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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 || 远嫁的女儿小静

2022-04-04  本文已影响0人  一土大侠
每一场远嫁,背后追随着的,是父母深情的凝望与思念。远嫁的女儿,注定是父母丢失的孩子。

烟雾氤氲,缭绕盘旋。在正厅的一张八仙桌前,一位古稀老人手里握着一把正冒烟的火香,分别递给了跪在地上的一中年女子和两个孩子两根。老人用打火机点燃了一叠冥纸,口里念念有词,领着三人朝正厅的祖宗牌位叩头拜见。

老人是我的三叔,今年六十一,一儿一女,都成家了。儿子初中毕业后,入了伍,退役后在新疆找了一份工作,结婚生子,生活还算稳定惬意,打算过了几年之后再回到老家县城买一套房子,做点小生意。女儿年长一些,九七年初中毕业后就去了广东,那个年代南下打工是潮流,也是绝大多数农村青年不得不远去的目的地。女儿跟着村里的熟人,进了工厂做了小工,勤勉地工作,每月都会把工资寄回来给父母补贴家用,给弟弟交学费,或人情往送什么的,不过善良的父母,还是将钱存到了一张银行的存折上,那时农村还不时兴银行卡。

跪在地上的女人便是三叔的女儿,我的堂妹小静,比我幼了两周岁。旁边是小静的两个孩子,一个约十二岁,一个约十岁左右。仪式完毕,三叔扶起了女儿,望着女儿那一张憔悴不堪,已显老态的脸,禁不住地老泪横流。“妹崽,当年如果你听爸的话,如今也不会落得个我们父女俩天各一方,连见次面都不容易,而且你还过得这么辛苦,爸爸也没有能力帮你点什么!”女儿小静,也是两眼婆娑,无言以对。身旁的两个孩子,似懂非懂地听着老人说着话,两手局促不知往哪里安放。他们从几千里之外的中原省份而来,理解妈妈老家的土话是有点困难。

今天是堂妹小静远嫁后的第三次回乡。第一次是在千禧年,他在广东番禺的工厂里交了个男朋友,模样还挺俊的,寡言少语,看着还实诚放心,但就是家里有点远,在遥远的中原地区一个省份,不过据说家境还殷实,是县城里的人家。第二次是大约八年之后,三婶因车祸意外过世,临走前也未能见上日夜牵挂的女儿一面。当小静风尘仆仆地赶回到家时,三婶的棺材板已被盖好(按照我们当地农村的风俗,择时辰盖棺),母女俩终究错过了最后一眼,小静只能独对那一张黑白遗像嚎啕悲痛,悲伤欲绝。我也清楚地记得,那一次是小静独自回来的。

这一次也是应了三叔强烈的要求,小静才下定决心带着两个儿子回来。的确,千里之遥,一家来回奔波不容易,不仅仅旅途颠簸,还有小孩的假期安排,家事的繁忙。三叔年纪渐大,又寡居乡下,偶尔心生寂寞,儿子媳妇还要过几年才回来生活。每当夜幕降临时,三叔烧一个农家菜,倒一点土烧酒,坐在厅屋里孤独地自饮,脑海中回想着一家四口过往的温馨欢乐,念想着三婶的好,自然而然,又开始牵挂起了千里之外的女儿小静。岁月,只会浓稠亲情。三叔越来越想念女儿,但他是无论如何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听说,要坐很久的火车,还要坐很久的汽车,还要走很远的山路。他只有希望,女儿能带着两个小外孙,寻一个时机回来看看。他知道这一路时间漫长道路偏远,但三叔更知道,或许某一天,就像三婶一样,明天和意外不知哪一个先来,那么再见女儿一面都将是遥遥无期的等待。

有人说,每一场远嫁,背后追随着的,是父母深情的凝望与思念。有人说,远嫁的女儿,注定是父母丢失的孩子。

三叔对于堂妹小静的生活状况一直缄默不言,只说日子过得艰难,女儿早些年没有听父母的话,看错了人家,落得一辈子泡在苦水里。后来堂弟,在一次酒后,与我们堂兄堂弟们讲述了姐姐的遭遇。二零零年的春节,带着当时的男朋友,后来的丈夫,小静兴冲冲地回到老家陪父母过年,三叔三婶听说男孩的老家距离那么远,遂心里有些意见,背后拉着女儿说服了很久,也委托几个长辈找机会劝说,但那时的小静,年轻的女孩突遇幸福的爱恋,花前月下,海誓山盟,不知前路迢迢,甚至连男孩的家乡具体在哪,家境究竟如何,是在县城,还是在乡下等信息都未了解完全。春节后,两人结伴双双又去了广东。

虽然没有得到父母的同意与祝福,小静任性地与男友回到了中原的老家,领了结婚证,成立了二人家庭。哪怕是当她坐了许久的火车,再搭了许久的长途汽车,再换了许久的公共汽车,最后攀山越岭步行一个多小时才到达那个她曾经日夜美好想象的“家”,一个穷山恶水的偏远山村,一幢三间的红砖房子。家里两个儿子,一人一间半,共用一个厅屋。

她顿觉失落,失落得如同掉进了冰窟窿。她不怕苦难,出身农村的小静,各式的农活劳作,“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活,她都经历过,体验过,虽然她曾无数次地梦想有朝一日能逃离。但是,她感觉被“欺骗”了,一种被“愚弄”的情绪涌上心头。她想过一走了之,但那时已珠胎暗结,年轻的女孩不知所措,只能强忍住泪水选择留了下来。后来,生了儿子。再后来,又生了一个儿子。夫妻两人与公婆一直居住在一块,偶尔因为家庭琐事和观念差异,婆媳之间也会发生些口角,有时也会冲突,那时堂妹小静哪怕感觉再怎么委屈,再怎么悲苦,也只能选择忍受,为了两个孩子。而且她真的也没地可去,娘家太远了,想拨通电话与自己的父母叙说,但更担忧年老的父母急坏了身子。丈夫谈不上对她好,或不好,日子久了,不咸不淡。常年的劳作,长久的隐忍,小静老得很快,三十出头的年纪,看上去四十几岁一样。

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小静。分别之后,彼此也很少联系,平常也很难获悉她的消息,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

我想,与堂妹小静下一次遇见,或许是三叔离开的时候!

正如路遥在《平凡世界》中感叹:漫漫人生路,关健的就几步,特别是年轻的时候,选择对了人生的道路就比较顺畅,选择错了就会举步维艰,寸步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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