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睡床，我睡你
你睡床，我睡你
01
昨天被杂志社保安轰出来后，下午我再次拿着昨晚改稿到半夜两点的小说去找陈主编。
路上碰到房东，我赶紧躲进小巷。谁知躲过了房东，没躲过翔。一脚踩进了王小姐养的那只巴哥犬拉的便便里。气的我直骂娘。但转念一想，说不定真给我踩了狗屎运，陈主编能看上我的小说。这个月的房租就有望。说不定还能因此在杂志社谋份差。这样想想，狗屎也很可爱呢。等我有钱了，也养几只，专门踩它们的狗屎，运气爆棚。
快走到杂志社，接了个电话，说从网上读了我文章，很喜欢，现在车站，让我去接她。
我当以为诈骗。挂掉后人家又打来。才确定真的。因为她连我2015年写的几篇小说都说的出名字。
但我还是将信将疑，特地留一手，事先把车站地址发给一好友，半个钟后不见我短信即可报警。
去到后，电话里我说你在哪。她说售票A窗口。
我说你衣服什么颜色。她说黄色毛衣。
这里插一段。说真，我从未做与网友见面的事。一直在新闻里听说。印象也没那么好。这次发生在我身上，很突然。
02
女孩见到了。很开朗。很可爱。有点瘦版张含韵。她也表示我跟小说很不一样。以为我痞子，擅谈。见到本人，闷闷，瘦黑，拘谨。最重要没想象帅，但也过得去。我说谢谢。要我拉行李箱吗？她说不用。
我滴滴了辆出租车。车上我们都没怎么说话。偶尔从后视镜看到她遥望车窗外的出神样，落寞的眼神，随风飘扬的长发，以及她不时也在透过后视镜看我。两眼相对，不免尴尬。一路上，我都在神游。见网友这事从没想过。这次人家自动找上门。突然想起年前我妈找人给我算了一卦，说年底要走桃花运。我噗嗤笑了。司机转头瞥了一眼。继续严肃开车。
到了后，晚饭时间。我问她肚子饿吗。她说想吃南方肠粉。我说你哪的。她没说。看到正前方刚好一家汕头正宗肠粉，径直拉着箱子走去。我跟上。想人家可能是真饿了。
吃粉间隙，我有机端详人家容颜。大眼睛，长睫毛，唇红齿白，活脱脱我小说里常意淫的女主形象。
她突然冷不丁说，偷看我是吧，是不是跟你小说里写的一样很漂亮啊。哈哈哈哈哈哈。
我马上转移话题: 小心噎着。
她还是埋头吃着肠粉。看的出来她是真喜欢吃。
03
付完账。我说八点了。先给你订个房吧。
她突然转过身，严肃的看着我。
四目深情对望。
我吓一跳: 干嘛？
突然:让路让路。
我们赶紧挪到路边，给一水果三轮车让路。
刚转身，我俩对面就是一宾馆:友谊宾馆。
我突然想笑，这宾馆真不会取名，最不济应该也叫情侣宾馆。房间里不谈友谊。
她一回头，你笑什么？
“没呀。有吗？”
“有，你在偷笑。”
“好吧。”我说。
“我不想住宾馆。”
“那你住哪？”
“我要去你住的地方。”她突然很认真的看着我。
一阵风吹过。友谊宾馆门口广告牌轰然倒地。
那一刻，我们相视无语。
时间静止。
足足三秒。
“我床不够睡...”我还是鼓起勇气说了出口。口水咕噜一声吞下去。
“谁要跟你睡了。流氓。”
“那...”
“少废话。你睡地。”
“凭什么你睡床，我睡地。”刚想辩驳。她拉起行李箱，头也不回就往前走。
“诶，去哪？”我追上去。
“你宿舍！”她继续走。
“那边啦。”我把她拉回来。
04
进了电梯。按了六楼。
“你一个人住不怕吗？”她说。
“还好吧。今晚你不怕我吗？”说着我转头故意甩给她一个邪笑的眼神。
但却峰回路转。
“你干嘛？！”
“哼哼。小样。你说呢？”
她轻轻抬起我下巴，那坏笑的眼神，我至今想起都想笑。那根本不是女生能做出来的表情。
是的。那晚在电梯，我活活被她“梯咚”。当然，没真的咚。只是一个转身，她迅速扑过来，贴上我，而我自然反应退到角落，被她一手抵住，一手抬起下巴，想想够滑稽。好在当时电梯只我俩人。不然...我多没面子啊。
这大概也是我第一次被人壁咚吧。应该也是唯一一次了。毕竟我一个男的，怎么说也不能被一个女的咚两次。不能两次掉进同一条河流。
05
开门后，赫然出现的，是我那张凌乱的床。
“你床真乱。”她眉毛一提，吃惊道。
我耸肩摊手作无谓状。其实内心还是挺尴尬。但这就是我的生活。很少人来访。也就没多大所谓。
收拾好床上一堆的衣服跟稿纸，我拍拍床。
“干嘛？这么早！”她一惊。
“想啥呢？让你坐这。我这里没椅子。”
她“噢”一声坐下。
“那你先坐着，我洗澡去咯。”
“噢。”
说真，屋里多了个女生，多有不便，至少一个人时我极少带衣进浴室，出来都光着身。
“诶。”
“干嘛？”我回应她。
“你书可以给我看看吗？”
“你说啥？”
“我说，你！的！书！给我看！”浴室外她喊道。
“噢。想看就看。”我边搓头边说。喷洒的水淋的我想睡觉。说真，自从丢了工作后，很久没这么放松过了。热水给予我片刻温暖，忘却压力烦恼。这大概跟泡温泉能减压一个道理吧。
“啊~”
“干嘛？”我突然吓一跳。
“蟑螂！啊~”
冲出门:“在哪？在哪？”
“啊~你？”
大眼瞪小眼，我看看她，她看看我，然后目光一齐移到“我鸟”。
不出一秒，我跑进浴室。
“你别多想哈。我...我...没看到啦。看到又怎样，我可是啥没见过。”她一个人在外嘀嘀咕咕。
穿好衣服后，我看她坐床边捧着我的书“出神”。但其实耳根子发着红。
“你书拿反了。”
“要你管。我就喜欢反着看。哼！”
“换你洗了。”我用抹布边搓头发边说。
“洗啥？”她好像吓一跳。
“什么洗啥。你不用洗澡啊。”
“我...我等会儿不行啊。”
“随你。反正过了10点就会没热水。可别说我没提醒。”说着我从抽屉拿出吹风机。
“你转过头去！”
“干啥？”
“我让你转过去就转过去！”
“你不会在这脱衣服吧！”我说到“脱衣服”三字不自觉提高音调，可能连我自己都没发觉突来的兴奋感。
“你妹！想啥呢！快点。”
“不看就不看。切！”
听到背后一阵捣鼓，原来是打开行李箱拿她要换的衣服。我猜估计内衣啥的不想让我看。
然后就听到浴室门哐当一声关上。
“你咋没沐浴露啊？”
“男生洗啥沐浴露。就你们女生矫情。”我冲浴室方向数落道。
我跳到床上拿起那本她刚刚看的《人间失格》，漫无目的翻起来。但传来浴室水淋洒的滴答声，却让我心猿意马浮想联翩。
过了大概20分钟(请原谅我记得那么清楚)，浴室门哐当一声开了。一阵香味也扑鼻而来。
我故意继续认真看书没抬头。
“你这有洗衣机麽？”
抬头一看，她怯怯的立在那里，手轻轻捏着衣角，脸蛋因为刚洗完热水澡，此时红扑扑。
“你这有洗衣机麽？”
“哈？噢洗衣机啊，有啊，走廊。”我回过神来。
06
时间很快11点，昨晚熬夜，现在发困。
打好地铺后，我有些后悔，不该去接这位网友，更不该带回宿舍，我承认，我起初是带点不良居心，但都不知她成年否，我可不想因此受牢狱之灾。我妈第一个打死我。现在地铺冷，又不能睡床上。
“你好了没？我关灯咯？”我问她。
“才几点？我头发还没干呢，而且不困。”
“那你等会儿自己关，我睡了。”
“你就不问问我叫什么名字，多少岁，来自哪里，为什么会来找你？”
“相逢何必曾相识，你想告诉我自然会告诉我。”
“你们文人就是装。告诉你吧。我跟我男朋友分手了。我跟他说我要去找你。我很喜欢你小说里的女人。像我。”
“咦对了。你不说我还没想到。你是怎么知道我住址的？”说到这，我害怕的爬起来。困意全消，精神紧张。
“哼。想不到吧。告诉你吧。我从你朋友的朋友里打听来的。我说我是你网上认识的女朋友。特别想见你。但你不肯告诉我住哪里。然后那个朋友看我可爱又可怜。就告诉我地址啦。哈哈哈。”
“说的跟真的是的。不管了。爱咋咋地。反正我一个男的还怕你不成。要钱没钱。要命！你也要不起。睡觉。”
“别睡啊。陪我聊聊嘛。我刚分手，你就不安慰安慰下我？”
“我还失业呢。看你活蹦乱跳，肠粉也吃了几盘。说你分手，我还不信。”说着我头猫上被子。
“你呀。不跟你贫。被你一说肠粉。我又饿了。嗯...怎么办？突然想喝啤酒加鸡翅。”
“要吃自己去买，外头现在这么冷，我才不想出去。”
“嘿？你还是不是男人了。快！不买我可喊非礼了。”
“行行行。算我怕了好吧。”
07
披上外套，我冲下楼。
还好没关店。但路上已没几人。风呼呼叫。路对面一只流浪狗努力刨着摔倒的垃圾桶里的食物残渣。
“老板，来两啤酒两包鸡翅。”
“好咧。啤酒热的还是冻的？”
“热的吧。这么冷的天。”
“好，稍等。”
我一边发抖，一边看着那只流浪狗。觉得真可怜。时代过了这么久，狗还是原来的狗。想到一千年前的一个深夜，杜甫也是这么晚出来晃荡吧，“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狗。”奇怪，读起来怎么怪怪，是“冻死狗，还是冻死骨？”哎，不管了，总之别把我冻死就行。
“好咧。你的鸡翅跟啤酒。三十。”
“给。”
“慢走。”
08
刚转身，看到友谊宾馆，刚好走进一对醉醺醺的情侣。我突然站住了，盯着小卖铺收银柜口香糖相邻的那排盒子，咽了咽口水，犹豫挣扎了好久。
最后还是抓了一盒匆匆跑上楼。
...
09
开了门，看到她慵懒的趴床上，信手翻着那本太宰治的《人间失格》，双脚淘气的抬起放下。
“到啦！噢~我的鸡翅！”
“你怎么那么喘，满头大汗。”
“还不是你。外头冷，跑上来的。”
“嗯~鸡翅味道还不错。来，干杯！”
“干杯！”
喝到半瓶，她话开始多起来。窗外是宁静的夜。室内暗处涌动的暖气在玻璃窗雾化成水珠流下来。
“蔡，你知道吗？额...我...我那么爱他，他却说我越来越不像之前的我，说我有点烦。我们...我们吵架越来越多。现在终于不用吵了。分了。哈哈哈哈哈哈...”
“别喝了，你醉了。”我想抓她酒瓶，被她一手推开。
“真是的。才半瓶就喝成这样。早知道不给你买酒。”我坐起来，自己嘀咕道。
“蔡，我没喝醉。啦啦啦啦。给你唱首歌。唱什么歌好呢。你就不要想起我。怎样，听过吧。”
“你就不要想起我，到时候最好别要来认错...”
“难听死了，别唱了。”我捂着耳朵嘲她。
“你就不要想起我，到时候最好别要来认错...”
“为什么你唱歌像叫床。”我继续挖苦她。
“胡说！我叫床的声音比唱歌好听了...额...”打了隔后，她就倒下了。
10
关了灯后，我翻来覆去睡不着。想着才一天的时间，我的生活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至少以前从没跟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陌生女子共处一室。这个声称喜欢我的文字的人，跟我谈的却不是如何如何喜欢我的小说，嘴里心里都是那个无情的男朋友。
说好要去交稿，今天也没去，陈主编肯定在骂我了。说不定今天交今天就可以刊登呢。明天再去一趟吧。
11
“蔡，我口渴。”
半夜被她叫醒。倒水给她喝后，我回去继续睡。
“你有睡吗？我睡不着。”
“你冷不冷。冷就上来吧。害你睡地板，我很抱歉。等下你要感冒了，我就更过意不去了。你睡了吗？你...”
“这下你满意了吧。睡吧。”
“噢。”
屋子里静的听得到我俩的心跳跟紊乱的呼吸声。
我们紧张的不敢动一下，维持着背对的睡姿。她靠墙一侧，我靠外一侧，背对无语。
...
12
“小蔡，不是我说你，你这都写的什么啊。低俗无赖，什么你睡我我睡你的，简直不堪入目。你走吧。”
“别啊，陈主编，你听我好好给你讲这个故事。”
“放开我，你们放开我！”
“滚！别再让我见到你！否则打断你丫的！妈的！”保安砰一声狠狠关上大门。
我捡起散落一地的稿，抬头，阳光正刺眼。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