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故事（卷十一·二·黄英）

北京人马子才，酷爱养菊花；听说南京有上佳品种，立即赶去求购，好说歹说，方才买来两盆。

返乡途中，小马遇到一个骑马的少年，身后还跟着一辆造型别致的马车。一番交谈，得知少年“姓陶，喜好菊花，此行陪姐姐去北方散心”。小马见是同道中人，邀请姐弟同返京城。小陶与姐姐商议过后，跟随小马一起北上。

马家南面有间院落，小马借给姐弟居住。一来二去，两家逐渐熟络。小陶的姐姐小名叫黄英，经常陪着马妻织布。小马则与小陶交流养花心得。小陶劝道：“兄长家里也不富裕，何不卖些菊花改善生活。”小马不以为然，讲道：“你我都是风流雅士，理应安贫乐道，为一点小钱出卖菊花，与市井小民有何差别。”小陶笑道：“卖花不为发财，只是改善生活，雅士也不能一贫如洗啊。兄长给我几株品相差的，我拿回去边种边卖，反正闲着没事做。”小马觉得有理，给了小陶十几株菊花。

从那以后，小陶很少出门，整天在院里拾捣花卉。待到花开时节，南院人声鼎沸。小马过去观瞧，见无数乡人过来买花，有拿筐的、有推车的，忙的是不亦乐乎。菊花品类奇异，叫人大开眼界。小马心里鄙视，两条腿却不由自主的凑了过去。

小陶邀入庭院，就在菊花从中执酒共话。黄英端上几道菜肴，厨艺精湛，吃得小马满嘴冒油。待黄英回到房里，小马问小陶：“你姐为啥不嫁人？”答云：“时机未到。”又问：“什么时机？”小陶应道：“四十三个月后就知道了。”小马追问：“此话怎讲？”小陶笑而不语。当日一醉方休。

隔天，小马又去拜访，恰逢小陶插花苗。新苗方才入土，眨眼间长到一尺高。小马大惊失色，求问科学依据。小陶推辞说：“兄长既然不卖花，学这本事有何用处？”小马苦笑一声，也不好再问。

小陶卖花赚钱，两年间收购周边土地，持续扩大养殖规模。

这年秋天，小陶出门卖花，过了一年仍未归来。期间马妻病故，小马有意迎娶黄英，话里话外时常点拨。黄英知他心意，却总是笑而不语。

某日，有客商从广东来，送上一封小陶的书信。信里嘱咐黄英嫁给小马，落款日期竟是马妻离世之日；仔细算来，距离园中对饮，恰好是四十三个月。小马心下狐疑，觉得姐弟俩并非常人。等黄英嫁入马家，便将院落打通，修建一间大宅；彼时村外已有二十余顷土地，再也不用为吃喝发愁。

不久，黄英新建一处屋舍，又在周围打造亭台水榭。小马她何用。答曰“弟弟将归”。竣工之日，小陶果然归来。黄英安排两个婢女早晚服侍。四年后，其中一个婢女诞下一个女婴。

小陶好饮无度，酒量与村里的“酒王”小曾不相上下。有一次，两人从黄昏喝到凌晨。小曾烂醉如泥，躺在座位上酣然大睡。小陶想回房间，结果中途跌倒，化作一株一人高的菊花。小马见状，连忙告诉黄英。“怎么喝成这样！”黄英一边埋怨一边拿来被子，仔细包裹菊花，叮嘱丈夫不要探视。待天空大亮，小马再去观瞧，见小陶正盖着被子睡觉，这才知道姐弟俩是菊花精；即便如此，敬爱之情丝毫不减。

这年花期，小陶又喝多了，躺在地上变成菊花。小马突发奇想，竟将菊花连根拔起，捧在手里仔细观瞧。稍后，菊花骤然枯萎。这可吓坏了小马，忙向黄英求助。黄英大惊失色，又把菊花埋进盆里，悉心照料。

菊花虽然救活了，却再也变不回人形；每年九月开花，散发出淡淡的酒香，故而得名“醉陶”。

小陶的女儿长大后，嫁入世家豪门。黄英终老马家，期间再无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