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书后写字读书读不尽的《红楼梦》......

《红楼梦》读书笔记之:迷人的竹剪刀

2015-09-02  本文已影响3686人  莲花香片
(图片来自网络)

种了一盆薄荷,枝叶发得很快,需要经常给它剪枝,每次剪枝时,我就忍不住想:嘿,要是有一把竹剪刀就好了!没错,是竹剪刀。其实我从来也没有见过竹剪刀,也不知道从哪里能买到竹剪刀,甚至不知道现在有没有竹剪刀这个东西,我甚至向精于花艺的朋友咨询过,也没有人能告诉我从哪里能找到竹剪刀;但是,我知道,两百年前,曹雪芹是用过的,或者说他笔下的人物----贾宝玉是用过的。

《红楼梦》里有很多迷人的小细节,第四十四回“变生不测凤姐泼醋,喜出望外平儿理妆”里,贾链趁凤姐过生日,众人请凤姐看戏吃酒的当儿,和厨房鲍二家的在屋里鬼混,被凤姐逮个正着,闹起来,几个人扭打成一团;作为凤姐贴身心腹的平儿也被凤姐贾链夫妻二人当做出气筒,挨打受气,受了好一番委屈。但平儿平日的做人大伙都看得见,也都知道她受了委屈,先是一直关爱呵护平儿的李纨把平儿拉去了大观园,贾母又派人传了话给平儿,表明老太太是知道她的委屈的,接着大观园的护花使者宝玉又将平儿请到了怡红院。下面的一段便是宝玉如何照顾平儿重新整理妆容,从换衣裳,洗脸,扑粉,擦胭脂等等,一道道写来,极细致,也极美,这个常被用来考证那个年代贵族女子如何使用高级化妆品的段落,最后结束在一朵花上:

“平儿依言装饰,果见鲜艳异常,且又甜香满颊。宝玉又将盆内开的一支并蒂秋蕙,用竹剪刀铰下来,替他簪在鬓上。”

这一段读起来真是饶有趣味,作者似乎是刻意写了宝玉是用竹剪刀铰的花儿,若非如此,他只需写:“用剪刀铰下来”,或直接写“铰下来”就好了,一点也不影响事件的表述。然而没有,感觉这句“用竹剪刀铰下来”是特别用心写的。

为什么强调是用“竹剪刀”?曹雪芹是个极注重细节的作家,大家都知道,《红楼梦》是以众多女子为主角的一部作品,而唯一的男主角宝玉,则是作为这些优秀女孩子的保护神而存在的。这样的一部作品,这样的一个男主,真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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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玉对女孩子的疼惜和怜爱,世人皆知,他有诸多独一无二的“女孩儿理论”,如:

--“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浊臭逼人”

--“必得两人女儿陪我读书,我方能认得字,心上也明白;不然,我心里自己糊涂。”

--“这女儿两个字,极尊贵极清静的;比那瑞兽珍禽奇花异草更觉希罕尊贵呢。你们这种浊口臭舌万万不可唐突了这两个字,要紧,要紧。但凡要说的时节,必用净水香茶嗽了口方可;设若说错,便要凿牙穿眼的。”

--“急痛之时,只叫姐姐妹妹字样,或可解疼,也未可知,因叫了一声,果觉疼得好些,遂得了秘法,每疼痛之极,便连叫姐妹起来了。”

这后面的几条虽是假借甄宝玉之口说出的,但,雪芹早已说了:“假作真时真亦假”~~~

还有几条关于女孩儿与女人的理论更可谓经典:

“女孩儿未出嫁,是颗无价之宝珠;出了嫁,不知怎么就变出许多的不好的毛病来,虽是颗珠子,却没有光彩宝色,是颗死珠了;再老了,更变的不是珠子,竟是鱼眼睛了。”

“怎么这些人(指:女孩儿)只一嫁了汉子,染了男人的气味,就这样混账起来,比男人更可杀了!

总之,宝玉因他著名的“女孩儿理论”,被外人视为“色鬼无疑”。然而果然如此吗?喜欢《红楼梦》的人当然不会这样说,若是,可能也不会有这么多人喜欢《红楼梦》了。

宝玉喜欢并疼爱身边所有的女孩子,也被身边所有女孩子所喜欢和疼爱着;甚至,连养的花儿,他也像女孩子那般疼惜:铰花用的剪刀不是金属的,而是竹制的剪刀,怕是那金属器物的锋利和寒凉伤害了娇嫩的花儿,这里特别说明一下:自古以来,女孩儿就是被比喻为花儿的,在《红楼梦》第二十七回中,有一段关于四月二十六日芒种节,大观园中女孩子们祭饯花神的描写,古时“芒种节”也称为“女儿节”,而宝玉的生日,也正是这一天。

宝玉对女孩子的疼爱,不分前世今生,没有阶级高下,无论现实虚构,不管仙界凡间,女孩子在他眼里一概是好的,需要疼之爱之的。林妹妹、宝姐姐、湘云、探春、袭人、晴雯…….大观园里姐姐妹妹自不必说,每个人的疼爱方式都不一样,即便是不知名姓,只有一面之缘的女孩子(如村姑二丫头、袭人家的姐妹等等),甚至仅仅是道听途说来的女孩子(如傅秋芳、刘姥姥口里信口开河成了精的小姐……),宝玉都是心有所想,心有所念;哪怕是对夏金桂----一个《红楼梦》中绝少以负面形象出现的女子,宝玉也没有说她的不好,还牵挂着向庙里的王道士讨个贴女人妒病的方子去冶夏金桂的怪癖;果然在宝玉眼里:“凡女儿个个是好的,女人个个是坏的了”。

所以,会有人说:宝玉是“滥情”之人。与其说宝玉是“滥情”,倒不如说他是“多情”、“痴情”。在第五回“贾宝玉神游太虚境”中,警幻仙姑称宝玉为“古今第一淫人”,但此“淫”字并非世人理解的好女色、好淫乱,而是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意淫”,即:天生的痴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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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人涂瀛所著《红楼梦论赞》的一书中,对贾宝玉大为称赞,摘录如下:

“贾宝玉之情,人情也。为天地古今男女共有之情,为天地古今男女所不能尽之情。天地古今男女所不能尽之情,而适宝玉为林黛玉心中、目中、意中、念中、谈笑中、哭泣中、幽思梦魂中、生生死死中悱恻缠绵,固结莫解之情。此为天地古今男女之至情。惟圣人为能尽性,惟宝玉为能尽情。负情者多矣,微宝玉其谁与归。孟子曰:伯夷,圣之清者也;伊尹,圣之任者也;柳下惠,圣之和者也。我故曰:宝玉,圣之情者也。”

涂先生将宝玉尊为“情圣”,这真可谓是用情的最高境界了。当然,他这段话似乎只关注在宝玉和黛玉两人的儿女之情上,而红学泰斗周汝昌先生的观点则是:宝玉之情在于“千红一哭”、“万艳同悲”。宝玉的情,是深仁,是厚泽,是为人,而非为己。他的情,与“占有”“享用”之私欲截然不同,是来自鸿濛天地的一脉真情。

宝玉的多情,源自他的善良、仁厚,就如同他手中那把竹剪刀,让人看到他对这个世间所有美好事物的怜惜与不忍;多情的背后,是普世的佛性光辉。只是红楼梦后,再无宝玉;而那把迷人的竹剪刀,也从此再无踪迹可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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