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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

2024-06-17  本文已影响0人  唯进步不辜负

文章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端午节这天,我回父母家时,已是正午十一点半。中午的阳光,像个大火球追着我们跑了一路。人坐在车里即便开着空调,屁股底下也洇湿一团。此时正直收麦时期。因为天气给力,一拐进村子,就看到家家户户门前的地面上,晒满了今年的夏小麦。金黄的麦粒在烈日的滋烤下,发出亮闪闪的光。

我在大门外宽敞的水泥地上,遇到的先是父亲。只见他正两手交叉放在胸前的木掀柄上,用力推动着掀头往前滑走。见我来,撇了一眼后咧了咧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赶紧埋下头去拱麦粒了。端午那天,电视台一大早就发布了高温预警,可他没戴草帽,还穿着一身的长衣长裤,看上去与这个季节格格不入。父亲剃光了头发的脑壳上,有密密麻麻的水珠往外沁出。可他却像没发觉似的,依旧卖力的推着木掀翻晒麦粒。

进了家门,我把手里的西瓜、粽子,还有给老两口买的冻虾和海鱼放在桌上,随口就问母亲,门前的麦子是谁家的?还能谁家的,你哥种的呢!啊,我突然有些愕然。我哥多年不种地了,就连家里的几亩口粮地都包给了别人,而今怎又想起种小麦了?

麦子是种在树林的。那些板栗苗还未长成大树,就在树空里种了几垄麦子。你不知道你那个爹,一听说今年有麦子可收,兴奋得见天睡不着觉。你说说,他这不是穷人命吗?现如今,村里人都怕顶着烈日下地干活,他倒好,眼巴巴地盼着有活干。我看这个老东西,脑子就是不正常了。母亲坐在一旁唠叨个没完,眼睛却顺着窗户爬了出去,又沿着过道跑到门外,去追寻着父亲的影子。

父亲终于把门前的麦粒翻完了,进到屋里时,光灿灿的脑壳上,汗水汩汩地往外冒。后背的衣服也洇湿一片。女儿一边拿毛巾给他擦汗,一边埋怨说:姥爷,这种天气干活容易中暑的。谁料,向来耳聋的老父亲,这句话竟然听清楚了。他一边擦汗一边大着声音喊:这样的好天气最适合晒场了,人可不敢偷懒。如果翻晒的好,一个晌下来麦粒就发不了热了。父亲说这些不无道理。做为从小在泥土地长得的我们,知晓粮食进了门,最主要的事儿是赶紧晾晒。晒场,无论是夏收和秋收都是最重要的事儿。老父亲也是认识到这一点,才拖着年迈的步伐频繁地去翻晒粮食。说话间,父亲又走了。但他这次没有去烈日下干活,而是坐在过道里专心修理他热爱的农具。

热爱劳动的父亲实在是让我刮目相看,尽管他今年已经有着86岁的高龄。他的身子骨已经失去硬朗,甚至有些老态龙钟。这几年,他的听力系统呈严重下降状态,因为耳聋,我和先生每次回家,因为搭不上话,只能守在电水炉旁,不断的为我们添茶倒水。

父亲是老党员,年轻时算不上是一个如何热爱劳动的人。年轻的他,因为在村委还挂着芝麻绿豆大的官职,就时常借口村里事多,群众等着他去下达上级部门的领导指示,所以,家里大大小小的农活,基本都由母亲一手包揽。那时候的母亲,每每说起父亲,眼里时常挂着泪花儿,因为父亲的见天忙碌,将家庭的重担、孩子的教导、老人的赡养,全抛给了她一个不足一米六的妇人身上。年轻时的母亲,对父亲是有怨言的。但每逢遇到村里人跑到她跟前反映,父亲是如何如何代表村委照顾他们,母亲的脸上又会多云转晴,呈现些许自豪的表情。你爹呀!别看是瞎忙得顾不上家,但人缘好着呢!那时候,村里人讲究人缘。那些经常喜欢挑起战争的人,与左右邻居两天一闹三天一打,会被人指指画画说三道四。而这些,从来不会在母亲身上发生。因为父亲“当官”的缘故,母亲每天拿自律要求自己。与父亲结婚60多年中,她从来没有为了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左邻右舍发生口角,这大部分原因始于父亲。作为“干部”家属,咱坚决不给人家拖后腿。那时,不识字的母亲经常会冒出这样一句经典台词。

父亲将近五十多岁时,村集体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父亲有队里出去后,直接去村里的第一家“企业”铅字印刷厂当了厂长。后来,集体工厂效益下滑,不几年就被私营吞并,父亲就有“高位”跌落泥潭,成了正经八百的靠天吃饭的种田人。那时候,家里根据人头分了十几亩土地,有黄牛拖车逐渐换成了铁牛犁地。那段时间,是父亲泥土生涯最辉煌的时代。父亲只有一米六五的身高,由于常年不参加劳动,“养尊处优”的身体一时间适用不了朝五晚六的生活,无论是割麦掰棒子或者薅花生,即使两个他加一块儿也不顶母亲一个。一下坡,母亲在前面开道,弯腰撅腚不一会儿就放倒一片麦秆,等到了地头再回头看看父亲,一垄麦子连一半都没收完。每每那时,脾气暴性子急的母亲就会火冒三丈,一边撅着腚挥舞着镰刀,一边大骂父亲。而老父亲继续手里的活,嘴不犟气不生,拿母亲的话说,一棍子阿不出一个屁来。

父亲并非是一棍子不阿屁的主儿,只不过他不想跟母亲闹。无论在家里或者在田里。因为他心里对母亲一直有着愧疚之心。他之前为了心中所崇尚的“伟大事业”,忽略了家庭,疏忽了孩子的管教,减少了对父母的陪伴。他将家庭的重担全部抛给了妻子,作为丈夫,他心里有愧;作为父亲,他感到失职。正因为如此,老父亲的后半生,都在迁就母亲。家里大大小小的事,包括人情往来包括大小事的出谋划策,都有母亲说得算。而父亲,只是个百依百顺言听计从的执行者。

而今已是耄耋之年的老父母,偶尔也能听到拌几句嘴。但那都是母亲在训斥父亲。而老父亲的脸上,永远保持着阳光一样灿烂的笑容。有时候,我和母亲聊天,每每说起她这辈子干下的活出到的力,眼眶就有泪光闪闪。但只要我把话题转移到父亲对她的言听计从上,她的眉头总会奋力地将雾霾拨掉,露出一片朗朗晴空。

你看看我二娘,在我二叔手里一辈子没爬出来。花一分钱也要追在他的屁股后面讨。再看看你,大权握在手里,钱任由你支配,多好!每每提及这些,母亲都会自豪的将脑袋挺得老高。你爹呀就是这点好,自己不抓钱绳子,让我看管着放心。

吃过午饭,我正在收拾饭桌,父亲趁机又溜了出去。我正要喊女儿去将人喊回家,母亲连忙制止了我的动作说:让他去干吧!这些年地租了出去,每到庄稼丰收的时候,你爹就会背着手去大门外溜达,他看着人家成堆的粮食,眼馋着呢!如今好了,自个儿家也有粮了,再也不用馋旁人的了。他呀,闲着反倒像得了病,只要手里有活儿缠着,人就会高兴起来。

临走,我在心里想要不要去和大哥说一声,明年还继续种上几垄庄稼,让老父亲过足了丰收的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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