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家的菜园

在我记忆中，外婆是女神一样的存在。

为什么这么说呢？

这个世界上，我很少看到像她那样，慈爱、柔和与温暖的眼神。

她年轻时候，一定也长得很漂亮。即使年纪大了，身体虽然显瘦，精神却矍铄得很，头发一根根梳洗过，布衣布鞋简朴而干净，没有多余的装饰，从头到脚，整整洁洁。

在我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不夸她的，不仅仅是她的样貌，更多的是她的为人。

外婆有三个女儿，因为外公去世早（我都没有见过），她孤身一人将女儿拉扯大，直到她们一一成家。她的很多故事，我只是从母亲那略有耳闻，但是可以想象，这个过程，肯定不是一般的艰辛。

然而，我在她身上，在生活当中，却从来没有见过半点因困苦而有的忧愁。看到她，总是乐呵呵的。

女儿成家以后，外婆相对省心了些，平常，她都是和大女儿住在一起。逢年过节的时候，我和家人便会上她家去玩。

每次还没到她家，她都会远远地候着我们，一见到我们，心欢喜得不得了，然后迎我们到家里，又是倒茶，又是嘘寒问暖，吃饭的时候，总是将最好的东西往我们碗里塞，还怕不够。而自己，单单在一边看着我们吃，就很是心满意足了。

在她眼中，我们每一个孩子都是如此的宝贝。

我们都很喜欢她。发自内心的喜欢。

外婆家不大。门前，左边有块晒谷坪，右边有个菜园，两边是棕树和一些果树。

晒谷坪，顾名思义，就是用来晒稻谷的地方，也可以晒其它任何需要晒的农作物，辣椒、花生或玉米等等。农忙时候，我们偶尔会过去外婆家里帮忙，田间山上，出点小力，难免要劳烦他们招待。这些日子，外婆不仅要在家做饭，还得不时出来看着，不让鸡鸭偷吃坪上的稻谷，有时还会给我们送吃的过来——这是她一年之中最忙的时候，何况有哮喘在身，常常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曾经很不懂事，不懂得体恤外婆的操劳，忙的时候偷懒，闲的时候捣蛋，一度将坪边的棕树点着了，闯了大祸，眼看怕是要挨骂甚至挨打了，而外婆却很少生气，哪怕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她最多也是轻叹一口气，事后，也就像没事一样，依然乐呵呵地，爱着我们。

所以，只要有外婆在身边，就会有满满的安全感。到如今，一想起这些事情，却总是会有愧疚。如果，我当初可以更懂事、更听话些，该有多好，就不至于轻易伤她的心了。

晒谷坪的右边，是一方菜地，中间和外面临路的地方围了一圈竹子做的篱笆，里面有种着苎麻，这是外婆用来纳鞋底的东西，还有各样的蔬菜瓜果。春有油菜花、红杆菜，夏有黄瓜、辣椒，秋有茄子、四季豆，冬有白菜之类，一年四季都不闲着，而旁边的李子树结的李子，酸酸甜甜的味道，还有一点涩，夏天也是颇为解渴生津的了。

在外婆家，因为养了很多猪和鸡鸭，也耕种了不少田地，所以，不断会有好吃的东西，不管是园子里的瓜果青菜，还是鸡鸭或鱼肉，或者舅舅做的豆腐。。。小时候更为期待的，是外婆还会偷偷地拿了自己的零花钱为我们去小卖部买零食，夏有冰棍，冬有水果，而且，每次临走的时候都会塞我们一些自己省下来的钱，几十块，现在看来不多，当时对我们来说也是巨款——她真的是倾其所有来爱着我们了。

外婆很喜欢和我们聊天，问这问那，学习怎么样啊？爷爷奶奶还好吗？似乎很多事情，她都看得很通透。或许是经历了太多的风雨，困难就成了轻描淡写的事情吧，就比方说，她会劝我们好好读书，然后去应聘，工作总会有的。虽然没有出去看过这个世界，但是对外面和我们，却有着她的信心。

唉，很多时候，我实在是不如她。

等到去读了大学，接到外婆去世的消息，一切都来得如此突然，甚至来不及回报她些许，她就这样匆匆离开了这个世界。

再后来，就很少去外婆家了，她住的房子，也拆了新建，很多曾经的记忆，晒谷坪，菜园，随之一道，就这样消失了。

可是，外婆那慈爱、柔和、温暖的眼神，连同她干净利落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没有褪色，没有改变，时间越久，反倒越清晰。

她是如此的爱着我们。

不能想她。

因为一想，就收不住，就要流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