心赋予万物以“性”,之后又仰赖于此“性”,久而久之,成一习惯,更偏执于此。见一物,便去言说此物之“性”,非“性”的见解便听不进去了。然而佛家所讲并非一本体论,即万物无本性、万物无性质之说,而是一“用”而已。若执于万物之有“性”,便会产生偏执、甚至傲慢,囿于习惯而不可自拔、产生误解,进而有困惑,故而以“空”破“有”、破“性”,教人不必太确信于一事物之因有规律,能中正平和地审视之。以此,便能看透诸多事情。
所以,此“空”停于“用”上讲,并非存于“体”上讲。有一种“自性空”之观念,便会有一种中正平和之妙用;而无此“空”之观念,便会执着于一事理,不能自拔,无法超脱出去也。
故而,“空”只是一方面,与“空”相对的“有”是另一方面。破“有”为第一步,破“空”是第二步,而核心范畴永远是“中观”,此才是一大用,为人所不能及也。
而对“空”“有”之探讨,必须借助玄学方法工具,也必须通过诡辩之术达到。此“诡辩”非贬义,而是指一种思辩之探讨罢了。凡佛家认识论(或曰“经论”)必对“空”“有”“中观”作以探讨。
大乘空宗初传入,必有玄学对其批判。“空”“有”之义,似“无”“有”之对立,可以做本体论之探究,然而“空”并非本体,而是从“用”上说的,便像是个动词,“空”乃所有“自性”所有“法”,继而便会有一“妙用”之体悟。自此看来,佛学传入必有崎岖。
1,本无宗认“空”为本体——“四大从空生也”。
2,心无宗认“空”为用——“心体虚执不空”。但未尝从“空”物方面讲,却从“空”心方面讲了,而“空”物才是“空”心之基础,正如破“有”是破“空”之基础。
3,识含宗认“空”为心体——“心识为大梦之主”。故而“空”虽未成为世界之本原,却成了精神之本原了。
4,幻化宗认“空”为用——“世谛之法皆如幻化”,而“心神犹真不空”。此一下“空”了物,但破“有”并未破“空”,执着于“空”。
5,缘会宗以“空”为体用——“缘会故有,缘散故既无”。将此“缘”理解为什麽呢?若认之为表象世界对象的偶然性组合方式,便是认“空”为本体;若是理解为意识构造对象本质之流变方式(现象学),便是以“空”为用。但是他绝没有达到“不空不有”的中观,只是体用合一的本体说道。颇似玄学。
继而,大乘空宗传入之规律我们已经明确,要麼认为“空”是一种本体之“空”,要麼不讲“本体”之“空”,却未发挥出“空”之大用。
究此,未明白“空”之概念。
三,“空”
龙树所认为的“性空”和“假有”不可偏执一端,是直接从“中观”上说。也即直接从实际“用”上说。故而,此“用”便略显突兀,没有原则性形上依据,继而难以成一理论体系。
试论“空”。
若将“空”认为是一实际存在之状态,那麽须得两处寻。一是破万物之“有”,而是破内心之“有”。破外物内心之“有”者众多,小乘“有部”、般若“中观”,唯识学。此三学只执着于破外物之“有”,却未尝意识到“有”对“自性”之作用,便是消极的。依小乘有部“分破空”言,所有外在事物可被分割至“至小无内”之境地,继而呈现“空相”。依唯识学讲,外事物因己心意识之不同而不同,己心可以依自己法构造外事物(现象学),故而事物无恒性。依般若中观之“缘起”讲,外事物皆有“有待”事物,“有待”事物便构成事物之源,该事物便是“缘起法”,故而无自己规定自己之“自性”。历史地看,此事物必定消亡,流于“空境”。而该三者都自认为“空”是一实存状态,故而消极地摒弃外物,流于“顽空”罢了。而三者也可以有发挥点,唯识学可以将“心破有”发挥为“心构成有”,着重描述构成“有”之过程,这边是一有用处;般若中观亦可以用破除“有”后的无执心境去看事物,此便也利于修为了。但是,只有显了“空”之用,才能更好地把握“空”之体,这是不同的表达思路。
故而僧肇去破“空”,讲“不真空”。“一切法宛然(假)有而毕竟(性)空;毕竟空而宛然有。”“夫有若真有,有自常有,岂待缘而后有哉?譬若真无,无自常无,岂待缘而后无也?”既然万物待缘,故而没有自己规定自己的事物,故物无“自性”,既然外物待缘,缘已起,故而不能称无。故而万物只是一“假有”,而非一“真无”。此种“处中莫二”之法,甚至发展到“迁与不迁”上,运动观也不能说每一种都是绝对的,必须以中道观之,这未免有些空谈理论所形成的相对主义了。而“假有”与“性空”观,却是佛学之积极层面,教人不必偏执一面谈“法”。
再论之。至僧肇,有一问题被开了出来。以前既然在讲“空”之体,便未曾言及“空”之用,要麼言及“空”之用,却必须从空之体上讲,因为这是个大原则。然而谙熟玄学者会看到,有时不必执着于“体”,能好好讲“用”,“体”会自然地显示出来。“空”不仅仅是体,更重要的是在“用”。然而有何用?从哪一点上讲“用”才是合理的呢?也就是说,以前的佛学略显消极,因为是从“被”身外之物讲,然而唧唧的佛学必须以“立己身”精神讲,由内而外将佛法弘扬出去,这才是积极主动之一面也。故而,之后之讨论必从心性、佛性、如何成佛积极方法论上讲。
试观天地一大体,空乎?不空乎?能知乎?不能知乎?故而得一困惑。天地固然以众多具体表现呈现事物于眼前,此一度乃不争之事实。然而所呈现之事物确定性为何?若似幻化宗所言,讲外物相对化,“空”外物只是显一澄明本心,则心便只是空空一虚空,没有任何能对外物之反作用。其意义本身也流于消极,只讲“疾虚妄”,不讲“立事物”。故而积极之佛学必然要从心物关系上讲,讲心物如何错综交错,认识事物,讲心之“体”。而心体并不仅仅陷于反映事物这一方面,更可以反映于人之超越性,即道德性方面,这也是佛学必须解决之问题,即佛性与心性之间关系,以推出一具体认识及道德实践路线,做得够了,便成佛了。故“佛”必须以两个方面理解,一曰认识事物圆融不亏,二曰道德性完善。然而这两方面是交叉在一起讲的,为何?有两方面原因:一是对外在事物之认识不仅仅是理性之认识,之所以理性有偏差,有极大多数原因在于“歪曲”,即“己心之妄动”。心若对一事物有偏好,便很容易产生虚假的智识判断。此乃不争之事实。在生活中,实践与科学是结合在一起的,一个正常之人总会在有时用情感或因有偏见遮蔽理性,故而心物问题须得同心性道德问题结合起来,才能看出更多东西。而是在中国哲学之实践背景影响下,若只探讨西方的科学问题那般,重视道德之中国社会是很难接受的。故而,以下宗,须得认识论与伦理学一起讲。而伦理学问题发展至今之规范与美德伦理学,围绕价值所展开的所有问题中,重要的有一“价值先天性”问题,还有一“价值实现”问题。“佛性”之出现,便成此答案,“佛性”先天有善价值,故而视线善价值须得遵佛性。善价值的佛性给予所有认识以“善”的倾向,故而万物皆佛。有此“识”才可以说得上是“智”。以下具体言。
四,心体
法显译《涅槃经》为《大波泥洹经》六卷,以后改称为《大波涅槃经》。此是论“佛性”“宗致”之基本书。有时以“如来藏”讲佛性,有时以“空”和“中道”(般若中观)论究佛性,有时从心识关系上讲,有时从境界形态上讲。涅槃学者可以从多种角度论究佛性,“何为正因佛性”与“佛性当现”(佛性本有始有)触及了心性问题。
瑜伽一系译《十地经论》,南道慧光一系认法性真如、自性清净,北道道宠一系认法性杂染赖耶识。
真谛的《摄论》与《摄论译》与玄奘后来所译不同,在第八阿赖耶识上复加一第九阿摩罗诗,成一认真心系,而玄奘所认阿赖耶识为本心。
认真心系之学或称如来藏学,既然自性为真心,故而“返本”即可,而易视外物为虚妄,故而真心系长于心性修养的还灭门,疏于讲世界产生之流转门;妄心系与此相反。瑜伽唯识学所认为的阿赖耶识为心之本体,流转出了一切法,外界经验要熏习它,它也构成着外界世界之认识。阿赖耶识流转不已,灵魂不灭。只有彻底断之,才可超脱,故曰:转识成智。此识不可执妄,而终点在于对外界经验之“理体”认识,此“理体”中遍布佛性。此是就理论之超越依据说。
佛性心体争论颇深之命题为“本有”与“当有”,而“本有”与“当有”与修行方法相关,前者侧重“理佛性”,一种理论依据;后者侧重“行佛性”,一种实践要求,在事中修佛显“妙用”也。这也是南北之道对立之另一方面。
试论之。若从实践之角度看,必须承认“妄心”才可于生活中努力修行佛性,形成一修佛动机。而若从本体角度看,修佛必须向着一个方向去,唯识学所讲之“理体”却不如真心系所讲之“真心”可爱生动。若想沟通此二面,须得用中国文化之体用观。一体可以有两用,承认一种本体可以开出两种不同的生活启示之路,但此两路并不冲突,都是向“佛性”的一种运动。故而心体为一,可有“由真入假”的运动,也可有“由假如真”的运动,此两种运动都是一种复归。这便是道学及玄学所强调的,用不同的“迹”迹“所以迹”,所以从“用”来讲,不必执着于哪一种“用”好,能迹“体”便已达到佛教之实践目的。此路《大乘起信论》颇显。
此心体,“一心二门”。
“显示正义者,依一心法,有两种门。云何为二?一者心真如门;二者心生灭门。二门皆各总摄一切法。”
无论真如门还是生灭门,都虚的显示正义,况且此两者共同出现,才可显示“正义”。
真如门凛然在那里,寂然无声,外界有风吹草动,若依真如本觉,便可做出佛性之判断;然而此门为经验固有观念所挡,难以令心法出入于内外,故而障散;此时所出入之门便是生灭门,生灭如若始觉佛性,便为真如门打开一通路,若不然,真如也只是寂然似无,固有佛性,又有何干?始觉所做是拉外物入真如,显本觉,而本觉也待始觉初起,自觉佛性,非别人告诉你能成佛,你就能成佛了。两者所共同作用,只为一自觉。
而由真如入生灭,世界起现,正因世界外物入你心填充,真如体才有显现之可能(存在主义);由生灭入真如,则成就了真如佛性,即是上段所言。前者曰“流转”,后者曰“还灭”。
此时之佛学颇有道学、玄学风度,以下所开出的天台宗、唯识宗、华严宗、禅宗便颇有中国哲学风度了。道学扬弃了其消极,发挥了其积极。
五,心法
天台宗由释智顗所创,推尊龙树。该宗根本经典为《妙法莲华经》(《法华经》),依龙树而起,缘于其倡导“中观”。试观龙树偈:“众因缘生法,我说即使无(空),亦为是假名,亦是中道义。”
智顗解释为:“《中论》云,因缘所生法即假即中。因缘所生法即空者,此非断无也;即假者,不二也;即中者,不异也。因缘所生法者,即遍一切处也。”
众生有三惑:“见思惑”惑于“见”“思”,认现象实存,偏执外物;“尘沙惑”惑于以“空”为实,所认离了现象“空”亦能存在;“无名惑”惑于不知所措,即虽不愿随外物漂流,也不愿令己心内不含一切智识,但总会不知如何是好,迷茫不知何处去。此即“无明”。
若要断此三惑,只需三步而已。(别家之“别相三智”)
一,“空观”,破“见思惑”,得“一切智”;
二,“假观”,破“尘沙惑”,得“道种智”;
三,“中观”,破“无明惑”,得“一切种智”。
然天台宗固然认为此“三智”不可缺少,但须得“三智一心中得,即空即假即中,无前无后,不并不别,甚深微妙,最可依止。”
此是天台宗最难部分,即“圆顿止观”,试述之。
宇宙一切现象本具三种义谛,即空谛、假谛、中谛。此看似有理之“别相法”,实则实难解释。《道德经》中“有无相生”之义,即“有”“无”皆是以待于彼此而存在的。若讲“有”,也必须提一下“无”;讲“无”,也须得提一下“有”。没有“有”也就没有“无”了。然而确切讲来,所谓“有”“无”也只是人的一种看法,若说外界是物质的还是意识的是一个大的客观问题,那麽此客观问题同样取决于主观的“看”。你知道了“有”观,便去看“有”,有了“无”观,便去观“无”。而“有无相生”之义也并不是外界之有无相生之客观辩证法,而是“有观”和“无观”之主观辩证法。你看“有”时,必有一种“无观”,看“无”时,必有一种“有观”。这两者相依持。然而别宗所提出之“非有非无”,其实是把“非有非无”和“有无”对立了起来。“非有非无”是体,“有无”只是该体之用,即由“非有非无”衍生出“有观”和“无观”,再去观物。
故而,用“有观”观物,易生“见思惑”;用“无观”观物,易生“尘沙惑”。故而心生“有观”之时,须得用“无观”观“自性空”,观物总是“无”,故而用“有观”证假有。这是一种妙用。然,有“用”便有生之原因,故而确立一“心体”,觉察到此心体“非有非无”。故而“空观”、“假观”理解容易,但“中观”理解困难。似是说该心体像是一个导航仪,“空”多了便填“假”,“假”多了便抽“空”,使之不偏离两边。若是其是一导航仪,那麽就难显“用”,此“用”不直接作用于事物,而是对“有”“无”(“空”“假”)观作一反思,是一反思前意识(萨特)。该反思前意识只等“空”“假”观出来后才显“用”,故而“空”“假”观构成其内容。心体与其显用本身平等,相互印刷。只是心体更有逻辑优先性,故而称其为“中道第一义”,其用为“双遮二边”。
天台宗圆顿止观,修为其须得以下三步步步平等、互为内容。
三止:““体真止”——心安于诸法自性空”;“方便随缘止——心安于随缘之俗谛”;“息二边分别止——安于不落真俗两旁之中道”;
三观:“二谛观(由假入空观)”——观万法有待缘,证其空性;“平等观(由空入假观)”——观万法即为万法,不为空,证其假有;“中道第一义观”——“是名二空观为方便道,得会中道。”
三智:“一切智”“道种智”“一切种智”。此三智平等。故曰“一心三观”为其所修,而“圆教”是其目的,“三智一心得”。
“一切法”是心法,故而由此推开的“圆融三谛”观并非指客观事物本体属性,而是以心法看来,诸现象有“空性”“假性”“不离空假性”,故而从客观地看诸法有“空谛”“假谛”“中谛”。正因修为时“一心三观”,所以观世界法时“虽三而一,虽一而三”,圆融自在。也正因圆融自在,故而互为内容,依佛眼看“十界互具”,而一念可具三千界,(如是),何必执迷于一端也!故而由道德层面说,道德载体“性”也是圆融的,佛非不明恶,可救恶人;地狱非无善,可成佛。“系缘法界,一念法界,一色一香,无非中道”三千事法一起即起,一灭即灭;任一法平等,互为内容。看得多麽远。故而若是当下起佛性便会入“不可思议境”。而成佛之路,只在知身者具。三德圆显:
法身德指“我身即是一切众生真善知识”,因为一法具一切法,诸法已然于身内;“般若者,觉了诸法集散,即是觉了三谛之法”,即看出了诸法之运行;“解脱者,于诸法无染无往,名为解脱。”
此三者,一时显,一起显,故曰“圆显三德”。此也由圆融止观开出一德性,即如来藏学所说之真心,唯识学所说之妄心,以及天台宗所讲之“空”心。三者本为一心,互相体现;而修为上,于诸法要看出其内在关联,也要不被影响,也要剖析法身真徳,此果真集大成也!
天台宗不可小觑处便在于此,一切由“圆融止观”开出,不可只为求一本体,将“圆融三谛”抽出来说。
六、识
与天台宗相比,唯识宗之体系较为明晰,易于理解。天台宗难于其“妙用”“心体”关系,唯识学易于其理论,平铺直叙也。
在原始佛教的十二因缘说中,“识”为第三支,有灵魂的意味,是前世转入今世之承继体。该“识”在唯识学看来有“八识”,前五识(眼耳鼻舌身)只是感性杂多,而第六识法识有理性认识之意。第七识是一内在的、深沉的、无间的自我中心,第八识阿赖耶识是根本识,前七识均因阿赖耶识得以转起。
试述其关系。“阿赖耶”为梵文alaya的音译,意为“圣”或“藏”;故阿赖耶识又称为“藏识”,有“能藏”“所藏”“执藏”诸义。此三者主要述阿赖耶识之地位。人心中有种子,有“本性住种”,即众生由过去的业积聚而来的种子;“习所成种”,即众生现识由第七识接受到的种种活动的业力种子。故而“能藏”之义为:阿赖耶识藏了“本性住种”,即无始时之善恶认知行为;“所藏”之义为阿赖耶识逐步接受了新的种子;“执藏”之义为阿赖耶识被末那识执著为自我,该自我须得末那识才能意识到反思到,故而推末那识为“能执藏”,推根本之阿赖耶识为“所执藏”。继而我们可以看到“识”之间的以下几层关系。
一,前五识只是经验材料表象杂多;
二,末那识作为自我识,与主体理性不同;因为自我之中有受经验而起之内在观念结构、评价结构、甚至善恶结构;故而,主宰判断之理性的为自我的末那识,法识须以经验材料为依托,故而片段,时断时现,而末那识永驻,因自我精神永驻。
三,阿赖耶识为根本识。“第八深深不断”。该识流转出六识、六根、六境;该识中有“种子”(谓本识中亲生自果功能差别),“种子”能生起事法之各个不同,“种子”现起为各个不同的境相与心识,这些境相与心识是众生能够觉知到的(现)、生灭不已的(行)。种子从性质上讲可分为“本性住种”和“习所成种”,从功能上讲可分为“心种”(能够构造认识的主体,被第七识执著为能知的主体的种子)和“色种”(能够构造认知的客体,被第七识执著为所知的客体的种子);从现实作用上讲,可分为“有漏种子”(导致众生限于愚痴和烦恼,为众生带来痛苦的种子)和“无漏种子”(能断除众生愚痴和烦恼,引导众生走向解脱的种子)。
我们看到其界定的东西很多、概念很多,只是“种子”存于阿赖耶识中,而该“种子”很灵活,从各种角度都可以归纳出来。这是一条灵活的依据,精神本是一颗种子在土壤中生根发芽,有些生出来的是杂草,有些生出来的是花朵。我们对外界之认识影响着这些种子,好像化肥一般。只有断了那些杂草,才能够不再羁绊于轮回,圆满地成佛。或许一个复杂的理论本身就是要告诉我们一些平凡的道理,只是体系越精巧复杂,明白后心里绽放的那篇花海越唯美。该“种子”便是最基础也最复杂之依据,该“种子”构成阿赖耶识影响我们的判断,众生也因其中的某些“种子”执迷,因某些“种子”超脱。“现行”影响着它,它也影响“现行”,就像主体与实践之间的因果关系,构成人生之基础。若只讲“法识”为自我,不妥,只讲“末那识”为人之基础,不妥。人之精神不仅是为了认识事物存在,也应该为一种超越论形态下的直接境界。故而讲阿赖耶识为根本识,既能影响认识,也能影响超越之境界产生。
也正因“种子与现行”之作用,认识事物便有以下百种“法”,可分为两大类:
一,“有为法”:因缘和合一 一切法,即“造作法”。(九十四种)
例如“心法”,即八识,也是由因缘产生的;(八种)
例如“心所法”,由心法而起之意识现象,也是由因缘而生的,唯识学详尽分析各种“心所法”;(五十一种)
例如“色为色法”,讲如何面对色声香味触法等认知对象;(十一种)
例如“心不相应行法”,指心色二法不相应之法(二十四种)。
二,“无为法”:无有造作之法,“不生不灭、无去无来、非彼非此、绝得绝失”之法,由六名显示之,故曰“六无为”。
“虚空无为”——无有障碍,离烦恼所知二障之真如;
“择灭”——依佛教修行远离一切烦恼系缚而彰显之真如;
“非择灭无为”——自行本来清净,离诸杂糅之真如;
“不动无为”——第四禅远离苦乐两种受,惟余不动心的舍受;
“想受灭无为”——修禅进入灭定时灭定想受示现之无为;
“真如无为”——真如本身。
共五位百法。
唯识学在认识之客观心法上有此“五位百法”,而唯识学所依言并不止言认识,而言主体超越境界,该境界客观多种法,而众生之法也只因“三自性”而起。三者因主体境界不同,故“法”不同。
“遍计所执性”——以为万物有自性,故而穷追不舍;
“依他起自性”——诸法因他法而起,故而似有自性;
“圆成实自性”——只有真如有自性。
正因众生迷误不同,所以观事物有此三种不同之法,若要智慧,须得转识成智罢了。
转识成智,须起“现无漏法”,还需外部的“缘”。
只佛的教法为“所缘缘”,佛的教法加修行为“等无间缘”,“善知识”(老师)在菩提道上最后指点为“增上缘”。
由具体修行法,主要依五重唯识观:
第一重:“遣虚存实唯识观”——遣境而归心;
第二重:“舍滥留纯唯识观”——舍境而归心;
第三重:“摄末归本唯识观”——摄用而归体;
第四重:“四隐劣显胜唯识观”——隐(心所)而归王(内心);
第五重:“遣相正性唯识观”——去事而正理。
经此五重后,“境智冥合”——
阿赖耶识→大圆镜智
末那识→平等性智
意识→妙观察智
前五识→成所作智
故曰:转识成智,八识归四智。
此恢弘体系到后来很难被接受,理论性的东西在中国总被扬弃,更何况如此磅礴之体系。未免可惜。及后来之华严宗与禅宗向实际方面偏了一些。
七,法界
华严宗之用在于抵达法界缘起妙境,此境彰显一性诲相融、相即相入。在本体论上,该宗用“法界缘起”证了一理体,之后便依心言观法;正好侧重一种圆融之用,较之天台宗由用言及体,此华严宗正因为严密分割了事法、理法,故而在实际中更有“用”。
“法界者,是总相也,包事包理,及无障碍,皆可轨持,具于性分;缘起者,称体之大用也。理实者,别语理也;因果者,别明事也。此经宗明修六位之圆因,契十身之满果,一一皆同理实,皆是法界大缘起门。语理实,则寂寥虚旷。......语缘起,则万德纷然。......此二无碍故,事理交彻,互夺双亡;此二相成,则事理昭著。以理实而融因果,则涉入重重;会斯二而归法界,则融通隐隐。”
法界是一含摄事理的圆满佛界整体,“缘起”是从这一整体自然而起之妙用。“法界缘起”兼容体用,乃真法界所体现的不生不灭的妙法。举理则法界空寂无相,举事则法界万有自足。若以理证事,则法界重重无尽;依事入理,则融通不滞,事事无碍。该法界为一真法界,真心也。
若要悟入此一法界,须得分此法界为“所证之境”及“能证之智”。“所证之境”者,即一境地,精神所到之层次,有四层,如下既是:
“统唯一真法界,谓总该万有,既是一心。然心容万有,便成四种法界:一,事法界,界是分义,一 一差别,有分齐故;二,理法界,界是性义,无尽事法同一性故;三,理事无碍法界,具性分义,性分无碍故;四,事事无碍法界,一切分齐事法,一一如性融通,重重无尽故。”
此乃四法界之胜景,尤其第四重,乃“谓不异理之事具摄理性时,令彼不易理之多事随彼所依理皆于一中现”。理非离于事之理,事非离于理之事。
且观“事事无碍”境之具体内容——“十玄门”。
一,同时具足相应门:教义具足,理事具足,境智具足,行位具足,因果具足,依正具足,体用具足,人法具足,逆顺具足,感应具足。此乃总门。
二,广狭自在无碍们:大能入小,小能容大。
三,一多相容不同门:一法摄诸法,诸法入一法。
四,诸法相即自在门:一即一切,一切即一。
五,隐秘显了具成门:或隐或显,俱时成就。
六,微细相容安立门:一念具足,安然显现。
七,因陀罗网法界门:诸事相映相照,重重映现。
八,拖事显法生解门:见事显法,极尽缘起。
九,十世隔法异成门:十世隔别,诸法出入自如。
十,主伴圆明具德门:诸法显起时相依相成。
然此十门同一缘起,无碍圆融,随有一门,即具一切。
观此十门,也算是涵盖了佛家一切道理。观事情便要如此观,此乃具体之所观境。而与此相应有诸能观之智,即如何观才能抵达以上十境。该宗之观法有多种,例如“华严三昧观”、“妄尽还原观”、“三圣圆融观”、“唯识观”。其中极具特色之观为“华严法界观”。
“华严法界观”分三重:
“真空观”,观事观理,亦即观色观空;“第一真空观法,于中略作四句十门:一,会色归空观;二,明空即色观;三,空色无碍观;四,泯绝无寄观。”第一层虽名色既是空,却是就色而言;第二重虽明空既是色,仍不离空,就空言色;第三重看到空色无碍,空既是色,色既是空;第四层知空色皆为假名,真正的境界超言绝相。
而“真空观”只显一体,却未显妙用,只知空色又如何?
“理事无碍观”细分为十重:理遍于事、事遍于理、依理成事、事能显理、以理夺事、事能隐理、真理即事、事法即理、真理非事、事法非理。
此虽明理事无碍,但仍是一超脱言论之理事,事不具体、理未免空,故而进于具体之事事观。
“因遍含容观”,此观事事无碍,具体之妙用显。共分为十门,理如事、事如理、事含理事无碍、通局无碍、广狭无碍、遍融无碍、摄入无碍、交涉无碍、相在无碍、普容无碍。
此义一庞大之体系,但较天台宗具体,较唯识学更倾向于具体之“看事情”。于事情中发觉一“空色无碍”理体,进而也就拥有了佛家之智慧。唯识学注重分析现象,而华严宗注重理论之实际方面。进而禅宗,理论极少,实践性却极强,更能为更大多数人接受。
八、自性
若是没有实践性的佛家很难维持,这也便是唯识学走向末路之原因。能进军智慧有两路,一是在分析具体思维中把握一“理”,二是在实践中直接形成一种品质。前者注重静,后者注重动。况且,直接之理经由实践能够形成一种震撼,直接地进入到智慧的殿堂。
禅宗根本法在“自性即佛”。
“何期自性本自清净!何期自性本不生灭!何期自性本自具足!何期自性本无动摇!何期自性能生万法!”
自身本然具足佛身和净土,只是妄念作祟,心生困扰。故而一念迷,事事迷;万事之性质只在当下一念。只有以无应有,才可看得圆融。故而“以无为宗”。
慧能说:“然此教门立无念为宗,世人离境,不起于念。若无有念,无念亦不立。无者无何事,念者念何物?无者离二相诸尘劳;念者念真如本性。真如是念之体,念是真如之用。自性起念,虽即见闻觉知,不染万境,而常自在。”
无念非一念都无,“若无有念,无念亦不立”,而须破得“尘劳中二相”之念,才可明自性即佛。故而“于相而离相”、“于念而不念”。
“于相而无相”在修持中不位于相,即“无相行法”,主修“戒”“定”“慧”三学。而三者本收归一心,故曰“无相”。
“于念而无念”即无念法门,“不起念”,“亦不住于念”。明镜本自清净,明镜照物,物本影现,物去影消,不留任何痕迹。
既曰“自性即佛”,故而重“开悟”。
“我于忍和尚处,一闻言下大悟,顿见真如本性。是故将此法流行于后代,令学道者顿悟菩提,各观自心,令自本性顿悟。”
这是一种佛家最基本之理想,也是影响后来最大之理想。禅宗重实践,开出“五宗”更是如此。讲具体修行之法门。禅宗影响过大,但谈禅宗之法,须得高人才可行之。至以后宋明道学之高人,也讲戒、定、慧,只是换了个说法,开辟出更强的实践一路,重社会之个体道德性,而非自证之圆融。重实际作用,而非仅仅消极之避世。
吾之观法,到此为止。待后续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