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花之缘 第三十二回
【目录】
第32回 白马剑师
两人两马,一路上有说有笑,这时正值入冬,雨一落便又下起了零星的小雪花来,两人只觉西风飒飒,天气越发寒冷,不由的挂了披风,往渭水去了。
到了渭水河畔,正有一个渡口,渡口旁边有个小村落,村口正有一个酒馆,韦皋便唤了酒馆伙计,先上了两大碗热茶,与书童一道大口喝了起来,这一大口热茶下肚,顿时觉得心头暖了许多,书童看了看渡口的大船,便笑着对自家少爷说:“少爷,上次你跟我说西方夷国有铁船,那船在水上直冒黑烟,跑得甚快!不知可有这般大。”那书童说罢,便指了指渡口上的一艘大船,那船有两层高,长约十余丈,是个楼船,上面披红带绿的,不少女子都在上面招摇,春风含笑的,竟然都是青楼女子。
韦皋笑道:“比这楼船要大甚多。”说罢,不再看那楼船,自顾自的又喝了几口茶。
书童好奇心渐起,又问:“少爷,你看那楼船上的木浆,两人宽,左右合计十余柄,只怕划起来比那铁船快多了吧?”
韦皋摇了摇头,又取了点碗中的茶水,在那茶桌上画了给书童看,边画边说:“那西方夷国的铁船,使了火炭,烧出蒸汽,再用蒸汽带动铁轮前行,不需人力,更是飞快,这楼船是远比不上的。”
“原来如此。”那书童有些兴奋的说道:“少爷你懂的真多,要是做出这样的铁船来,怕是长安城里的百姓老爷们都要跑出来围观,气派的很!”
韦皋笑道:“你又玩闹了,莫要说是做出来,只怕连铁都不够。”
“笑话!”旁边传来了一句粗豪的声音,韦皋转头看去,原来是另一桌上的一个粗汉骂的。这粗汉子长得甚是魁梧,红发碧眼,竟然是个吐谷浑人,自安史之乱之后,胡人领节度使的多被削藩,不少胡人甚不受待见,因此多是忍气吞声,没想到竟然遇到个脾气大的。
韦皋见是前世的同族之人,便对那汉子抱拳笑道:“这位大哥,有何见教?”
那吐谷浑汉子也抱拳答道:“我这里金器银器是没有,若是公子使得是铁器,咱们这铺子里确是多的很,莫说是一艘楼船,便是十艘二十艘,咱们也是供的上的!”
原来是个铁匠铺子里的生意人,韦皋就笑道:“我所说的铁船,却不是在木船上使了铁钉,而是整艘大船均用精铁打造,我大唐就是举国之力,也未必能造的出一艘的。”
那汉子听了,才觉得鲁莽,紧忙告罪道:“原来如此,方才我多有得罪,公子不要见怪!”
韦皋摆手笑了笑,又自顾自的喝起茶来,一边喝一边偷瞄那汉子所在的茶席,那茶席边还坐了四个吐谷浑的汉子,茶座边上还放了兵刃,均是开刃大刀。韦皋心中暗想,前世我在陇右,随同安禄山征战多年,也未曾遇到一个吐谷浑人,为何今日如此侥幸,竟能遇到如此多的前世同族,不知是何变故,故而也留了心眼。
不一会儿,一个年轻的汉子跑了过来,在那吐谷浑汉子的耳边低语了片刻,那汉子就低声叫了一句:“那厮来了,走吧!”一群汉子纷纷取了兵刃,走出酒馆,往西去了,韦皋一看,便与书童说道:“元宝,你在此候我,我出去解个手来。”书童元宝也没多心,韦皋便出了酒馆,朝西跟了上去。
在密林之中,韦皋小心前行,前面的五六个汉子毫无察觉,到了一个路口,那些汉子便低伏在林后,韦皋也停下脚步,小心查看起来。
不到一柱香的工夫,那道口便来了一匹快马,马上的男子正在快马扬鞭,地上土雪飞扬,却在身后传来一声怒喝:“东青胡!快快受死——”
飞扬的尘土之中,突然又跃出一匹白马来,那马又高又壮,竟是大宛马,马上一个壮汉,独眼长发,正在怒骂不止,那马速更快,眼看就要追上了。
突然,前面那匹快马上的男子猛的一扯马缰,手中大刀一甩,回马扬刀,大声喝道:“仇人已到,兄弟们!上!”
密林之中潜伏的吐谷浑汉子们一同跃出,将那大宛马上的独眼汉子围在正中,那汉子扯了马缰,停下后往四周环顾了一周,才大声笑道:“东青胡,你就安排了这么几个货色,也敢与我争锋?今日就教你们知道我屈突元‘白山黑水剑’的厉害!”
屈突元!奚族的“白马剑师”屈突元!
韦皋一下就愣住了,这个与他前世争斗了十几年的“一钵堂”高手,让他前世容貌尽毁刻骨铭心的仇人,就在眼前!他不由的咬牙切齿起来,但仍强自压住心中怒火,今世的他可不同于前世,他心思聪颖,别人还在学习四书之时,他就早已熟读《孙子兵法》,来自王实的记忆让他知道,在安史之乱之后,只有兵策和武道方可在乱世中生存,故而他不仅熟读兵书,更是深藏不露。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后发制人,先发受制于人的道理,他铭记心中,故而隐忍不发,只在密林后仔细看着。
只见六名吐谷浑汉子与屈突元斗得正酣,那叫东青胡的马上汉子从马背之上一跃而下,就执刀冲向屈突元,屈突元冷笑几声,立即迎上前去,施展开的正是“白山黑水剑”!
屈突元这白山黑水剑法乃是奚族绝学,相传因奚族长年居住于东北雪山之中,在深及腰部的大雪中行走修炼,经年累月下来,内功偏于冰寒,而四肢的力量极为强劲,据说白山黑水剑法修炼至巅峰之时,更是出剑便化气为霜,中剑者肌肉都会被冻僵,且由于奚族人强壮,力量犹甚于他族,故而使得都是重剑,重剑在手,一夫当关,万夫莫敌!
这屈突元使的便是一把极厚的重剑,剑柄上蛟纹缠绕,显得异常凶厉。虽然吐谷浑族人使的大刀也是偏重的兵刃,可是与屈突元的兵器比起来,就是一块铁片,而那重剑可是实打实的铁块,所以前面五人上去,才缠斗一会儿,就发现手中大刀都被屈突元的重剑打得卷刃了,这五人却不罢手,仍然将手中大刀劈的呼呼作响,屈突元一时之间也难以脱身,正在这个当口,那东青胡撞了上来,使出的刀法快速凌厉,而步法旋转不休,自然是胡旋舞步!
而那东青胡的刀法更如鞭法,一与屈突元的重剑拼在一块,就绵绵不绝,无休无止,正是“西旋快刀”!西旋快刀一出,那屈突元立时就落了下风,就在这个当口,这个家伙将手中重剑一扫,吐谷浑的众汉子纷纷避闪,那屈突元竟然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朝着东青胡泼了过去。
瓶中液体呈黑青色,黏稠无比,东青胡闪避不及,手臂一下便被泼中了。
一声尖厉的嘶嚎!
“黑水!”众吐谷浑的汉子惊恐的乱叫:“小心,这是剧毒!”
手臂上中招的东青胡痛得一下跪倒在地上,大喊道:“兄弟们,快走!”
屈突元的重剑一下便架到东青胡的脖子上了,可东青胡仍在不住大喊,他又一下翻转剑背,朝东青胡后脑重重一击,这吐谷浑汉子立马昏倒在地。
其他吐谷浑的汉子见势弱,纷纷向密林中逃离。
“孬种!”屈突元骂了一句,又朝昏倒的东青胡吐了口唾沫,才将他抗了起来,扔到马背上捆好。
这屈突元见其他吐谷浑人已经逃离,便收了重剑,拉着马朝渡口走来了。
在密林之后的韦皋一脸的寒霜。
到了渡口,那屈突元见是伎馆的楼船,便将马上昏倒的东青胡扛了,上了楼船。船口几个小厮正要上前询问,屈突元就扔过去一锭金子,那些小厮便换了一副欢喜的面孔,把这恶神引到船内。
韦皋早已跟到楼船之下,那屈突元上了楼船,使唤了伎馆里的老鸨,那老鸨得了银钱自然是毫不过问,唤了几个打手把昏迷的东青胡给锁在柴房里,自引那屈突元去窑子里厮混去了。
不一会儿,那伎馆门口出来四个打手各自站定,交相巡视起来,而楼船竟然起锚了,离岸十余丈后方才停下,只用小舟来往接送客人,门口小厮告罪连连,只说是有大客要观赏水色,故而离岸停锚。韦皋一看,心中顿时明白了几分。
他料定那屈突元心思慎密,定然知道自己一人双拳难敌四手,使了大笔银子叫那伎馆的老鸨离岸停船,隔着这十余丈,便是轻功再好也难以飞跃过去,而只用几人小舟来往接送恩客,自然是要让敌手难以群聚,只要一个吐谷浑汉子敢乘舟上来,那楼船里的打手定然会立即通报屈突元,故而要解救东青胡这个汉子,一时之间也难以有应对之策!
韦皋看清之后不动声色,又转回到酒馆上,那书童元宝见自家少爷去了甚久,张口便问道:“少爷,你去解手而已,如何去了许久都不见回来,让我担心死了!”
韦皋笑着答道:“我本去解了小手,不想腹中甚不舒坦,于是又解了个大手,故而这才回来!”他心中正想,要是真去解手就好了,没想到看到前世同族之人被擒,看来不出手也不行了,他思索了一会后跟元宝说道:“元宝,本少爷今日身子甚不舒坦,咱们今夜便在这渡口寻户人家借宿一宿,你去看看,可有人家可以借宿!”说罢,扔了一锭银子给元宝。
元宝接了银子,赶紧就去找了。
一会儿元宝就转回来了,笑着说道:“少爷,东村口有户人家,可以借宿!只要五文钱!”说罢正要把换回的碎银子还给韦皋。
“好!”韦皋赞了一句,又把碎银子推了回去,笑着说道:“你去安顿行李,这些碎银子自个拿去花销!”
元宝一见这么多钱,乐得不得了,韦皋又拉住他说道:“只是还有几件事情要你去办了。”
“莫说是一件,便是十件百件,少爷使唤便是了!”元宝正乐着呢,随口回了一句。
韦皋指了指旁边的杂货摊边玩闹的孩童,跟元宝笑道:“你去买些煎饼果子,招呼这些孩童去玩闹,使唤他们捉些田鼠蚂蚱来来,本少爷今日玩兴大起,要玩一个大把戏,你再去买个铁箱子来,将这些玩意装在里面,用破棉衣密封好,只留透气的小孔,休让人听到声响来。”
这元宝十一二岁,正是玩心大发的年纪,听了这个简直是乐疯了,想来也是,这小小书童平日里替少爷使唤磨墨打扫这些的活计,实在是枯燥无味,如今得了这样好玩的事情来,巴不得马上蹦出去。
“田鼠五十只,蚂蚱五十只,若是少了的话,少爷我可不饶你!”韦皋又补了一句。
那元宝听了这个,更乐了,心中暗道:要捉到这么些个玩意,只怕要到傍晚了,少爷今日真是大发慈悲了!竟然给了这么好玩的差事,放了个大假!这书童心中冒出无数个念头来,屁颠屁颠的跑去玩耍了。
看着书童招呼那些孩童,韦皋露出了一丝笑意,喃喃道:“今日便是‘田鼠破阵’的好日子,本少爷要让你屈突元屁滚尿流!”笑罢,他张口就喊道:“店家,有上好的桐油卖吗?”
那酒馆伙计跟着应道:“这位客官,对门油铺正有上好的桐油!”
“好!”韦皋笑道:“予我买一大罐子桐油来!”
“做什么?”
韦皋笑道:“烧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