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笔：一处书摊，几处世界

书友的书摊在老城古街，每到周末我都爱去逛逛，随手挑几本书带走。书友为人慷慨大方，不爱在价格上为难人，如赶上三餐时间还热情邀你小酌，让人感觉不是来买卖的，而是书友间聚聚而已。

是摆摊卖书也看书，让他远离了市侩人的小算计，还是已经觉悟到既使多收几元也换不来富贵，反而失了淡然呢？

我看到书摊不远处有家新开的卤鹅摊，玻璃柜内呈浓厚酱色的大鹅，浑身散发着诱人的微光和香味，何不要上些折回书摊与书友喝点啤酒解渴呢？我选了几个鹅翅膀、鹅爪及些鹅肉，交代摊主分两个食品盒，一份我和书友喝啤酒吃，一份给他两个可爱的孙女吃。

看我手提酒食回返，书友并未感觉意外，匆忙收拾下餐桌，又从柜子里取出些花生米摆在桌上，我们就都不客气地喝上了，边喝边聊些与书相关的人生事。他的两个孙女则在地板上围着卤鹅嘻嘻哈哈地边玩耍边吃着，简陋的书摊似乎已是游乐场。

书友是个忠厚的老男人，勤劳大半辈子过来，原本计划回老家过种种菜看看书的日子，但因为孩子生意不顺，亏了不少钱，只得继续早出晚归的收书卖书，赚点钱支持孩子交按揭贷款。他和爱人也帮忙照看两个孩子，晚十一点左右孩子会被接回去，明天起早又送过来。

我们喝着酒聊着天，书友说，他很羡慕我的生活，但他没有埋怨谁，只是嘀咕说可能是自己命不好，混得不好让家人受累。他的话让我沉默，生活是鞋，扎不扎脚只有自己知道。

就在我们沉默的时候，爽朗的声音传过来，“你们怎么喝上了？”

原来是当老师的书友提着食物迈入书摊。我看过他藏书的地方，许多好书是我书房所没有的，我也读过他已经出版的诗集，比我记下的文字更具深刻。书就是如此灵性，让我们不约而同地寻到同一个书摊，寻找同一个书友，喝上同一桌酒。

就在我们打招呼那会，书摊主已经从外头抱回箱啤酒。那箱啤酒也许是他努力工作一天的回报，但我知道，此时他已经放下生活的负累，跳入一池不需要考虑柴米油盐的时光，让精神在命运的大河里起舞了。不为千帆过尽的失败悔恨，只为抖落尘埃后生命日复一日的脚踏实地。这不就是无数人的宿命吗？

因为人必定无法在义务和自由之间抉择，一边是痛苦与创造，另一边是幸福与平庸，所以，心安则故乡吧。

简单的酒食，简陋的场所，嬉闹的孩子，昏黄的灯光……我们边喝着酒，边自话自语在自己人生际遇的世界里，而书，却始终是连接我们各自世界的桥梁。

就如海德格尔说的，生命充满了劳绩，但还要诗意地栖居在这块土地上。此时此刻，生命何陋之有，人生何穷之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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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介绍：左岸。经营一家旧书店，笔耕寥寥真假言。爱好哲学，热衷思考，或痴或愚，未改初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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