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纹
——一杯酒,一个故事,说酒讲故事。
五、东北人的青汾
几年前,不知怎样的机缘巧合,认识一东北人。
初次见面,此人热情,友善,谈吐条理清晰,理应招人喜欢。
其实不然,除了工作接洽,东北人朋友不多。
这也不能怪谁,按他的理解,在圆滑与庸俗之下,书生气注定不讨巧,何况还有个叫“二”的时下归类。
再则他私底下爱喝酒,饮到一定程度,痛哭流涕,悲喜之至,让人也敬而远之。
不溺醉时,他口才俱佳,想来也是东北人的特性,一个原本寡淡的事情,他讲得淋漓尽致,极具幽默。
我擅安静,不喜热闹,偶尔也厌烦他,竟成了他不多的朋友。
此人高瘦,头发曲卷,弹得一手好吉它。骨子里倨傲,入他法眼的不多。
他一个人独处,偶尔也尽慈父本分看望离婚后的孩子,绝大部时间他单身无二。其它身世不详,他也不提。
我去过他的家,在一处低矮破旧的社区,室内堪称一片狼籍。日用什品、衣物裤袜随意堆积。布满烟痕的电脑桌上除了烟灰缸,扔着不少的烟和打火机。几桌或床边散落各种空啤罐,旁边的一台年代感的音箱拖着撕裂的老牌重金属,倒很贴合他的处境。
他把喝酒当成业余生活,只是不太染指白酒。有一次,一群人相约去KTV,朋友点了一瓶伏特加。给他倒了半杯,结果他直接沦为吹瓶,一副慷慨激昂,不管不顾的颠狂样子。最后,一众衣冠不整架着不省人事的他狼狈离去。
在清醒的时候,我又觉得他再正常不过。走哪儿,都释放没心没肺的快活气氛,此表象让我产生模棱两可的自我怀疑。几次之后,我些许发现出问题。劝他并非要放下酒,酒不是孽障,自已才是云云——。我试着洒着鸡汤。
何况十男九痔,这么狂醉滥饮,保准有痔疮,我进一步诈唬。
他听见去了,一段时间清心寡欲,但持续时间不长,又恢复原状。
酒变成了维系我对他反复认知和相处的准绳,我心不在焉的劝他,同时,自己也没好到哪去。他醉,我陪,难独善其身。
还好,后来因工作的关系,见面随之减少。时不时选在某个周末碰头,大家约定,多瞎扯,酒三瓶足矣。但同时,他还是那副德性,抽着烟,一脸真真切切胡说八道的搞笑,很难想像他酒后的样子。
偶尔,我随口问起他老家情况。他一时竟语塞,或者找个玩笑岔开。终于,在我理解他与家人多年的处境和矛盾,辅以对方信任的基础上再三力劝,东北人在离家十年后第一次回到故乡。
他归来不久,性格大为改观,仿佛浪子新生一般。周边的人都为之欣喜。也不知他怎样在他家人面前,吹嘘我们之间结环衔草的情谊,反正,老人家听说我爱酒,捎来了两瓶青汾,叫无论如何送到我手里。
算来,还是自己小时,听父亲经常念道,陕西西凤、山西汾酒这些牌子位居全国八大名酒之列,不过曾有的味觉早已模糊。
待到某回和朋友相聚,我想起取出一瓶青汾。启盒,珠玉的白瓷瓶身,写意劲力的大“汾”字占了一面瓶体。早已不现往昔“玻汾”(老包装的汾酒)的朴实影子。即以打开,先闻闻了瓶口。长时流连于浓香的浓郁,酱香的繁复的一贯认知,对此酒的味道并不如期的好,初识有二锅头和伏特加的感受。
大家各自斟满,不作多话,一口尽。
入口,清亮高雅,进而净醇,最后的满口游回。豆类和粮食油脂的熟香微微带出,韵味回转,终于圆润饱满。才知自不似牛二、红星之类的单薄的市井通俗之物可比。山西杏花村的底蕴,千年氤氲那方人文水土,想来,自有千年复来的识别度。
只是我对清香始终没有风格的认同感。有口味习惯的原因,也有以往太多记忆痕迹的重叠荒废。所以,只当为没怠慢朋友的一款佳酿。
再后来,我曾问东北人,他父亲为什么送此酒与我,而老人日常也没有饮酒的习惯。他讲起,有些文化的家父多少知晓当下浓香普遍在声色场中的位置。换个清香,正如他告诫的你俩只为君子之交,清淡,守止。何况汾酒,在老一辈心里过去也知名,不失礼数。
一次临别时,东北人再三说让我保留剩下的一瓶,春节后一起共饮,他还表示浅尝则止,不会到达以往的地步。
后来,我到异地工作。时间一长,渐渐与他少有联络,后面竟音讯寥寥。只余一提青汾躺于柜中略显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