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骡子白骡子

2023-02-28  本文已影响0人  乡下往事

      我写骡子,不是要写一段精彩的故事,就像华纳兄弟的电影《骡子》那样,讲述一个老人不知不觉中成为贩毒组织的“骡子”,这样的“骡子”是对贩毒组织的运毒人员的称呼,我今天要讲的就是骡子,四个蹄子的牲口,我们拉车、耕地都用的牲口。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会给贩毒组织的运毒人员起“骡子”这么个名字,我想大概是看到了骡子的倔犟暴虐。没错,倔犟暴虐,这就是我最早对骡子的认识。

        那时候我还小,有一段时间,在我们村小孩子的心里有三样东西最让人害怕,一是村子东边竹林里的野猫,一是有才叔家的公羊,一是生产队里驾辕的黑骡子。野猫对小孩子的恐吓人都习以为常了,大半个中国人吓唬小孩都会说老猫来了,小孩就会老老实实了。那时候我们村子东边竹林里确实住着一只野猫,很多人亲眼见过。我家的兔子被它吃了,也有别人家的小羊羔被吃了,被它吃的鸡就更多了,所以这在当时我们的内心是一个恐怖的存在。有才叔家的公羊不仅小孩子害怕,很多大人也被它攻击过,这是一只留作种羊的公羊,个子非常大,没阉割的公羊特别凶猛,经常攻击别人家的羊,不少人也被它顶翻过,要是放在现在,他家不知要赔上多少医药费,好在那时被顶伤的人向生产队请个假,不用下地干活就行了。但我们都不敢和他家的孩子一起放羊,看到他家的羊过来了,都赶紧把自己家的羊赶快赶到另一个地方放,生怕被他家的公羊伤到人和羊。

        最后就是生产队里驾辕的骡子了。这是一头黑色的骡子,虽然我说骡子不能生育,不应该有性别,但从外表看,它确实是一头公骡子。这头黑骡子长得非常高大威猛,健壮,力量非常大,耐力极好,是用来驾辕再好不过的了。我们常常有这样的感觉,凡是有过人之才的人大多有性格,其实在我看来动物也是一样的。就像这头黑骡子,由于它先天的条件特别优秀,所以它被选作驾辕的骡子,它的驾辕拉车非常好,生产队里的人都这么夸它,连别的生产队的人都羡慕我们队的这头黑骡子,驾辕、拉车、耕地、耙地、拉耩子都是一把好手,甚至有一次一辆东方红链滚拖拉机,就是那种有履带的拖拉机,不知因为什么原因陷在一个池塘里了,怎么也出不来。这么个和坦克一样的大家伙可把大伙难为死了,二三十个人轮番推拉,就是弄不出来,最后还是把这头黑骡子给牵过去拉了出来。

        村里人都说这是头好牲口。但是这头黑骡子性格特别暴虐,动不动就尥蹶子踢人,可以两个后蹄同时蹽起来踢,也可以蹽起一只蹄子踢,更精彩的是它会两个后踢同时蹽起,但是先后踢出,谁也躲不过去,真是像极了黄飞鸿的无影脚,生产队的几个饲养员都被它踢过,有两个伤得很重。那时候我们小,只记得有个大叔被踢到了胸部,在医院住了好长时间,出来后就不能干重体力活了。另一个人被踢到了裆部,那时候只听大人说他被踢废了,我们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反正那大叔整天腰疼,也不能干什么重活了。

        这头黑骡子不仅对饲养员造成伤害,对村子里的人和物都是个威胁,因为他会自己解开缰绳,用牙慢慢解开,心情不好的时候甚至直接把绳子嚼断。只要它一挣脱了缰绳,那就太可怕了,它先是在村子里胡乱跑,跑进人家的院子,其实那时候都没有院墙,很多人家的饭桌、灶台、水缸等都是放在院子里的,院子里也有猪、羊、鸡、鸭等,这下都遭了殃,反正他所过之处,一片狼藉,灶台塌了,饭桌烂了,水缸破了,鸡飞狗跳,猪羊死伤。然后它就会绕着我们村子所在的小土山一圈一圈地跑,家家户户关门阖户,不敢出来。这时候没人敢去牵住它,直到它跑累了,饲养员才能上去牵它。

      后来听说这头黑骡子被外面的人高价买去了,从此我们就少了一怕,对骡子的恐惧却很久不能消除。

      直到后来队里的一匹马又生了一头白色的骡子,这头白色的骡子特别好看,全身没有一根杂毛。那时候我已经上小学,每天上学都经过生产队里的饲养场,都会去看看那头白骡子,不经意间它就长成了一头高大的骡子。它的样子很像一匹马,跑起来也像马那样俊逸飘洒,不像其它的骡子那样跑起来全是小碎步。对了,忘了告诉你了,骡子和马的脚步是不一样的,骡子一般是小碎步奔跑,当然特别情况下,比如受了惊吓、被鞭打快速赶路的时候它也能像马那样奔跑,但它不能长时间保持那样的步子,这是动物的本能决定的。而这头白骡子却天生会和马一样奔跑,它的性格也很温和。大概在它两岁的时候就被用来拉车耕地了,那时候我们上学路上要是遇到它在干活,就会薅一把青草喂它,有时也会薅麦苗喂它,甚至会偷一把打麦场里晒着的粮食给它吃。一般这时候使用牲口的饲养员大叔会很配合我们把它的龙套拿掉,让它吃,我们知道他也是爱这白骡子呢。这白骡子不仅温顺,也是干活的一把好手,谁能不喜欢呢?可是这要是被村长看到了你偷粮食给它吃,你就吃不了兜着走了,村长会拿个粪靶子追在后面,边追边骂:我打死你们这些龟孙羔子,糟蹋粮食。但他是追不上我们这些男孩子的,只有回去把饲养员大叔训一顿,那大叔也只是憨憨地笑着。

        白骡子似乎也懂得我们对它好,那时候我们一帮男孩子不上学的时候喜欢到饲养场去玩,主要还是去看那头白骡子。我们每次到生产队的饲养场去玩的时候,还没等到我们走近拴它的那间屋子,就能远远地听到它的嘶鸣声,那声音不太像马的嘶鸣声,有点像驴的叫声。时间久了,我们都明白了那是它知道我们来看它了,也不知道它是怎么知道我们的到来的,因为有的时候我们到饲养场来的时候并没有说话,而且为了不被饲养场的人看到我们,我们很多时候都是蹑手蹑脚地来的,我们那时候都是认为那头白骡子是闻到了我们的气味。等我们来到它所在的那间大屋里的时候,它就高兴地不停地原地踱步,因为它是被拴在槽边的,它没办法走动,所以只能原地踱步。它一边原地踱步,一边不停地摆头或者上下点头。那样子就好像是让我们和它一起玩,一起踱步,我们也就真的一起和它原地踱步,它就显得愈发兴奋了,我们就围上来抚摸它。如果正好那个负责使用牲口的饲养员大叔在,他往往解开它的缰绳,把绳子交到我们其中一个人的手里。说了句牵去玩吧,我们就牵着它跑出了饲养场,有时候还会骑到它的背上跑上一圈,它也似乎知道不能把我们摔下来,所以它跑得很小心。跑累了,我们就牵着它到村头的大河边去饮水。夏天的时候,它往往会一下子跳进河中,一边游泳一边对着岸上的我们摆头和嘶鸣,好像在招呼我们一起下到河里游泳。

      大概有三年的时间,我们几个小伙伴和白骡子似乎成了不能分开的好朋友,我们一有空就会到饲养场去看它,给它带上它爱吃的,一把嫩嫩的青草,或者是一把粮食。听那饲养员大叔说,只要我们几个上下学从饲养场旁边路过的时候,白骡子都显得很兴奋,它能知道我们几个就在饲养场附近。

        可是我们和白骡子的友谊一下子就断开了, 因为三年后实行了分产到户,虽然生产队还在,但村民们已经不在一起劳动了,饲养场也解散了,这头白骡子被卖掉了,我和几个同龄的小伙伴伤心了好久。我曾打听过它被卖到了哪里,但没人说得清,我直到现在偶尔还会梦到那头白骡子。听说骡子的寿命可达五六十年,不知真假,如果真的是这样,如果那头白骡子没被人杀掉,按它的自然寿命,它应该还活着,只是这样的可能太不可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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