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香飘万里（原创短篇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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彬之彬
一、
大桂花村里有许许多多的桂花树，田边地头都有，其中村子最北边的向阳坡上，有一颗苍老的桂花树，大得出奇。每逢金秋八月，浓浓的花香，叫人心醉。
树下有一块空地，空地上有一个废弃多年的100多平方米的辗米石坝，石坝边上有几个巨大的石磙，静静地享受着退休的快乐。几张歪斜倒正的石桌长满了青苔，向人们诉说着这里曾经的繁荣。离几条光滑的石凳两米开外，便是一条由桂花村的老祖先人铺就的石板路，路面尽管有些坑坑洼洼，但生活在这里的人们终年也感幸福和快乐。
长长的石板路直直的通向遥远的他乡。
山坡下的那条叫金竹林的小河，从西向东不知疲倦地向前流淌。
村民们也喜欢来到大桂花树下消暑纳凉。天南海北，谈天说地。
高中毕业的那一年，强强和玉娟渴望着有朝一日能肩并着肩，手拉着手，欢天喜地到桂花树下决定相亲相爱，长相厮守。
在大桂花树上，终年都挂有一块一块巴掌宽三尺三寸长的红绸子，是那些结婚多年，却没有孩子的人们，求子心切，祈求上苍早日赐福；常常也有刚结婚的男女前来许愿，要是来年喜得贵子，逢年过节一定会来披红绸，放鞭炮。人们都说这颗老桂花树灵应得很，灵应得胜过天上的送子观音;更主要的是那些在树下许过愿牵过手的青年男女，长大后都会结成一对快乐的夫妻，而且还会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地生活一辈子。
强强和玉娟也希望平平安安地过一辈子。虽然还没有成年，不懂事的两个孩子，也巴望着早日得到象大人们一样的幸福，于是，在上完最后一节自习课的时候，便早早地来到树下。
强强有些不好意思朝着桂花树前后左右看了看，确认无人后才双脚跪下，然后双手合十。
“桂花树呀桂花树，请求你保佑我们，保佑我们平平安安，保佑我们考上大学，远走他乡，并且和和美美，甜甜蜜蜜地生活一辈子，等我们成家立业后，家里有钱了，一定给你放鞭炮，挂红绸。”
此时，强强的声音有点嘶哑。
玉娟则有些胆大，笑嘻嘻地说：“是的，桂花树呀桂花树，请保佑我们吧，保佑我们永远不分手，保佑我们永远都像今天一样，充满乐观，充满幻想，永远年轻，永远健康。让我们做世上最快乐的、最幸福的一对夫妻！快乐得胜过天上的神仙，多好呀，哈哈哈！……”
强强立即起身用粗大有力的手，按住了玉娟刚刚张大了的小嘴巴。
“十足的傻瓜，真是大傻瓜中的大傻瓜，小声点行不？别人听见了不好，不许打胡乱说。”
“这么早，哪来的人？其实，我说了又怎么了？说出来比有的人藏在心里，好多了，你说，说出来有什么不好？我要说，我偏要说，我才不怕别人听见呢？我要让全世界的人知道，我们要永远在一起，做一对快乐的夫妻，不，是神仙，也不，是胜过神仙。”
被强强责怪后的玉娟，也觉得自己声音有点大，于是轻轻地打了打自己的樱桃小嘴，向强强点了点头，接着说：“请求桂花阿姨大发慈悲，俗话说得好，大人不计小人过嘛，你一定要保佑我们，哈哈哈。”
最后玉娟也向四周看了看，然后双手合在一起，跪了下去，向桂花树拜了三下，保证自己从今往后不再乱说了，说完又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
玉娟那甜美的笑声，在大桂花树下久久不能散去，如同桂花树上年年绽放的花香牢牢地粘在强强心里，叫人永远难忘。
强强说：“你看你说的是些什么呀？什么阿姨阿姨的，就说保佑我们今年能双双考上大学，远走他乡，永离贫穷，多好呀。让爸爸妈妈不再劳累，不再生病，不过等我强强成家立业了，我一定要好好帮你教训这个打胡乱说的家伙。哈哈哈。”说着正想用手指敲打玉娟的脑袋。
“你才打胡乱说。对了，桂花树阿姨，今天过端午节，你一定要开心才是哟！”玉娟嘟起小嘴，睁大眼睛，头一偏，强强没打着，反而被玉娟的拳头使劲打在自己厚实的肩膀上。
玉娟笑了，可强强这次没有笑，只是把右手食指放在嘴前，轻轻地“嘘”了一声。左手用力拉了拉玉娟的酱红色衬衣衣袖，示意她别吭声。
“快看，那块石头地下好像有个洞。”强强指着树背后的乱草丛中的一块石头，轻轻地说。
“哪里？哪里？”玉娟的头靠近了强强的肩膀，心里有些慌张。
此时，一只亚麻色的野兔子从他们脚底下快速跑过。强强立即追了过去，一边叫玉娟赶快去堵住那个洞口，一边卷起被妈妈洗褪色的蓝卡其衬衣袖子。那只兔子不停地，在树底下来来回回跑了好几圈，终于跑累了，稍稍停了下来，此时，强强弯着腰一个箭步扑了上去，伸手一抓，只听见那只野兔子发出了一声惨叫。
那只可爱的亚麻色兔子被逮住了。本能的求生欲望让它在强强的手里挣扎不停。
“啊，好大哟！好肥呀！咱们可以好好饱餐一顿了。好久没打过牙祭了，谢谢老天爷，谢谢，过端午节居然还赐给我们一只肥肥的兔子，哈哈哈！”强强一手提着兔子，一手捏了捏兔子的大耳朵，生怕它会跑了似的。像一个凯旋的战士大笑起来。
可奇怪的是，玉娟没有跟着笑。
强强只见玉娟飞快地跑了过来。蹲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兔子柔软的肚子。“咦，好大的肚皮哟，还是个母兔呢！好乖哟！”
突然兔子的肚子剧烈地抽搐了几下，玉娟感觉是小兔子在替妈妈向她求情。于是玉娟抬起头，哀求地对强强说：“强强，你把它放了吧，她都要快要做妈妈了。你看她肚子里的小宝贝多可怜呀！”
“你说得轻巧，放了它？为了逮住它，没见我费了多大的力吗？”强强有些恼羞成怒。没想到玉娟居然想让自己放过小兔子。
尽管强强心里有些不甘，但他已经看见玉娟稚嫩的脸上写满了不高兴。
“你把她留下，小兔子的爸爸很伤心的，因为要是兔妈妈没有了，他们一家未来的希望肯定也没有了。”玉娟想用眼里噙满的泪水打动强强。
“好吧？兔子乖乖，看在娟娟的大小姐的面子上，我放过你，不，放过你们。不过，在我记忆深处，红烧野兔真的好吃呢！”强强说完，一个巨大的长长的舌头在口腔里，来来回回转了好几圈，似乎细嫩可口的兔肉就含在嘴里，然后吞了吞几次口水。
“真馋，看你吞口水的样子，好像八辈子没吃过肉似的。”玉娟看着强强那副贪吃的嘴脸，破涕为笑。
“就是，自从我爸爸得了食道癌以后，我们一家起码有三个月没吃肉了。”
“那吃些什么？”
“吃些青菜萝卜，红苕土豆，加上腌渍的春不老萝卜。”
“我们家也好不了多少，爸爸也是慢性支气管炎，整天到晚咳咳吐吐的，有时咳得呼天抢地，三天两头求医问药，哪有钱买肉吃？”玉娟平静地说。
听到这里，强强依依不舍地把肥肥的兔子放在地上，兔子一动也不动。
强强说：“我现在倒数一二三，数到一，要是还不走的话，我们一定要把它带回家，让妈妈做成宫爆兔丁算了，一定好吃。”强强努力地想为吃野兔子找一条合适的理由。
于是强强认真起来，提高声音，对着兔子开始数三，可兔子一动也不动。
当强强开始数二时，兔子也是依然如故。
玉娟双脚跺地。
心想，“兔子呀，兔子，你快走吧？你这是怎么了，好不容易碰到了一个获救的机会，你却不珍惜。我问你，你为啥不走呢？”
看着兔子，不想走的样子。玉娟急得差点掉下眼泪，于是大声地吼起来。“走呀，快点走呀！笨蛋！听到没有？”
强强已经开始数一。兔子纹丝不动。
此时，强强紧绷的脸也露出了灿烂的笑容，立马弯下腰去抢兔子，没想到，眼疾手快的玉娟则抢先一步，早已蹲下身去紧紧地抱住了惊魂未定的兔子。
“为什么呢？是她自己不走。”玉娟的举动叫强强感到莫名其妙，理直气壮再次想抱回兔子。
“我不干，请你慢点，我来给她一个公平合理的机会，刚才肯定是你把人家吓坏了，她的胆子小，或者，它的耳朵被你刚才的吼声震聋了，所以它才没敢走。”
强强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只见玉娟把长发往后背一甩，弯下腰去，半跪在地上，拍了拍小兔子的肩膀，叽叽咕咕地说了一大堆。然后，又轻轻地扯了扯兔子长长的耳朵。
“好了，可爱的小乖乖，快点回家吧，孩子的爸爸在家烧着好菜好饭，等着你们母子平安回家呢？”
这回兔子似乎听懂了玉娟的话，鼓起血红的眼睛向强强那边，怯生生地张望几下，然后飞快地向树下的洞口跑去。
这回轮到强强笑了。“咦，看不出，娟娟小姐还真有两下子，兔妈妈还听你的话呢！”
“那当然。”看着兔子平安回家了，玉娟回答得很干脆，嘴角边挂着一个胜利的微笑。
此时，一阵风吹过，把树上的一块红绸吹在地上，只是，快乐的他们没注意到。
二、
可是，理想往往被无情的现实击得粉碎。
就在高考的前一天晚上，强强突发高烧，由于村上的赤脚医生贾驼背走亲戚家去了。强妈妈只有想土方子退烧，用生姜反复搽脚板心，手钳口，用冷水敷太阳穴，不停地叫强强喝冷开水，喝得强强耐受极了，尽管第二天强强也勉强参加了高考，结果名落孙山。
娇小玲珑的玉娟在那一年的高考中发挥得出奇的好，于是顺利考入省城的名牌大学学习物流管理。
玉娟上大学那天，村子里非常热闹，她的父母花光了几十年的积储。为玉娟买了一口酱红色的黄牛皮箱子，同时办了几桌上好的酒菜，宴请了村里的左右四邻。
恰逢遭受高考失败打击的强强，按照贾驼背亲自为父亲开的处方，去县城抓药而缺席。
没了强强的祝福，这令怀揣录取通知书的玉娟多少有些失望。
“孩子，快去吧，外面的世界很精彩，比咱桂花村好千万倍，无论如何，你就别再回来！”父亲深情地拉着女儿的手，一字一句地说。
“爸爸，我要回来。”玉娟立即回答。
“不，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要永，远，不，要，回，来。桂花村有什么好？”固执的父亲满脸怒色，说起话来也叫玉娟深感恐惧。
“出门在外，没了大人照顾，你自己要好好照顾自己。得饶人处且饶人，一个大活人，吃点苦，上点当算不了啥！遇事想开点，要知道，世上没有过不去的山，也没有趟不过的河，听到没有？傻丫头！”一向笑嘻嘻的母亲，一改过去快言快语的摸样，立马变得唠唠叨叨起来。
“妈妈，人家又不是两三岁的小孩子，人家已经长大了，从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一时刻起，就算是桂花村的第二个大学生了，哈哈哈！”
“哪第一个是谁？”母亲有些吃惊。
“是强强！”玉娟细声细气地在母亲耳根边重复地说。
“强强？他不是差两分才考得上吗？”
“是呀，两分就决定了他的命运，可是，妈妈，我认为不管他考没考上，他在我心中永远都是咱们桂花村的第一名。”
“死丫头，临走还要说悄悄话，大学生就与众不同了？告诉你。无论你走多远？你永远还是你妈妈的小娟娟，在你妈妈眼里，你永远是长不大的，象豆芽菜一样，即使长到天，也只算是一碟小菜。”嘴巴快得像抹了清油一样的三姑接过话题，一下子说了一长串，刚说完，小娟爸爸便帮上了忙。“三妹，睁起你的细眼睛瞧瞧，咱们闺女可不是一根豆芽小菜呢，即将是国家的栋梁之材了。”
“哪里呀？三姑，我是告诉妈妈，在家要注意休息，不要整天在坡上忙前忙后，还有，人家是叫妈妈好好照顾咳了半辈子的爸爸，更不想让头发花白的爸爸妈妈老是担心自己嘛。”
“长大了，这回咱家的玉娟真的长大了。”玉娟妈妈的脸勉强地露出笑容。
送玉娟上学的那支浩浩荡荡的队伍，终于在桂花树下的大石坝上停了下来。
玉娟看着熟悉的村子，有些依依不舍，看着熟悉的桂花树，大石磙，石桌子，石板凳，有些欲言又止。
“娟妹子，放假的时候要回来哟！”三姑妈含情脉脉地再三叮咛。
“回来了，我跟你炖猪蹄子，加点豌豆粉条，包你满意。”玉娟知道六姨妈是炖猪蹄子的好手。
“要不？我到山上去打野兔子。”刚满五岁的表弟贾阳春一下子爬上石磙笑嘻嘻地说。
“你会打野兔？几岁的娃娃就学着大人的模样，吹牛不打草稿，满嘴胡言，指母大的娃娃会打野兔，哼哼，谁信？”在乡邮电所工作快30年的三姑父贾长寿，在人群中使劲地瞪了贾阳春一眼。
“长寿，哪有你这样一凶二恶教育娃娃的。”三姑妈赶忙为儿子说了一句。
“世上还是妈妈好。”阳春得意地向三姑父做了一个鬼脸。
“回来，我要回来，我一定要回来，无论我走多远，桂花村，仍旧是我的家。”玉娟看着脚下笔直的石板路，自由的心跟着路的尽头，尽情地向桂花村外的世界继续延伸，心潮澎湃的她含着泪向大家挥手告别。
别了，桂花村；别了，金竹林；别了，大石坝；别了，桂花村浓浓的桂花香。
…………
为了省钱，长辈中只有最年轻的六姨妈护送玉娟去小县城的火车站。
此时，高高兴兴的玉娟，带着那口沉甸甸的精致的牛皮箱，在六姨的目送下缓缓踏上了去省城的列车。
要不是眼尖的六姨及时提醒，玉娟肯定看不见此时也出现在站台上的强强。要不？被喜悦占据全身的玉娟一定会后悔一辈子。
玉娟也觉得，强强的影子在自己泪光中不停地闪烁。
玉娟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长发，揉了揉干涩的眼睛，眼里有些湿润。
是的，在玉娟泪光中跳跃不停的，是强强的影子。
那是强强在桂花树下磕头的影子，是强强追着亚麻兔子的影子，释放亚麻兔子的影子，同样也是刚刚被汗水湿透蓝卡其衬衣的影子。与往常不同的是，此时的强强手里还拿了一大把开得正浓的桂花。
玉娟立即使劲地打开窗门，泛红的眼睛里泪水如断线的珠子，朝着奔跑的强强大声呼喊，“强强，我走了，你要努力哟，认真复习，来年再考，我在美丽的大学校园等你，记得哟，我一定会回来的。我一定会回桂花村的。”
“好。我会努力的！”
满头大汗的强强跟着列车跑了很长的一段路。幸亏被一个执勤的年轻的女乘务员拦住，才没有摔倒。
列车开走了，眼看自己已经追不上了玉娟，强强试图把香味浓郁的桂花朝玉娟所在的窗门甩去，可力量太小。
当然，玉娟没把桂花接住，但她依然闻到了桂花浓浓的花香。
“小伙子，你从哪里冒出来的，我刚才怎么没看见你？你有站台票吗？”乘务员连续问了两个问题。
强强不知该怎样回答第一个问题，于是干脆直接回答第二问题，只是怯生生地看着喘着粗气的乘务员，使劲地摇了摇头。
“没得票，那你还在跑啥子？神经病一个！”
“你才…，我送客！”强强先是有些吞吞吐吐，后来想到，哪个人没有三朋四友，到火车站送送客人，也是天经地义，于是变得些理直气壮。
“你没看见列车已经开了。咋个话还没说完呢？没说完，就把它留在心底吧，下次有机会再说，不就行了？”紧紧抓住强强衣袖的女乘务员气喘吁吁地说，因为，她生怕强强出事，刚上任的那个矮个子女领导会找自己麻烦。
“对，把留在心底的话留着，下次想说时再说，不要藏在心里。”强强看着散在轨道旁的桂花，自言自语，同时也是上气不接下气。
“记住，下次送客，记得买站台票。还有出门在外，千万要注意人身安全！人不论在什么时候，都要清楚记得自己的位置，自身安全是人的一生中最重要的。”女乘务员松了手微笑着，学着新领导讲话的模样，教强强出门在外，再忙也要主意人身安全。
强强依旧乖乖地点了点头。此时，一个矮胖的皮肤黝黑的女人，大摇大摆地走了过来。
“快走吧，你走不走？不走是吗？新领导见了你，罚你50大洋，看你心不心疼。” 漂亮的乘务员一边压低声音对强强说，一边又偷偷看了看那个矮矮胖胖的女人一眼。
“我走，我走。”强强望着列车离去的方向喃喃地说。
直到火车的影子永远地消失在强强的视线后，他才猛然记起该回家替父亲熬药了，于是又大踏步地朝桂花村里赶。
高大雄伟的学校大门令玉娟心花怒放。宽敞明亮的教室增添了玉娟学习兴趣，性格温和，身材娇小的她加之聪明能干，学习刻苦。很快就赢得同学们的喜爱。
可是，每当夜深人静之时，梦里常常想起故乡那颗大的出奇的桂花树，大石磙，大石坝。尤其是强强在桂花树下磕头作揖的影子。还有那只憨态可掬的亚麻兔。
心想，那只可爱的小兔子该当妈妈了，或许，当妈妈的感觉真好。想到这，玉娟觉得不好意思，白皙的脸一下子红了，轻轻地用手遮住自己的大半张脸。斜躺着半个身子，透过窗外飘来的仿佛是桂花村的那个月光，悄悄地看了看周围的同学，当发现别的同学早已进入甜美的梦乡时，她才放下心来，又重先平躺身子，安安静静地睡去……
强强高考失利了，有些心灰意冷，不吃不喝好几天，整天呆在家里不出门。这可急坏了大病未愈的父亲，多好的一个孩子呀，再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可也不知找谁来劝劝强强。如果让强强复读，可家里没有钱。不复读，让孩子傻乎乎地呆在家里，早晚会出事。后来，思来想去，唯有进城打工，才是唯一办法。
强强妈妈也知道儿子不高兴，告诉他世上有许许多多的大人物都没有读过大学，不照样过日子？说远点，乡上的贾长寿早年也没考上大学，自学成才不就风风光光地当上了邮递员。说近点，村门口那个卖烧饼的贾大黑，当年不也只是读了一个初中，并自学了一个烙烧饼的门路。记住，读大学只是一个门路，但不是唯一的出路。能考上大学，是一件好事，但也只能证明你读书与众不同，只会读书而已，其他，什么也不能证明。
强强妈妈一再向儿子保证，只要家里有钱了，只要强强还想读书，她还是要想方设法钱让强强去城里复读，哪怕是砸锅卖铁。
老实巴交的父母已向强强许下诺言，但争强好胜的强强不听，他不想让父母一起承受贫穷的折磨，于是，刚满 17岁的他，选择了打工，在一个老乡的帮忙下，他去省城的一个中餐馆洗碗。
三、
恰巧，强强在洗碗期间认识了小他两岁的漂亮的颜小玉。
颜小玉来自四川贫穷的农村，离桂花村有一百多公里的山路，从小都听说过桂花村的桂花特别香。当得知强强来自桂花村时，心里特别高兴，因为她从小很想知道那颗大桂花树长得什么模样？开得花为什么那么香？于是主动告诉强强自己的故事。
小玉说，自己的父母早年离异，从小跟着捡松油烛的外婆长大，初中毕业后考上了高级中学，可家里没有钱，外婆想尽法子卖光了所有的松油烛，加上东挪西借都凑不够那千二八百元的学费。
于是，小玉躺在床上哭了好几天，都怪自己的父母过早地离了婚，因为父母没有心情照顾自己，所以才读不成书。残酷的现实告诉她，要么继续读书，要么外出打工，读书会让自己和外婆继续赤贫，外出打工可以缓解外婆的生活压力。
外婆已经七十多岁了，无情的岁月早已压弯了外婆瘦弱的脊梁，背松油烛的竹子背篼背烂了好几个。外婆那双长满老茧的手永远不象自己的手那样细皮嫩肉。尽管如此，面对生活，外婆充满了乐观，因为她一再向那个白发苍苍，牙齿掉光的老村长请求，看在她那张老脸上，去农村信用社为小玉说说情，帮忙办理一下助学贷款。
六天后，外婆兴高采烈地告诉颜小玉，说读书有望了。因为，老村长已经帮忙贷到了助学贷款。可她哪里知道？此时的小玉已经在灰尘火炕的灶房屋里。把贾长寿昨天才送来的高中录取通知书撕了个粉碎，然后将一片一片的纸屑扔进灶里，每扔一片，眼里一滴一滴的泪，在一团团蹿得老高的红色的火苗照射下，金光闪闪。因为，在她清楚地知道，读书这条路对一个农村的、贫穷的、弱小的小女孩来说，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最后她不得不选择放弃了，尽管从她灵魂深处有十二分的不愿意。
但她相信，贫穷是暂时的，只不过命运给她开了个玩笑而已，一个人只要努力，希望总会有，因为，她坚信，希望是自己给的。
可是，要让孤立无援的自己，依靠自身力量来改变现实的一切，的确有些困难。
在打工的日日夜夜，小玉常常常梦见家里，梦见那个其乐融融的家。那时，不懂事的自己，常常骑在爸爸那宽大厚实的肩膀上，和年轻的漂亮的妈妈一起赶场下街，称盐打油。也常常梦见家里那个捡松油烛的七老八十的外婆，生病了，躺在由破旧的松树木大门板改成的小床上，拉长着满脸皱纹的脸，痛苦地向她呻吟。每次都是吃力地向她说，她口苦，很想喝一口浓浓的白糖开水。
时时想起，小时候自己饿了，花上不到一块钱，就可以买到两角钱的三角耙、五角钱的酸梅汤。
那时爸爸妈妈还没有离婚。一家人过着简单、清贫的日子，但也让小玉感到十分温馨，十分幸福，现在想起来过去的一切都是甜甜的。
强强打工期间，因帮忙端菜，不小心将刚起锅的鱼香茄子打翻在地，溅起的油汤令凶神恶煞的光头食客大为不满，可是还没等光头生完气，强强自己就晕死过去，吓得光头自认倒霉。
强强生病了，住进了省城医院。
医生说，强强病得非常严重，严重得要命，除非好好休息，饮食上必须清淡，不能大鱼大肉，更不能暴饮暴食，心情上更要始终保持愉悦。
老板心肠极软，看着这个十几岁的孩子生了病，难过极了。于是让小玉不分白天黑夜地去医院照料他，为他端茶递水，喂汤喂药。这令举目无亲的强强非常感动。
强强躺在雪白的病床上，时而看着雪白的天花板，想着读书时的快乐时光，开心地笑了；时而想着在大石坝边上和玉娟一起追着野兔的样子，心里有时也是酸酸的，时而看着透明的生理盐水一滴一滴地流进自己的血管里，想到自己年幼的生命快要结束时，才发现自己还很年轻，还没成家，还有很多很多的事情没有做，猛然间感到生命的可贵。
可，这一趟就是半个月。
出院那天，看着床边瘦了一大圈的小玉跟着自己一起受累，心痛得哭了。
小玉说：“没事的，只要你记住，人活着就是幸福，一个人哪怕贫穷得一无所有，只要健康地活着，就能感到快乐。”
强强使劲地点了点头。
三年后的秋天。
大桂花村那颗老桂花树上依旧散发着浓浓的花香。那条叫金竹林的小河，依旧不分白日昼夜地向前流淌。
这天，已经痊愈的强强把小玉带回了桂花村，小玉高兴极了，因为她终于见到了自己父母在自己年幼时提及过的大桂花树，还有强强说过的大石坝，大石磙，金竹林。当然，对小玉的到来，强强的家人也高兴极了。
村子里人人都说小玉长得乖巧水灵，要是结婚后，生的儿子一定是象强强一样人高马大虎背熊腰，生个女儿一定象小玉那样美丽动人人见人爱。
强强回村子不久，不知是哪个过路桂花村的坏蛋起了歹猫心肠，用钢钎和二锤把桂花树下那个洞穴挖了个底朝天，逮住了一个大的兔子，五只小兔子。
那个长得五大三粗的坏蛋在大石坝上，高声叫卖，问桂花村有没有人想要，便宜卖。
“土生土长的亚麻色野兔，大的买去可以做麻辣手撕兔，一定香味可口，小的买回去给小娃娃当耍伴（玩具）。”
刚好玉娟的妈妈一早去为生病的父亲，去贾驼背哪里抓药遇见了。于是就用抓药的钱买下了这几只兔子，说是强强家的小玉将来生孩子肯定需要营养。于是又把兔子的一家老小为强强送上们去。
这令玉娟生病的爸爸和当邮递员的三姑父贾长寿很不高兴。
当然，强强一家自然感激不尽，尤其是强妈妈。
强强见了大兔子时，仿佛就是高考那年端午节，玉娟从自己手里救过的那一只。心软，当天晚上趁大家熟睡之时，悄悄用竹子背篼把他们背到桂花树下，放了。然后找来锄头把洞穴还了原。
然后坐在大石坝上，静静地闻着花香，看着金竹林泛着月光的水，很久很久。
强强的父母老实巴交，几代单传，都是地地道道的川东农民，老实憨厚，从来没有一丝心计，常常自我安慰，当农民没有什么不好？一不愁吃，二不愁穿，吃菜不要钱，喝水也不要钱。现在，别的不求，只要强强和小玉早日结婚生子，就是完成了自己人生中的一桩大事。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两人情深意浓，很快进入了婚姻殿堂
可是婚后数年，遗憾的小玉不能生子。于是，强强的父母再三要求两人尽早离婚。可强强不同意。
小玉历经艰辛，最终万般无奈，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在一个远房亲戚的帮助下，谎说自己外出务工，于是，偷偷离家出走，离开了桂花村，那时桂花树上正散发着浓浓的花香呢。
小玉的悄然离去，令强强独自地在桂花树下静静地流泪。玉娟走了，没有一丝消息，到乡里邮政所也跑断了腿，小玉也走了，走得也是悄无声息，看着那个兔子进进出出的洞口发呆，有时呆呆地一坐就坐到天亮。
小玉出走的数年间，强强的父母一边四处为儿子求人加紧说媒，但未果。一边让满脸憔悴的强强四处体检，结果发现不能生儿育女的问题有可能出自儿子，而不是小玉。于是内疚不堪的父母，除了继续四处为儿子求医问药，便是八方寻找失散多年的小玉。
当强强父母花尽积储，找到被人贩卖到千里之外的小玉时，满脸沧桑让小玉变得不再年轻了，也永远不是以前那个，残留在强强记忆中的那个爱说说笑笑的小玉了，苦命的小玉，离开桂花村四年已经被人贩子转卖了三次，而且现在身边还带着一个刚满四岁的女儿，女儿的名字叫颜颜。
强强一家的到来令小玉心存感激。
更令人惊讶的是，颜颜对强强非常友好，一见面，颜颜就直接扑了上去叫爸爸，要强强买糖糖。
强强抱着颜颜，笑得合不拢嘴，因为快到三十第一次有人给自己喊爸爸。
强强从小玉那里得知，当年离开桂花村是被她父亲的一个远房表亲以介绍工作为由而出卖的。
更没想到，那个为小玉操劳一辈子的外婆和早年就抛弃自己的父亲都因病去世。
留在世上的亲人除了颜颜就是孤苦伶仃的妈妈，可流浪在外的妈妈是否再嫁他人？现在身居何方？她不知道，但却很想知道，无论当年爸爸妈妈为自己做了些什么，她颜小玉都会原谅，因为父母的血一直在自己血管里流淌。
四、
强强的高中同学黄玉娟，大学毕业后顺利出国深造，在澳洲生活了数年年。尽管日子过得很好，时时刻刻都思念着自己的家乡，因为这片土地上有她的年迈的父母，也有他梦中的那颗大桂花树。
十年后的桂花村发生了天翻覆地的变化，这叫玉娟做梦也没想到。
当穿着时尚的她，走下出租车时，第一眼就惊呆了，因为小县城变了，原本坑坑洼洼的马路早已变成了又宽又直的柏油路，昔日低矮的多层建筑，现在变成了豪华的高楼大夏。
故乡变了，变得玉娟差点认不出来了 ，更让她惊讶的是，当她还没有站稳脚跟，在新车站门口就发现了一个特别熟悉的面孔，尽管那个留着八字胡的,黝黑的老脸上挂满了诸多沧桑。
那个被岁月敲打得只剩几条青筋的黝黑头颅，也在脑海里不停地搜寻，她是谁？自己又是谁？她还能记得起我吗?玉娟看见既熟悉又感觉十分陌生的男人在街边拿着扁担在转悠，似乎在候客，此时玉娟也想请人搬东西，怯生生地朝着强强大声问，“大帅哥，到大桂花村多少钱？”
强强没吱声，可能没听见。
于是她大胆地上前一步，抬头那一霎那，惊得玉娟目瞪口呆，一股热泪夺眶而出，“强强，你是强强，你是我的强强，就是我朝思暮想的强强。”强强还没有反应过来，旁边的小伙子醋意十足地提醒强强，“强哥，生意来了。你还在愣在那里干什么？面前这位大美女在问你到你们大桂花村多少钱？”
强强立马回过神来：“五块，五块，起价都是五块，到桂花村只有25分钟，也要五块。”他一说完仔细地看了看，突然觉得这个女人，咋那么与自己记忆中的玉娟长得那么像，修长的身子，长长的头发，莫非玉娟回国了，强强擦了擦湿润的眼睛。
玉娟真没想到，没有想到此人正是自己同班同学强强。“小姐，你认错人了。”强强流着苦涩的泪。
“不，你就是强强。你就是那个拿着桂花追着火车的强强。”
“你走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一丝消息？”
“我也不明白，我每学期都要为你写一封平安信，但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没有一丝回音！”玉娟明显有些失望。
久别的重逢的喜悦，让两人只紧紧地握了握对方的手一下，然后同时笑了。
他们找到了当年许愿的桂花树，树上依旧残留着几根褪色的红绸，在阵阵的秋风中尽情地飘荡，他们在当年那颗桂花树下坐了很久，双方默不作声。
“你现在还好吗？听说你大学毕业后到南洋攻读博士学位，现在已经毕业了？”最后强强耐不住沉默，对玉娟说。
玉娟的双眼从树梢移到树下，又从树下移到那个大石磙，又从大石磙，移到强强身上，当听到强强的说话声才回过神来。点点头：“是的，是的，这些年我一直过得都很好。现在，早已毕业了。”
“你为什么当初不坚持读书？你忘了当年在这里许下的承诺，为什么？为什么？突然，玉娟用力推开强强，生起气来。”
强强说:“不为什么？现在我才明白，生活中其实很多东西都没有现成的答案，其实，当时复读不了，我也没有办法，当时自己心里也很想读书，可是家里没有钱，加上老父亲去世前要钱治病。生活啊，本身就是一本厚厚的教科书，叫人无法看懂，或许，有的人读了一辈子，也没法读懂，或许我们都一样，也很难读懂自己美丽的人生，没考上大学的结果，就是要让自己受穷，而且，一辈子都穷，因为穷，所以一辈子才不得不扎根在乡里。”
玉娟听了强强长长的辩解，微笑着说：“你还记得吗？”
“记得什么？”强强一脸茫然。
“高考那年，端午节那天我在树下从你手下救过那只小兔子呢？”
“哦，记得，那只小兔子早已长大。当了妈妈。”
“啊！当了妈妈！”玉娟有些吃惊。
“那些孩子们呢？”
“或许，长大了。”
“他们长大了又去了哪里？”
“去了哪里？我怎么知道？傻瓜一个。”
“你才傻瓜呢，小兔子们长大为人了，当爸爸妈妈去了，哈哈哈……”玉娟的笑声依旧是十年前那么悦耳动听，强强心想。
最后，两人在村门口找一个中式餐馆，新来的保安不让强强进去，他以为是帮美女搬东西的。好在玉娟对保安说，强强是自己的朋友，保安百思不得其解，这么漂漂亮亮的女生，怎么会有强强这么一个扛扁担的朋友。
当女服务员递过菜单的时候，一道熟悉的菜名，令玉娟兴奋不已。
“老板，你们这里的特色菜是六姨蹄花？”
“是呀。是咱们老板为她的留学的侄女专门制作的，所以，这道菜对所有的客人都是免费的，直到她的侄女回来为止。”
“来一碗！”玉娟非常激动。
“不过，餐馆开了这么多年，可她的侄女一次也没回来。不知是不是外面的世界太精彩，还是她的宝贝侄女早就把咱们大桂花村给忘了？”女服务员有些伤感。
“谁说的呢？怎么不见你们老板呢？”
“你说我们老板呀，她出国去旅游去了。”
“哦。不过，你告诉她，明天这道菜就不要再免费了。”
听了这话服务员先是吃惊，后来笑了，笑得前仆后仰。
吃完饭，他们要了两大杯苦丁茶。
“对不起，…，听说你在国外也很不容易。”强强很想说什么，但不知道说些什么。
“是呀，其实，每个在外求生存的人都很不容易，离开大桂花村，衣食住行样样都要钱，无依无靠，无人能助，包括现在的你，你也很不容易！”玉娟笑了笑。
后来玉娟讲起自己在国外的一些情况。
读书那几年也累，除了学习之外，课余时间除了在学校餐厅打打工，洗洗碗，拖拖地之外，常在校门口一个中文打字店做兼职英文打字员。
当打字员期间，认识了来自旧金山的1.85的美国人。高大帅气，父母都是地地道道的商人，家境很好，出手大方，为人谦逊，挺招女孩子喜欢，但帅气的他常常说自己没有白来中国，因为除了学习中国的古代汉语外，还认识了中国的玉娟，他说，玉娟有中国女人的古典温柔，有西方美女的高雅气质，所以拒绝了无数个自己国度的妙龄女郎。
那颗火热的心，正一心一意地朝娇美的玉娟靠近。
当杰克在拿到古代汉语博士文凭后，便回旧金山接管了父母经营了一辈子的大型百货连锁企业，生意已做到全世界。
玉娟留学澳洲期间，杰克对孤独寂寞的她也是关怀备至，这让她深受感动。
强强也简简单单地讲了自己的过去。
高中毕业后，外出打工、生病，然后跟着小玉回家种地，小玉出走后，自己为了找到她，走南闯北，花光积储。
在万般无奈之下，有人建议他去省城，找一个固定的工作，永远离开大桂花村，但强强坚决不同意。他说，他要靠自己的努力来改变一切。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来找到自己的幸福，他要靠自己的力量来发家致富。
在玉娟的帮助下，男朋友杰克，从国外把企业开到了桂花村，出资在桂花村修建一个大型综合农贸市场。选址就在家乡的那颗大桂花下。
当一切都开始好起来的时候，不幸的消息一个接着一个。
强强的爸爸因食道癌去世了。
玉娟的三姑夫贾长寿，在一次参加贾阳春学校组织的亲子活动中，遭遇车祸，一个满嘴酒气的货车司机连同三姑父一起去了天堂。留下了三姑妈和腿残的表弟。
那天，玉娟在大石坝举办的连锁商店竣工宴会上，可偏偏不见三姑妈的影子。吃过饭后，玉娟看着妈妈，想问些什么，但知趣的妈妈含着泪走开了。
夜里，母亲把玉娟叫道床前，关紧窗户，从厚实的桂花木头做成的床底下，拿出一个黑色的塑料包。
说是三姑父走时留下的，说自己一辈子对不起的人，就是玉娟，一定要玉娟亲自打开。
玉娟战战兢兢打开包裹的那一瞬间，看见包里有一块红绸就昏了过去。
当她清醒的时候，母亲早已用白色的手帕为自己擦干眼泪，并已经帮忙打开了红绸包裹。包裹里是一沓沓玉娟曾经写给强强的信。一封一封的信在父亲大人的床下，尘封了十年。
此时的玉娟似乎明白了什么，只说了一句。“这就是命，妈妈，这是老天造就的命。”
然后望着窗外月黑的夜，止不住的泪簌簌地流。
“孩子，你哭吧！你不要责怪三姑父了。要怪就怪你爸爸吧！那年端午节一早，你爸爸去看秧田的水，回来碰巧你和强强在追野兔。你们走后，他捡到了一块红绸，然后生着闷气地回到了家，我问他谁让他生气了，他不说。只说，走，走，走得越远也好！”
“天啊！…父亲早就知道我和强强的事了？”玉娟有些惊讶。
“这都是你死去的爸爸的主意。想让你嫁个好人家，不愁吃穿二字，远离咱们大桂花村这个穷地方。”
“知道爸爸是为了我好，我也明白我离开桂花村的时候，爸爸一再不让我回桂花村的原因，可是我心里真的很难割舍那段情呀……”
“到这个时候，还有啥子情不情的，过去的就永远让她过去吧，其实你把那段情留在心底，同样是美好，现在，你跟杰克一起走吧，越远越好。”
“嗯。过去的都过去了。十年了，十年了，人生有多少个幸福快乐的十年呢？”玉娟喃喃地说。
“听说小玉已经被强强找到了，而且还有一个刚满四岁的女儿，听说那个叫颜颜的女儿，聪明伶俐可爱极了，长得很像强强小的时候，前额光光的，一笑一个酒窝。”
“是吗？女儿长得象父亲有福哟。哈哈哈！”玉娟突然大笑起来，叫妈妈听起来心里极不舒服。
“强强和小玉的事，已经让他们的母亲焦头烂额。娟娟，妈妈的乖幺儿，这次你一定要听妈妈的，好吗？”
“好的，妈妈。我怎么不听你的呢？懂女儿心的人，天底下只有妈妈你一个了。哈哈哈…”玉娟说完又是一阵傻笑。
当晚，玉娟躺在曾经爱做梦的那间床上，奇怪的是，久久不能入睡。
杰克出面说服强强参加管理。强强能说会道，踏实刻苦，商场效益好。
小玉所生孩子颜颜已经长大开始上幼儿园了。
一天放学后颜颜被人拐走。他们得知消息后，心情沉重。
后经过多方努力，得到的结果是，拐走颜颜的人贩子居然是当年贩卖小玉的李四。于是在围追人贩子的过程中，不幸的是大她十岁的丈夫李四遭遇车祸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李四临走前流着泪拉着小玉的手说，他就是当年在桂花树下逮住亚麻兔子的坏蛋，他还问小玉，那只大野兔的肉好不好吃？也怪自己财迷心窍，心肠不好，收了玉娟妈妈的钱，本来那钱是用来为玉娟爸爸抓药的，却为了你买了兔子。
连那五只小兔子也不放过，十分后悔当初不该强求从人贩子手中买下这段婚姻，愿意放弃小玉，叫小玉在自己走后好好照顾颜颜，小玉点了点头。
在办完李四的后事之后，小玉带着女儿继续留在了大桂花村，愿意再和强强再次步入婚姻殿堂。
玉娟和男友匆匆回国，圆了男友一家的梦，在杰克的故乡旧金山市的一个气势辉煌的大教堂，他们举办了一个盛大西式婚礼。办完西式婚礼又准备按中国习俗在今年的8月15日办一场隆重的婚礼。而且还邀请请小玉和强强远赴美国分享他们的幸福。
出发前的一个晚上，小玉和强强带着可爱的女儿来到桂花树下，采摘了两大把金色的桂花。他们要把桂花带到美国，带给娇美的玉娟和帅气的杰克，当然还有他们熟悉的朋友。正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颜颜大声地喊：“妈妈，你看，树下有一只兔子。”
小玉跑了过去，本想用力，结果兔子本不想走。兔子被捉住了，嘴里发出唧唧咕咕的声音。
“妈妈，我要。”颜颜显得有些调皮。
“孩子，别抱走她，你把它抱走了，它妈妈会做恶梦的，它爸爸也会伤心的。”
颜颜赶快将兔子放在洞口。
“兔子乖乖，到家了，到家了。”
小兔子躺在地上一动也不动。
“咦，你怎么还不进去？再不回家，妈妈到时候会罚你抄生字！”
“傻丫头，兔子不是人，能听懂你说的人话吗？”
强强说：“小兔子聪明过人，通人性，是不是？”说完轻轻拍了兔子一下，兔子就快速地跑走了。
“小兔子回家了，回家了，爸爸妈妈，我们也该回家了！"
于是三个人手拉着手，颜颜在中间。强强和小玉每人拿着一把浓郁的桂花，回家了。
玉娟婚礼当天，客人们纷纷再次来到杰克家里，除了赞美新娘新郎的郎才女貌之外，大家也不忘赞美小玉和颜颜。
当然，被赞美的还有那散发浓郁的香味的两把桂花。
突然。杰克走上来，拉着玉娟的手问：“今天还是什么节日？大家猜猜看？”玉娟说：“傻瓜。大家不就知道，今天是咱们俩的大喜的日子吗？明知故问！”
“错。”杰克认真地说。
众人惊讶。“那是什么?”
“今天是咱们中国人的中秋节。”
小玉和强强异口同声：“对呀。今天是咱们的中秋节呢！”
颜颜问妈妈：“什么叫中秋节？”
“中秋节是咱们中国人传统节日，自古有之。”
中秋节就是一家人，团圆的日子，因为，今夜的月亮最圆最亮
玉娟有些失望，心想，要是在故乡，要是在从前，要是在大桂花树下，今夜一定有大大的月饼，一定有慈祥的爸爸，一定有唠叨的妈妈，当然，也有热气腾腾的绿茶，多好。
杰克说：“别急，好戏还在后头，看我的！”
不大工夫，杰克从另一间屋子里端出了一个事先准备好的大月饼。
并摆在桌上时，众人被惊得目瞪口呆，小玉说：“杰克不愧为中国的驸马爷，想得太周到了。没白来中国混文凭呀！连中国人民的传统节日——中秋节，吃月饼的事都知道。”
杰克说，“哪里，哪里？你们还没尝出来，月饼的味道有什么不同？“
其实玉娟早就吃出来了，只是没说。
杰克见众人不愿回答，便得意地笑了，笑过之后，自己公布了正确答案，原来他在昨夜做月饼的时候，加了些新鲜的桂花。就连喝的茶也放了不少鲜桂花呢。
“这桂花还是桂花村的呢。”杰克兴奋得像个孩子继续补充。
此时，屋外的烟花声、爆竹声声声不断。
屋子的人们正在分享玉娟和杰克的喜悦，大口大口地吃着月饼，大口大口地喝着热茶。强强和小玉都觉得桂花香味越来越浓，玉娟也感到很奇怪。
出门一看，院子里已经站满了不少手拿桂花前来为他们祝福的人，人群中人群中除了谈笑风生的老外，便是那些手捧桂花的桂花村的一张张熟悉的面孔。
他们是强强聪明能干的妈妈，玉娟吃苦耐劳的妈妈，六姨蹄花的老板娘，说话象竹筒里倒豆子的三姑妈，在大桂花村当了一辈子的赤脚医生的贾驼背，也有在村门口烙烧饼的贾大黑两口子，还有至今仍旧拄着拐棍的花季少年，玉娟的亲表弟贾阳春，他们每人手里都拿着花。玉娟和杰克走上前去，都牵住表弟的手。
“表姐，祝福你，新婚快乐！原谅我，这辈子，我再也不能给你逮野兔子了。”
“谢谢你。有你们的祝福我就满足了！真的！…”玉娟抚摸着表弟空荡荡的裤管，嘴角下意识地抽搐着，压低了声音。我想，她一定是在暗地里诅咒那场毁灭三姑一家的车祸。
“不用谢，要谢就谢你的洋姑爷，是他想给你一个巨大的惊喜，尽办法找到颜颜的外婆，再请包机把我们这些桂花村的左邻右舍接来的。”三姑和六姨同时说。
杰克在众人的赞美声中，只是笑了笑。
当人群中出现小玉头发花白的妈妈时，小玉赶快跑上前去抱住妈妈，泪如泉涌。颜颜则跑得比妈妈还快，调皮地抢先说：“外婆，我也要你抱！”
“来吧，宝贝，抱，外婆抱你！外婆想抱你，想了多少年了！”小玉妈妈使劲地抱住颜颜，生怕颜颜跑了似的。
看着这些熟悉的面孔、感人的场面，玉娟望着杰克幸福地笑了，强强看着人们手里的桂花，也跟着开心地笑了起来。
当然，笑得最开心的要数杰克家乡的一个个金发碧眼的三亲六戚，因为他们看来，中国的桂花实在是太香了，香得住在太平洋的岸边的他们，也闻到了浓浓的花香。
（2008春初稿，2011-6-25完稿，2023-08-11彬之彬定稿于成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