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伟大的董左
我希望在我山穷水尽的时候，你在我身边。
我希望在我无能为力的时候，你在我身边。
我希望在我的天空阴雨连绵的时候，你在我身边。
其实不是我难过的时候需要人陪，只是无论悲伤或欢喜，我都希望有你与我一起，只有你而已。
对不起，我很爱你。
——
1. 当有一个无论你贫穷或富有都愿意陪在你身边的姑娘深爱着你，你会因为自卑而故作伟大的赶走她吗？
我有个朋友，他高高瘦瘦，长着一张蛤蟆嘴，一头如刷子似的头发，他叫董左，他不会。
一三年，我跟董左在河北共同租了一间房子，他比我高出一头，两室一厅的房子，我们俩一人一间，房租平摊。
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看着我，拉着行李箱，穿着地摊上买的短袖，冲我伸出手来，笑了笑说:“你好，我叫董左，左边的左。”
他的手掌极大，那一刹那，我感觉我的手像小孩。
后来的相处我发现，他的性格才像小孩，两个男人之间没有什么过于忌讳的东西，但他经常办一些傻事，时而忘冲马桶，时而拿错牙刷。
为此我教育过他无数次，奈何不起效果，我也就只好作罢，但是我必须让他得到惩罚，认错是没有实质性作用的，所以我们约法三章。
忘冲一次马桶，多打扫一天客厅。
拿错牙刷，在最短时间内为对方再买一支。
谁吃完饭不洗碗，睡觉的时候由对方连着蓝牙给他放歌，吵的他睡不着。
董左对此毫无异议，甚至举起双手双脚赞成，说是可以帮助他自律。
后来的日子里，我几乎每过一个星期左右就要换一支牙刷，用蓝牙低音炮为董左在他的房间里循环播放《嫁衣》，吓到他半夜三更穿着裤衩跑到我房间抱着我睡觉，顿时我就后悔了。
董左没什么钱，一个月的工资，除了和我分摊房租水电费之外，剩下也吃不了什么好东西，更何况我曾经做过厨师，于是基本上都是我做饭两个人一起吃。
尽管这样，董左还是每个月都剩不下钱，他吊儿郎当，以此为乐，没有爱好，每天下班的乐趣就是看相亲节目，看一看俊男靓女的综艺爱情。
他那头又硬又短的头发，里面夹杂着根根白发，天生的一个少白头，我的爱好是帮他拔白头发，他坐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然后我坐在他身边，目不转睛的在他的发丛里寻找那一抹亮眼的银色。
拔头发是门技术活，如果对方的头发细长，你只需要找到那一根，捏住它，然后猛的你用力，那根碍眼的白头发就下来了，并且对方感觉不到疼痛。
董左的头发完全不具备这样的特点，又短又粗，而且十分光滑，很难拔下来，与我而言，这样才有挑战性。
董左就坐在沙发上，看着综艺节目，我在一旁帮他拔白头发，他一边疼的龇牙咧嘴，一边看着电视节目神采奕奕，他突然把遥控器摔在茶几上大喊:“这女的是不是有病，太拜金了吧，人家那么爱她，她还要跟有钱人过，真×她大爷的俗气。”
他吓的我手一抖，说完话后他突然问:“拔下来了？”
我面色平静，在他面前晃了晃手，说:“拔下来一根黑的。”
他面目狰狞的薅着我的头，骂我是个傻叉，我笑的喘不过气，一个劲的求饶，这才被他松手扶正在沙发上。
董左喘了口气，指着电视屏幕上那个浓妆艳抹的女孩子说:“气死我，拜金女都不是好东西，感情能用钱来衡量吗？”
我搂着他的肩膀，问:“不能吗？”
董左满脸难以置信的神色，说:“这还用怀疑？当然不能了！爱情这种东西谈钱多俗！”
我耸了耸肩:“好吧。”
两个连女孩子手都没摸过的单身汉，对所谓的爱情，指指点点。
——
2. 一三年下半年，董左在一天晚上突然提着一件啤酒和两百多的菜回来，说要请我吃饭。
我大惊，这小子突然抽什么风，一向连双袜子都能穿成霹雳袜的人今天提出要请我吃饭，我脑袋里浮现出一句话。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结果董左把菜都摆在饭桌上，将啤酒打开两瓶放在桌子上，挽了挽袖子，手伸过来拍了一下我的肩膀，兴奋的说:“小木啊，你等一下。”
然后他清了清嗓子，深呼吸几口，十分自豪且高昂的说:“今天，我董左，脱单了！”
这比他今天带饭回来还要让我来的惊讶，这货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怎么突然就能冒出个女朋友来。
董左一边喝酒吃菜一边跟我说着他俩的故事。
董左自己在一家酒店做保安，而他的女朋友叫丽媛，与他在同一家酒店里，做服务员。
丽媛偶尔一次在员工开饭的时候，被两个客人纠缠不清，所有员工都不好插手，就在一旁冷冷看着那边一胖一瘦两个客人对自己的同事训斥不休，脏话连篇，瘦子表情凶恶，但不怎么开口，反倒是那个胖子，嗓门极大，几乎整个餐厅都能听见他骂人的嗓音。
当天经理没在，没人来负责这件事。
两个无理取闹的货色就以无比蛮横的姿态坐在那里，趾高气昂。
丽媛一个劲儿的道歉，但于事无补。
董左身材本就高大，骨架又宽，他实在是看不下去，拿出两个碗，从汤桶里舀出满满当当的两碗刚出锅的酸辣汤，颤颤巍巍，一手一碗，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胖子面前，直接了当的把一碗汤从胖子头顶倒了下去。
胖子一声惨叫，噌的站了起来，在头上用手抹来抹去，脸颊通红，头上挂满豆腐丝，木耳丝和蛋花。
皮肤通红，像只刚褪毛的猪。
胖子大喊:“给我纸！纸！”
丽媛惊慌失措，赶忙从饭桌上抽出纸巾要递给他，结果被董左一把抓住手腕，冲她摇了摇头。
我听的胆战心惊，问:“你胆子够大的，就不怕那两个人事后报复？”
董左拿起啤酒瓶仰头喝了一口，抹了抹嘴，“两个怂货，欺软怕硬，我还怕他们？”
后来那两个人看见董左这雷厉风行的手段，没敢再说话，这件事情也就不了了之。
当然，第二天经理回来知道了这件事情，董左被拉到员工大会上批评了半天，他脸皮厚，上台就认错，态度极为诚恳，搞得经理一点脾气也没有，只好让他重新回归岗位，扣了点工资，除此之外就没有了任何惩罚措施。
丽媛是个瘦小的姑娘，长着一张娃娃脸，第二天他跑到在门口站岗的董左面前，脸颊通红，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说:“昨天的事情，谢谢你啊……”
高大的董左挠了挠头，咧开嘴角笑了笑说:“没啥好谢的，见义勇为嘛！”
丽媛从挎包里拿出一个食盒，抬头仰视着董左，双手递给他，“这是自己做的雪花酥，送给你尝尝。”
董左接过食盒，还没来的及说话，丽媛转头就已经跑了，留下董左捧着雪花酥发愣。
自那以后，就总有个矮小的姑娘，隔三差五的往保安室送吃的，其余同事都笑他是个榆木疙瘩，人家姑娘这意思已经十分明显了，赶紧趁早表白最好。
董左恍然大悟，当天晚上他像个流氓在同事们都走后把丽媛堵在门口，挠着头，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来。
丽媛仰着头看他，满脸期待的表情，结果董左憋出一句，“我想吃雪花酥！”
丽媛噗嗤一笑，点了点头说:“还有吗？”
董左嗯了半天，面色通红，“那个……你能做我女朋友吗？”
丽媛嘟着嘴轻声说:“雪花酥明天给你带来，至于做你女朋友这件事，明天我给你答复。”
次日董左收到了食盒，打开之后有张纸，上面的字迹娟秀，“我愿意。”
故事讲到这里就已经被我打断了。
我摆了摆手，“行了，聊点别的吧，多喝酒，他娘的老子一个单身汉羡慕的紧，不想听了。”
董左哈哈大笑，各种显摆，我坐在对面默默喝酒，不愿意说话。
3.从那以后，董左便再也不看相亲节目，不是因为不想看，而是实在腾不出时间来，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夜晚八点回家的他，开始工作到凌晨，他给人夜宵摊帮忙，要不就是兼职外卖，总之就是各种兼职，数也数不清。
一个神满气足的年轻男人没过几个月变的荒废，每天到家倒头就睡，早上我还没起他就已经开始上班了，长时间的睡眠不足让他熬出了黑眼圈，比以前更瘦了。
有一天他破天荒的没去上班，睡到大中午，说晚上请我吃饭，见见他的女朋友。
当天晚上我见到了丽媛，她站在董左旁边搂着他的胳膊，笑意温暖，长相可人，像个精致的瓷娃娃。
他们俩人坐在我对面，丽媛不喝酒，吃饭的时候她也不说话，只是静静的吃菜，然后看着身旁的董左跟我一边喝酒一边高谈阔论，总会不由自主的翘起嘴角。
董左双手端起酒杯说:“小木，今天有个重要的事跟你说，明天我要搬家了，和丽媛合租一个房子，以后那间房子也就给你腾出来了，不过就是你以后得自己一个人交房租了，也不用换牙刷了，至于嫁衣还是你自己听吧。”
我摆了摆手，“不算事，我可盼到这一天了，快点走吧你，一天天的烦人。”
董左对于我们之间的这种玩笑话不当真，不过依旧重重的锤了一下我的胸口，我揉着胸，发誓一定要×他大爷，丽媛坐在一旁捂着嘴咯咯地笑。
酒过三巡，我还没喝多少，董左是真的多了，他刚走到门口就站不住，丽媛赶忙把他搀住，他慢慢坐在门口台阶上，低着头，像是睡了过去，丽媛坐在旁边轻轻的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我坐在另一边，手里拿着啤酒，轻声说:“他很累。”
丽媛嗯了一声，接着说:“我知道，自从我们在一起后他就这么拼命，我很心疼，我喜欢画瓷娃娃，他说以后要和我一起开个陶瓷店，然后看着来来往往的客人他们自己动手，画出自己想要的样子，所以他拼命挣钱，想给我好一点的生活，他说想和我结婚，其实对我来说，和他在一起就够了，至于以后，我们可以一起去努力，最起码我愿意陪着他。”
我抬头看着月亮，喝了口酒，嗯了一声。
瘦小的女孩靠着高大的男孩，脸上洋溢着幸福。
最终我背着烂醉如泥的董左回了家，第二天，我还没醒，就听见房间外面吵闹，董左在搬东西，他开着电动三轮车，旁边坐着丽媛，他在楼下冲我挥了挥手，我笑了笑，他在楼下说话，我听不见声音，但大致看口型，他在说再见，我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小区，最后转身回去。
之后我们碰面的机会很少，他实在太忙，偶尔在手机上聊两句，我叮嘱他注意身体，别过于压榨休息时间，他每次都笑我跟个老妈子似的，我也不以为然。
——
4.一五年，晚上我在家里看电视，突然有人敲门，我打开门，是董左，很长时间不见，我几乎没认出来，他的白头发更多了，人也更瘦了，提着酒和菜，一开门就往里挤，一边走一边说:“突然想和你喝酒就过来了，我这不请自来，你别介意。”
我笑着摇了摇头，“没事，正好我饿了，有人管饭更好。”
半年不见，董左看起来老了许多，尤其是白头发更显，我们俩喝着酒，我问他:“最近跟丽媛怎么样了？”
董左:“分手了。”
我大惊，问:“什么时候？”
董左:“前天分的，她父母说在老家给他找了个好人家，似乎挺有钱的，让她回家，她一直瞒着，我看见了，想了很久，我也希望她回家去，跟着我，连未来都不知道在哪里，我说让她回去，她哭的跟泪人似的，我实在觉得心烦，就上你这里来了。”
我问:“她什么时候走？她走了你确定不会后悔？”
董左苦笑着摇了摇头，“本身就看不见未来，后什么悔？她明天的火车票好像，明天我就看不见她了，正好回去，省的看见她烦。”
我嗯了一声，没有说话，过了会儿我放下筷子，说:“对于丽媛而言，或许未来就是和你开个陶瓷店，然后看着客人在陶瓷上画出自己喜欢的模样。”
董左忽然抬头看向我，我转身往房间走，说:“我吃饱喝足了，你要在这喝酒就继续喝，你那边房间我没动，被褥在衣柜里，你要在这里睡觉很方便。
第二天早上，桌面很乱，啤酒瓶满地，剩菜也没收拾，另一件房子里没有人，整整齐齐，我想，董左可能半夜就出去了。
我拿出手机，上面有条新消息:“小木，东西你先替我收拾了，哥们事后请你吃饭。”
——
5.又是半年后，董左的陶瓷店开张了，来庆祝的人不多，我也在其中，他摇身一变成了老板，而丽媛在他身旁，成了老板娘。
陶瓷店的生意还不错，大多数都是情侣或者亲子来，丽媛最喜欢笑眯眯的看着那些人在白色的陶瓷娃娃上，一笔一笔的画出自己喜欢的色彩和模样。
后来在一次和董左的约酒中我才知道，那天到了半夜，董左浑身酒气的叫了一辆车赶去了和丽媛那间房子，丽媛到后半夜依然没睡，她打开门，看见醉醺醺的董左，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董左一把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含糊不清的说:“我想好了，我是有未来的，我的未来就是你，你别走了好吗？我过不了几个月就攒够钱了，到时候我们租地方开个陶瓷店，我们可以一起设计装修，然后把那家店变成我们喜欢的样子。”
丽媛被董左搂在怀里，哭着哭着就笑了。
——
6.你有那个愿意陪你一起吃苦的姑娘吗？如果有，别故作伟大，和她一起慢慢绘画你们的未来，是你们喜欢的样子就够了。
只要你在我身边，悲伤或欢喜，都很好。
原创作者——木交先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