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丫头
文~水璇
春节后火遍中外的一部电影《流浪地球》在朋友圈炸开,朋友第一句话就是:你看了么?鉴于不断有人热心推荐,很少看电影的我竟然从头至尾地欣赏完了。无论是被誉为中国科幻电影的奇珍异彩,还是吴京式的家国情怀,都值得一赞。
但让我为之心头一颤的情景,居然是李光洁饰演的王磊,在危险中对着剧中韩朵朵这个女孩冲口而出的那两个字:丫头!
顿时泪目。
“丫头”,这个称呼伴随着我一路长大。在我蹒跚着脚步刚会满街跑的时候,听见村里人说:
“这是那个谁谁谁家的丫头。”
或茶余饭后,或树荫纳凉,或繁星满天,席地而坐的父老相亲的谈资通常是谁家生了娃,谁家娃长得俊俏漂亮,谁家娃看上去斯文有出息。悠长的话音寄予着绵远的希望飘出村庄。
我就是乡亲们口中常常喊的“丫头”。
“丫头,去哪啦?”
“丫头,咋还不回家?”
那句挟着乡音的“丫头”里,裹着浓浓的宠溺。
一年夏日。
平时寂静的小村沸腾了,人们奔走相告:今晚邻村有二人转演出。
对于终日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讲,一场久期而至的露天电影,或是偶尔巡回演出的二人转可是一场文化盛宴,饕餮大餐,不容错过。
傍晚,村里人呼朋唤友相携而去。
我随着三五成群的人流后面跟行。
二人转的场地不大,两位演员能耍得开,旁边再有三四位吹拉弹的伴奏乐队,基本就能撑起场子。
抑扬顿挫的唱腔,合辙押韵的曲调,引经据典的道白。加之演员分角饰演,活灵活现,故事更是引人入胜。服饰华丽,莲步轻移,二人转演员时不时露出几手绝活儿,赢得阵阵喝彩。
不知不觉已近深夜。演出结束。
围观的密密匝匝的人群忽如一阵潮水退去。散开的人群奔向四面八方。
没有方向感的我不知何去何从,只好顺着人群,哪个方向人多,就跟在后面走。
终于有人回头发现我:丫头,你咋在后边?你是那个谁家的丫头吧?
我不作声,但非常用力地点头,生怕被人甩下,找不到家啊。
“跟着我走吧,我是咱村九队的,认识不?”
我又用力点点头。大脑极力搜索,恍惚的印象里似有若无。
所幸,我顺利被护送回家。
那句乡音,清晰温暖至今。
从村里出来多年以后,再没听到有人唤我“丫头”。
一次乘车,临窗而坐。一位长者走过来说:“小伙子,我晕车,能不能和我换个座位?我靠着窗能好些。”
我说“好”。
结果对方一脸惊诧“唉呀,原来是个姑娘。”
我若无其事地笑笑。
一身校服,加上一头寸发,难免遭人误解。这也让我知道了城里人原来习惯叫“姑娘”。
傻丫头参加工作后,一次在办公室下载资料,百度文库里的积分不够,正要充值,身边同事L说“姐,这个我有,您登录我帐号,用户名是ABC,密码是傻丫头。”
我怔住。
没听过汉字的密码呀。
“傻丫头?”
“对!”
L走转过来身在我键盘上敲完帐号密码登录后,潇洒坐回去:“OK!”
“积分都是大学毕业后上传毕业论文赚的。”
下载完资料,整理好手头工作,我歪着头“审视”L:“说说吧,傻丫头的故事!”
L目光盯着前方的屏幕,敲打键盘的手缓缓停住。
傻丫头是大学时比自己小一级的学妹,因为一次社团活动相识。
傻丫头会在他早上赶去上课的路上不经意地邂逅,递上一杯豆浆或红米粥。
傻丫头会在他晚自习回宿舍的路上问他要不要喝一袋牛奶。
“不吃早饭一天都会没有精神的,真的!”
“晚上喝牛奶不仅睡眠好,还长个儿!真的,我哥哥就是大学喝牛奶,长高了2厘米!”
偶尔,傻丫头问他有没有需要可以帮他做的事。
特别是临近毕业,每天找工作,准备答辩,论文。她帮他占座、上自习、抄题。
周末图书馆里,傻丫头默默陪在他身边。把他50多页的论文一遍遍翻过,检查里面的错别字。再重新在电脑上排版、打印、装订。
他一次次修改,她一次次打印、装订。
论文的长度终究没抵过分离的残酷。
傻丫头请他吃了最后一顿饭。她执意不让他买单。
“走出校门,再也没见过。”
“但她的好,我都记在心里。”
“有一个傻丫头,她就是那样掏心掏肺地对你好。”
“她知道,所有明天的事,她都早有预料。”
不知不觉走近你,已知相逢即别离。
听得我泪水潸然。我怔怔地望着他:
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一个傻丫头吗?
每个人生命里都会遇到一个傻丫头么?
――也许,你也做过这样的傻丫头。
外面华灯初上,心头忽然涌起席慕容的那首《七里香》。
我以为,我已经把你藏好了,藏在那样深,那样冷的,昔日的心底。我以为,只要绝口不提,只要让日子继续地过去,你就终于,终于会变成一个,古老的秘密。可是,不眠的夜,仍然太长,而,早生的白发,又泄露了,我的悲伤。
傻丫头忽然,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