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都不停留，让我如何追得起
你都不停留，让我如何追得起
—01—
夜深了，当窗外车水马龙的声音渐渐归于沉寂的时候，世界也便安静了。很喜欢这种安静，没人打扰，没有纷争，感觉时间都不自觉得慢了下来，借着表盘嘀嗒嘀嗒的声音，悠然自得地走着。
这个时候，脑海中总会浮想起一些过去的画面，大浪淘沙般荡涤出最纯澈的念头，给自己深刻的洗礼，让自己时刻保有最真挚的感情。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后知后觉，穿越过无数场思维的逡巡得以展现，成长为根深蒂固的逻辑。虽然来得稍微晚一些，但也比在不知不觉中错过显得及时。
庆幸，自己早就察觉了，原来以前的宣泄都是言不由衷；还好，自己已然明白了，原来身边的默默是一场无声告白。而其中的表达只是简单的一句：为你好。
在很久以前，少不更事，只是把这句话理解为单纯的三个字；而今，经历过了，终于知道这是一句真诚的祝福，真诚地祝福我过得好。
有个人，不管被我伤得有多深，还是一如既往地希望着，不动声色地支持着，作为坚强的后盾，为我摇旗呐喊。直到在我的内心深处也长出一道隽永的痕。
我伸出手轻轻地抚摸，不为别的，只想单纯地感受一下这道独有的岁月印记。
—02—
我生长在一个传统的四口之家，父亲自然地肩负起家庭的重担，教育我跟哥哥的责任就落到了母亲身上。从小到大，我很少听到过母亲的赞美，母亲天天耳提面命的是我的不好，眼中看到的永远是我的缺点。
因为作为参照物的哥哥实在太优秀了，优秀到好像领先我一个轮回，而我只有追赶背锅的份儿。挂在妈妈嘴边的一句话是：看看你哥哥……有时候，我真的会斜眼瞅一下身旁的哥哥，然后不服气的撇一下嘴巴。
可能我并没有看到事情的全部真相，亦或者惯有的想法屏蔽掉了所有眼见的反常，反正在我的视野里，母亲重视了哥哥二十多年，而我则被冷落了二十多年。
记忆中母亲从来没有单独为我做过一道菜，不管我是即将远行还是千里归来；而母亲却总会照顾哥哥的口味，尽量满足哥哥的要求。当我去问为什么的时候，她对我说：你又不挑食……
还记得有一次期末考试我考了班级第二名，拿着成绩单满心欢喜地希望得到母亲赞美的时候，母亲只是轻瞄一眼，随口说了句：继续努力……而那次哥哥考了第一名，她出门逢人就说她的大儿子学习多么优秀，而对她的小儿子绝口不提。
对，我是不挑食，可我也有自己喜欢吃的东西；是，我是不如哥哥，可我也希望被赞美，哪怕只有只言片语。
而我的愿望一次次的落空，仿佛我就是在这种被忽略的环境中长大的。
—03—
我想获得母亲的在意，所以一次次的向母亲发泄自己的不满，而母亲总是不计较成若无其事的样子；我想得到母亲的关注，所以一次次的惹母亲伤心，而母亲擦干眼泪继续风轻云淡的对着我笑。
母亲在想什么，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自己的目的没有达到。终于，我决定离开家乡，到另外一个城市继续自己的事业。
当我把所有的手续都办妥以后，才把离开的决定告诉了母亲，她并没有任何愠怒，只是轻拍我的肩膀，对我说：妈妈支持你。
那个时候，我多么希望她能够骂我几句，甚至打我几记耳光，因为我觉得那代表着心痛，心痛说明她在意。
后来，她目送我踏上了南去的列车，简单地挥手告别，然后扬长而去，决绝的好像从没有过我这个儿子。
那天晚上，我对着车窗看了一夜，在黑暗的倒影里，什么都没有，除了伤感的自己。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转，始终没有流下来。身旁好心的小哥无数次看向我，欲言又止，似乎想询问一下我的状况，而我却始终没有给他机会。
我一直想不通，自己是对还是错，因为没有得到答案，所以对错也无从谈起。
也许，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硬着头皮往下走，直到头破血流，用真实的刺痛感让自己清醒，让母亲在意。
—04—
等把所有的事情安顿好以后，我给家里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爸爸，他只是简单地答了句：知道了，就挂掉了电话。
听着电话那头嘟嘟嘟的声音，内心五味杂陈，一种彻底被抛弃的感觉油然而生。于是，决定不再往家里打电话，觉得与其主动地自讨没趣，倒不如被动的自我放逐，开始习惯无人问津的日子。
时间久了，倒也不错，天地逍遥任我行。
直到一个月后接到哥哥的电话。哥哥说：妈妈病了，马上回来……在简单的言语里，我感受到了愤怒，如洪水般宣泄而来，而我却无力阻拦，甚至有点欣喜。
因为还有人记得我。
赶到医院的时候，已是当天晚上十二点。见到我，父亲直接甩给我一个耳光，惊醒了身体虚弱的母亲。
她冲爸爸喊了声：住手，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看见虚弱的母亲，羞愧难当的我顾不上火辣辣的疼痛，跑上去跪倒在床前。握着母亲干瘦的手，我哭着一个劲儿地说：妈妈，对不起；妈妈，对不起……
“对不起，对不起，你早干嘛去了……你妈在你走后整整哭了一个月，天天晚上都在哭。你任性的一走了之，却把悲伤留给我们。你妈这样，都怪你。我现在恨不能打死你……”父亲在我的身后怒吼着。
我不能想象一个月都在哭是怎样的感受，我也不敢想象。
突然发现，原来，母亲最在意的是我，只是用了我最不在意的方式。
那天晚上，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我知道我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我在母亲的床边跪了一个晚上，算是忏悔，算是弥补。虽然我知道没用，但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做不了。
第二天，我目送着母亲进了手术室，像是在做一场诀别……
……
还好，手术顺利，母亲安然无恙。
—05—
我向单位请了长假，陪着母亲进行康复。每天守在她身边，怕有任何闪失。第一次，变得谨小慎微；第一次，有了开始害怕失去亲人的忧虑。
白发已悄然爬上了母亲的头，而我却只顾着自己，从没有认真清数。
母亲问我：你为什么走的那么决绝？
我皱着眉，挤出了一句：因为……因为我觉得你不在乎我，你心里只有我哥哥。然后我把我的个人感受如实跟母亲说了一遍。
母亲摇了摇头，笑着叹了口气：哎，我的傻儿子，我二十多年来的苦心真是打了水漂。我这样做都是为你好。你要知道，你是家里最小的孩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爷爷奶奶叔叔阿姨都惯着你。如果我再一味地满足你，你觉得你会长成什么样？如果不是我打压你，以你骄傲自满、为所欲为的性格，你觉得你会发展成什么样子？我想，估计你连大学都考不上。哪有你今天想跳槽就跳槽的实力……
听完母亲的话，我终于明白了母亲的良苦用心，并打开了多年以来的心结。突然间，想起了龙应台先生写给儿子的话：
孩子，我要求你读书用功，不是因为我要你跟别人比成绩，而是因为，我希望你将来会拥有选择的权力，选择有意义、有时间的工作，而不是被迫谋生。
我向母亲深深的鞠了一躬，向我深明大义的母亲致敬，向过去无知的自己告别。
一个月后，母亲痊愈，她再一次把我送上了南去的列车。临行的时候，她抱着我说：儿子，去吧，这次妈妈放心了。
当列车远去的时候，我依然看见驻足在原点的母亲，还在冲我挥手道别。
我知道，这次没有伤感，只有满心的祝福。
—06—
如今，每天晚上我都会跟母亲视频聊一会儿，看看熟悉的面庞，听听暖心的叮咛。
就在昨天，母亲居然对我说：我老了。
从不服输的母亲也开始向岁月低头，向时光认输。的确，昏黄的屏幕里，母亲的白发越来越多了。
母亲，还没感受够您的叮咛，您就老了。
我想：是时候回去了，结束几年的漂泊，回归朝思夜想的故土，回到母亲的身边。
时光啊，请慢些走吧，请等一下母亲，请等一下远方的游子。
时光啊，请善良些吧，善意地放缓一下行进的步伐，好让我去追赶。
时光啊，你再不停留，让我如何追。
你都不停留，让我如何追的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