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
凌晨三点左右,黑云将繁星遮盖,却盖不住狡黠的月光。大地还在沉睡,乌鸦在漆黑的树枝里连连惨叫之后,便是死一般的寂静…
放开水龙头,他颤抖地将双手上的血渍冲掉,简单收拾后,跨上背包,仓惶踏出家门一瞬间,他停住了,回头看了一眼,这个家也没有什么可眷顾了。妻离子散,贫困潦倒,可是,他该去向何方?
天空出现鱼肚白,朝阳渐渐从东山的脊骨上探出头来,送来的光辉还不足以将村庄的黑驱走。他决定了,埋着头往东面狂奔,即使没有路。
一路向东,翻过山岭,窜入比他还高的高粱地。奔波了三天,很是疲乏,他躺在秸秆上眯一眯眼,不,他不敢。闭上眼看到的是黑,是警察的手铐,更是他的罪孽。他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逃亡者。
稍作休息,他继续往东走,要离太阳近点。
他觉得背包很沉重,像灌了水银一样,压得他直喘气。他拉开背包,想卸掉一些多余的杂物,然而里面除了几个冷馒头和半壶水之外,就是空气了。
他的步伐也越来越沉重,在干裂的田里踏出深深的痕。他的胸腔也越来越沉重,他的头颅,他的双手,他的血液…
地面像有巨大的磁力,将他狠狠地往下拽。扑哧~他跪到地上,只觉得天旋地转,大脑有无数条虫子在窜,往事涌出,历历在目。
"爹,你去哪,娘做好香喷喷的饭了"
他弯下腰,摸摸胖儿子的脑袋瓜,从兜里掏出两颗糖。
"爹出去逛逛,你娘俩先吃,不用等爹了"
胖儿子拿着糖,呆呆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拐角处。
"娘,爹不会又去赌了吧"
娘没有回答。"饭快凉了,快吃喽"
他是村里最富的一家,脑子精明好使,去城里做了点生意,赚了钱,最先在村里盖起敞亮的楼房,买了小面包车。他媳妇不仅人漂亮,还特勤快,养了几圈猪,猪肉的价格蹭蹭往上涨,他家的日子也像猪肉价一样。村民投来羡慕的眼光,各个想巴结他家。日子不再紧巴巴,他就闲的没事,和村痞去城里找点乐子。一来二去,染上赌瘾,把家里的积蓄挥霍一空,面包车给卖了,媳妇养的猪也抵押了,欠了一屁股债。他媳妇受不了,跟他离了婚,带着孩子回娘家了。
他开始忏悔,自责,同时也怨恨……就在那天夜里,微微熏醉,借着点酒劲,把那个村痞给杀了……
回忆就像被风掀开的书,在脑海里来回翻动。他突然往天长啸,眼里泛出的泪花,沿着脸颊落下。霎时,天空惊现一道响雷,将苍穹狠狠撕裂,黑暗从裂逢中渗出,如墨汁将蓝图吞噬,将光子浸染,大地为之颤抖,混沌如地狱…
"啊…!"他惊呼而起,满头是汗,一看钟,快五点了…"呼~…幸好是梦。"媳妇儿子还在酣睡,他轻轻地亲了亲他们脸颊,随后抓起外套,准备去集市做生意了。
天蒙蒙亮,他开着面包车往城里去,发动机的轰鸣声将静谧的村庄温柔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