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阳思亲——我的外公
小的时候,最喜欢听到村里人说,你外公来了……没等人家把话说完,我就会飞奔着跑回家。我知道外公肯定又是骑着自行车带着外婆来了,他们一定会从镇上带来好吃的,那时的饼真香,想着都能流口水。跑回家里,就能看到外公大自行车停在院子里的那棵龙眼树下,安静而又温馨。现在每次看到那种旧式大自行车,总能勾起我对外公的回忆。
外公身材高大,脸上线条分明,高鼻梁、大眼睛,然而你想象不到的是,高大英俊的外公,待人是何等的慈祥和蔼。当年因调皮没少过竹条抽打的我们,却连外公大声呵斥都不曾听到过。除了外公温和的脾气之外,也可能因为方言的原因,即使意见不同,全力辩解,声音也是柔软的。一村一方言,我们所在的开江村方言和外公村谭屋村的方言还是有很多差异的。我最喜欢外公说,“落水啦,行快点”“去溜(去玩)”,比起我们村里的“落吴(雨),快点走”“富昂(去玩)”真是好听多了。
外公骑自行车带外婆的场景,我小时候也是见过的。外公高大,外婆矮小,远远看过去,自行车车头所挂满了东西,外婆在后座上也抱着不少,坐在外公身后的外婆真的像个被宠爱的小孩。小的时候,见多了夫妻之间的吵架,甚至打架。但他们吵吵打打一辈子,也不像现在一言不合或者为个碗筷谁洗的问题动不动就离婚。我也见过父母亲之间的吵架,但我从来没有见过外公外婆吵架。
晚年的外婆耳聋了,大家同她讲话,都像把喇叭开到最大音量似的大声喊叫。不过,外公却仍和平时一样同外婆对话。似乎,外婆的耳朵在外公那里没有失聪。舅妈也常说,真是神奇啊,天天晚上他们两个人都聊到很晚。外公肝癌去世后,外婆整个房间充满了寂寞,只有外公干活的农具依然挂在墙上,积满了岁月思念的痕迹,无声息陪着外婆度过了近二十年的时间。
外公的农具谁也没有想到外公说倒下就倒下了。那年我高三,正拼尽自己全力迎接高考,走出小村庄。那年秋天的某个下午,外公还在荔枝树下劈柴,突然晕倒。送到医院检查已经是肝癌晚期,几乎没有挽救的余地。不过当天还是进行了一个大手术。我记得父亲跟我说过,家里老人,无论怎样,最后都得抢救的,即使花了钱抢救不回来,也是没办法的,这就是为人子女应该做的。外公手术后才几天,母亲在厨房门口红着眼睛对我说,有时间去看看你们外公,你们外公可能……。我听到哽咽的声音,我想着过两天考完试就去看看外公,可惜,我永远见不到外公最后一面。听说,从医院回家的路上,外公还是清醒的,还对表哥表姐他们说,不要怕啊,我很快就会好起来的……表哥表姐是外公大儿子所生,可惜,这个我从未见过面的大舅舅,他因病去世,给外公带来了丧子之痛外,还留下三个孩子。 外公一手带大他们,临终前仍是对他们无尽的宽慰。
想想我和外公之间的对话,真是不够多,大都是些生活上的小事情。有一回我在荔枝树下坐着无所事事,看外公坐着择菜。我也跟着拿起那些荷兰豆,看看外公是怎样择菜的。拿起来的荷兰豆真是新鲜啊,绿油油还透着泥土的气息。我就随口问外公,这个荷兰豆哪里来的。边说着我便学着外公掐下荷兰豆的头部,抽丝把老筋去掉。“从田里摘回来的”,外公边说着,边低头把我掐掉的荷兰豆的头部、尾部捡起来,再抽丝去掉老筋。原来我把荷兰豆头部尾部掐得太多。外公看了觉得好可惜,说,“这个还可以吃的”。接下来,我尽力不掐断荷兰豆的头部尾部,只把老筋去掉。我和外公默默地择好了荷兰豆,满满一筐。这就是我和外公一起择菜的场景,没有深刻的言语,却令我一生难忘。现在每次看到荷兰豆,或者择其它蔬菜的时候,我似乎都能清晰地听见外公说,“这个还能吃”。
择菜——荷兰豆其实,外公的村子和我们的村子仅一条村一条河之隔,但是外公却忙于四季的耕种,难得过来。母亲也很少带着我们回她的娘家。只在逢年过节的时候,母亲会踩着三轮车,装满一车东西回去,躬身弯腰低头将那么多的东西一袋袋分好,还不断跟我交代,哪些哪些东西,大舅舅的、小舅舅的、表姐他们的,还有你们外公他们的。等母亲安排好,我们急匆匆出发了。过了小村庄,就看见了缓缓流淌的河流,拐个弯就进入了谭屋村。一路上,不断地听到招呼声,“九妹回来了,哎呦,带这么多东西啊,好……好……高兴哦”……然后是母亲满脸的笑容。现在真怀念那时跟着母亲回外公家的场景,“一岁一归宁”“归宁三千里”大概说的就是这样的画面吧。
回娘家每次来了外公家拜年,外公外婆都极力挽留我们在那里多住几天。 我们兄妹 总是留下来住几天最后被母球揪回去的。当年不愿回家原因,似乎没有什么特别的,纯粹地就想留在外公外婆家,跟着表哥表姐一起爬树一起下池塘。平时很难得留在这里。幸好我们的小学就在外公村附近,所以,放学的时候我们兄妹总是会来到外婆家,即使那里的 饭菜很少,常常总是一碗蕃薯粥,几条咸鱼,加一点萝卜干而已。但不知道为什么在那张简易的餐桌上,我们是那么的满足。现在已经到了想吃什么就有什么的时候,母亲最喜欢的仍然还是蕃薯粥。偶尔会听到母亲说,以前你外公钟意煮蕃薯粥。
当年吃饭的桌子前年回去还看到那个矮小的厨房里,大水缸,碗柜,还有几块砖头垒砌的小土灶,漆黑的 墙壁是当年外公烧菜留下的炊烟的痕迹。我似乎还看见外公在烧着菜,一个鸡蛋打下锅,锅里绿绿的蔬菜顿时因一个鸡蛋而添加了白、黄色彩,看着真是美味极了。
外公烧饭的厨房只是这样种种美好的场景都再也没有了,外公不在,和母亲打着招呼的那些叔伯舅也都一一不在,突然某一天,才发现整个村庄似乎也都消逝了。
有些东西再也回不去了,多想和外公再一起安安静静地择择菜,或者和他一起看看电视,听听他最喜欢的京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