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

死亡与我

2018-10-31  本文已影响0人  董天鹂

        最近几天,朋友圈被悼念这个主题霸屏了。先是李子勋老师,接着是李咏,昨晚金庸老先生离我们而去。三位逝者于我个人而言,都有不小的影响,在我生命的不同阶段给我不同的启悟。行文前,先致以敬意,愿逝者安息!

        由于媒体时代的迅捷,“死亡”一词又一次同时抓住了很多国人的心。

        今天,我也谈谈我由此引发的一些回忆和感触。

        跟死亡关联最早的记忆是奶奶家柴房的黑棺木。它派上用场前,我从不进去那屋子。第一次面对死亡,是小学时候邻居去世,那时候大概七八岁,老人没有子女,院子里搭起灵棚后,妈妈怕吓着我,特意把我送回奶奶家。那时候并不觉得害怕,之前我还凑进去看人们把换好寿衣的老爷爷到木板上准备入棺。后来一段时间,妈妈总是讲起她小时候不懂事跟着人们去法场看枪毙人,看到枪响后,许多人拿着馒头去沾血,之后吓破了胆,不仅怕死人,也怕血。妈妈的害怕终于影响了我,后来不久一个电视剧中,按着老活佛的遗言,信徒们找到正在玩耍的五六岁小男孩,被选中做活佛的男孩被带到大殿,看到巨大的怒目金刚,一下子吓哭了,当时那个画面中矮小的孩童仰望巨大的佛像,仿佛那佛像要俯压下来,我也怕得一下子大哭起来。从此,死亡和佛像就连在一起,我再不敢去寺庙。也开始害怕听到死。而且必须去参加葬礼也绝不在那吃饭。

      再后来读了好多文学作品,又知道了好多作家自杀,整个中学阶段里死亡于我是恐惧、神秘而又有着吸引力的,受到挫折不顺就会想到死,很多次想过我会是怎样的方式死去,甚而考虑过车祸还是安眠药更好?也很多次偷偷用剪刀划过手腕。还买了一本名为《死是容易的》书研读。幸好,没有真的成功。到现在想法要变了N回,但哪会儿的感觉至今仍能忆起,人说少女情怀总是诗,我倒觉得不经风雨的幼苗容易折。在成人看来无关紧要的小事,引发的情绪无法顺利宣泄,真的有可能把此时的少年男女推向绝境!

      高考失利,成绩出来后,好友听过我说不成功便成仁,很紧张,大早晨把我堵在了床上,他舒了一口气,可让妈妈发现了端倪,这次都压根没有动作的机会,就开始被家人轮番轰炸。

        高一暑假,奶奶去世,那是第一位离我而去的亲人,婶婶拦着我们姐妹们不让进屋。我坚持一个人进去,看着奶奶躺在哪里跟睡着了没有两样,我趴在她脸跟前,总觉得吹口气就能把她唤醒。这时候我觉得死亡并不可怕,只是很悲伤,奶奶的葬礼期间,我哭灵哭到嘶哑,从小到大,我很能哭我很能说。从没哑过嗓子,那是唯一一次非因病而嗓子不能发音。

        再之后随着年龄增长,对死亡的看法也几经变化。亲人们离开时我难过,但也能接受。汶川地震后,对死亡有了不一样的看法。觉得人在自然面前是如此无力,当时正在学习心理咨询技术入魔阶段,参加了危机干预技术培训,哀伤处理,第一批救援回来的师兄接受我们的督导时,哪种触动至今我仍无法言说。面对死亡一事,我的感觉复杂起来。

      父亲七十岁那年咳嗽引发哮喘,半个月无法入眠。要做喉镜检查以排除喉癌,他坚决不做,说是癌症治不好,不是癌症,就是继续现在的消炎治疗。检查没有意义还浪费钱。反复做工作无果,我们干脆激他:“你是害怕,不敢面对吧?”如此半推半就做了检查,结果出来没有癌变,回到病房几分钟后鼾声大作。我们兄妹才意识到坚强的父亲老了,开始怕死了。父亲的病弱衰老,让我开始关注人年老时无法回避死亡后的所思所想。读毕淑敏的《预约死亡》,让我开始认识到“人是短暂的生,长久的死”。死亡是相对于生存的另一种状态。无论用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它终将会来。到的这时,我开始有点理解奶奶生前自己备好棺椁寿衣及办丧事所用一应物品的做法。生和死是生命的两端,我们既然能欢欣地迎接生,自然也该做到坦然地面对死。这是对自然的敬畏,也是对生命的尊重。民间传承的七十寿诞后开始准备棺椁等习俗正是祖先们学着面对死亡时得出的经验仪式化。可惜,流传中,仪式保留了,原因就要靠个人体悟了。

        最近几年,参加的葬礼逐渐多起来,无论是年老的父亲离开,还是年轻的发小病逝,再有盛年的亲友意外死亡,我似乎能悲伤着去面对,不再有太大的表面情绪波动。只是顺其自然。有泪就任它流,哭不出来的伤心就留待一个人时处理。

      人的坚韧与脆弱是很不可思议的,有时候,针眼大的伤痛都无法忍受,有时候别人都觉得你该撑不住了, 当事人却稳如磬石。早年生活顺遂的我,思绪常常在生死间徘徊,后来儿子被确诊自闭症,那样的晴天霹雳下,我居然只顾到处求教,埋头赶路。最难捱的时候也只是一边说再受不了我就抱着儿子去跳汾河,一边思考下一个训练目标是什么。

        跌跌撞撞中十几年过去了,由谷底回到平地后,我真的淡然了。记得前几年单位体检,查出来我的肺部有阴影,医生建议我去做一分钟快速肿瘤扫描,当时家里没有钱,我自己感觉也没什么,不太信医生的话,我的一位朋友很热心帮我拿着片子找权威的专家去看,还是建议我去做检查。我是个不太容易迷信权威的人,我能理解当下医生的工作方式,去排查是最准确可靠的,但并不认同。找医院的朋友聊了聊,决定抽血化验以确认并没有肺结核病。抽血后要三天出结果。电话里我对老公说结果要三天后才知道,万一有问题,能治好的就治,严重的话请他陪我去我想去的地方游玩,我只想少些遗憾,然后有尊严地死去。他骂了句神经病,然后挂了电话。哪知道我回家后他居然不在,和儿子回去看爷爷奶奶了。虽然后来他坚称是认为我根本不会有事,恰好他要回去就走了。我一直觉得是他无法接受我的想法,干脆找个借口遁了。等待结果期间,我一人在家做了很长的自我对话,问自己“如果面对不治之症怎么办?”“若生命倒计时,我还有哪些是无法放下的?”“还有那些事是我一定要活着时候做的?”“我怕死吗?”等等。自言自语完毕,决定明天就行动,然后睡啦。接下来两天,我真的把自认为必须生前完成且当下有条件做的事做完了。结果出来后,我无比感恩,这个小小的插曲促动我把好几件生命中的重大事件完成了。此后,上天任何时候要我走,我都是这句话:“此生我没有后悔,仍有遗憾!”能力范围内的愿望我一直自我实现,没什么后悔的,因为还没有走遍全世界,我会有遗憾。

      从此,死亡于我个人,不再害怕,不再神秘,也不再遥远,它仿佛是某个地标,矗立在我的生命尽头。我把每一天都当做最后一天,却并不竭力刻意,只是遵从自己的感觉,坦荡真实地体验每一个当下。

      虽然说可以坦然接受死亡,我也接受未知的任何命运。但如果允许选择,我仍希望更享受生命的质量!我不介意生命的长度,但我在乎生命的深度。不知道什么时候,死神会来招唤我,不管余生的路还有多长多短,我惟愿在最后能有尊严地告别,而不是躺在医院里任人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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