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在她看不到的岁月里一切安好

1.

总有某些时候说话的欲望会特别强烈，就翻遍通讯录，找一个过得特别惨的人戳他一下。尚飞是那个特别惨的人。

我：什么时候转战北京？五道口欢迎你。

他的对话框上方一直交替出现着我给他改的备注和“对方正在输入”，我总是风风火火，没有耐心：你嘛呢，磨叽半天？

终于，他说：回去视频说，老子刚下班。我瞄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8:27，晚上。一个小时后他准时出现在视频的另一端，光着膀子，眯着眼睛，笑起来眼角全是褶子，一下子老了好几岁。

他笑着说：“峰哥，你有病啊！下次不要问我回北京的事！”

“谁有病谁知道。”一时视频两头沉默不语。

2.

尚飞是有病，但我们都相信他会自愈的，只是时间问题。

2015年尚飞毕业，把公司丢给合伙儿人，从武汉奔袭北京，想为自己的创业之路多做些努力。也跟雯儿规划好等个大半年，两人双宿双飞。然而按照老天爷一贯德性，总喜欢给我们一些猝不及防。还没熬过我们毕业季的一半儿，尚飞发了一条朋友圈：时间，把我的爱人还给我！一时间所有人都以为两个人闹掰了，安慰占满了他的社交软件。

那阵子忙着实习，忙着毕业，实在无暇顾及其他，也没有觉察任何异样。尚飞要了饭饭的微信，十一月底飞回武汉，我只当他是失恋后发发神经，找个情感寄托。许是太憋屈，他一股脑儿把所有的事情交代在了饭饭耳朵里。饭饭这姑娘什么都好，就是心软的跟那棉花似的，即使尚飞再三交代不要说，但也禁不住我的“严刑逼供”，把结果交代给我了。

九月底雯儿的病情就开始恶化，但是她默默的谁都没有说，坚持了两个月后她终于屈服了，向癌症缴械投降。尚飞回武汉陪着雯儿的爸妈收拾遗物，再看一眼雯儿生活过的地方。三年前是他们大包小包把女儿送来，遇到了尚飞，三年后，依然是他们大包小包，尚飞还在，雯儿这个主角缺席了。

饭饭说这些的时候，我手里的叉子杵在盘子里，眼眶里的泪水决堤在脸上，我没法接受跟我通电话时调皮的雯儿就这样归于黄土。

3.

每次跟尚飞打探雯儿悄无声息离开的来龙去脉，他都避而不谈，而这次他说她去另一个世界了，他为她疯狂了一年。

他为她疯狂的一年里从北京跑去珠海，一个没有任何他们相处痕迹的地方。一年里处处小心，独自舔舐着伤口，怕勾起昨日种种，但两个人在一起浮光掠影不时刺痛着他。

他为她疯狂的一年里，饭饭是最无辜的那个。2015年圣诞的武汉，加完班的饭饭去机场接他的路上临阵脱逃，她不想成为替代品，抑或是疗伤的工具。他在饭饭住的楼下守了许久，两个人就那么对峙着。他说：饭饭是个好姑娘啊，跟雯儿太像了，我太混蛋了。饭饭到现在都没法原谅他，拒接电话，拒回信息。

他为她疯狂的一年里，几乎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他说没必要让大家陪着难过，他哽咽：别怪我，她谁都没见，那段时间每次视频她都说不方便，说让我等着她。她说过毕业前要带我去看场话剧，她说等我创业成功了要当老板娘，她说她要去宇宙中心陪我……说到最后，两个人都没办法再去看对方，怕看到彼此为雯儿掉下的眼泪。

说起去坟前看看，他说得缓缓，就好像一直在等待出发却没有收拾行囊的动力。我一直认为无声无息地离开是留给活着的人最大的遗憾。

4.

他说的生不如死我没法感同身受。谁都不愿悲伤常驻，但也是真的不知道该怎样，才能继续往前赶路。有些人，也许一顿饭以后就散了，很多人，说着下次相聚，但再也聚不起来了。

“回北京吧。”每次无言以对都是这句话，在这个忙碌而充满活力的地方，他才会自愈，才会找到自己。当时约好一起聚在帝都，继续插科打诨，没想到最心心念念让朋友们待在一起的人已经不在了，尚飞一脸茫然：回得去的北京，回不去的时间。

“她说要带你去看场话剧，回来看场话剧吧，总得说‘再见’不是？”我相信雯儿希望尚飞在她看不到的岁月里一切安好，如果她还活着，她一定会陪着他在帝都奋斗和成长。

长久的沉默之后，尚飞深深地叹了口气，努力笑了笑:“话剧票你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