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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渊 13(锦绣江山图七)

2019-03-12  本文已影响5人  往事煮茶

  那落英疫的尸体发现在城北,清河下游,已是快出晋阳,慕世大概昨晚就把白花疫的事告诉了容德,清晨事一出,容德饭都没顾得上吃便带着亲兵去了城北。

  城里出了瘟疫的消息传播迅速,为免多生事端,容德早早派人把几间医馆都控制了起来。乱套不至于,但影响不可谓不大。几日前还无比繁华热闹的街道溢满不详的气息,无人摆摊,只有医馆前排着长龙,百姓们沉默地排队接受检查,领取艾草。

  

  清河的水是不能再喝了,幸得晋阳城南还有几口井,水源与清河不互通。几处水井也是派了人看的,取水的人实在太多,就连容府也开了偏门让人进来旦水。

  街上的生石灰也铺了一层又一层,顾渊三人还未走到城北,便看见了高耸的防御工事,严丝合缝地把整个城北圈在了里面。

  

  工事里三层外三层都有守卫,不准外头的人靠近,夜泽刷脸带顾渊和木菩心登上了木梯高塔,一看城墙上站了一圈搭弓持箭的弓箭手,皆是对准工事严阵以待。

  高台下堆着近丈高的糠包沙袋,前头满是箭镞,也不知逼退了多少挤破脑袋想要离开的步伐。

  

  这一小方天地的死气更甚,老少妇孺三三俩俩地挤在一起,个个衣袖裤腿都挽得奇高,恐惧地盯着自己裸露的皮肤,生怕在上面发现一点异样。穿戴严实的郎中被披甲持刀的兵士护着,挨个检看,偶有人被查出已染落英疫,立刻就被撵到更远处的一个隔离区,顾渊粗略一眼,里面已经装了二十来个人。

  

  啜泣和哭喊不绝于耳,木菩心不忍多听,她环视高台,便见容德和慕世正站在另一头。

  “父亲!”慕世攥着容德的手,眼眶通红,“这瘟疫来势汹汹,因何起如何治怎样传播我们一无所知,您如今是晋阳主心骨,一座城池都要靠您保护,怎可以身犯险!”

  

  容德掰开他,任由护卫给自己套上厚重的隔离护具,沉声道:“知府入京面上,如今晋阳内忧外患,我难道坐视不理?百姓往日敬我爱我,如今隔离只是为防止疫情扩散,并非要抛弃他们。若是百姓都没有了,为官为将,还有何意义?”

  又放缓语调,“并没有那么可怕,燕郎中与病患接触几日了,不也没有传染吗?我防护得当,也只是下去看看,你莫要太担心。”

  

  慕世道:“可是……”

  “没有可是,”容德一只脚踏进吊桥,“你好好在这儿待着,我昨夜已飞鸽传书到浮津,那边的医师大概要到了,你把该准备的准备好,等着接待他们。”

  慕世抿着嘴,沉默点头。

  

  吊桥缓缓下落,容德刚一进工事便被一圈人乌泱泱围上,无数只手伸向他,仿佛拉住救命稻草般喊“容将军救我”,两个护卫拦都拦不过来,最后工事外又翻过去四个护卫,刀剑出鞘堪堪将人逼退。

  

  “容将军!容将军!”一个体型瘦小的妇女穿过护卫拦截,噗通跪在地上,将手里襁褓婴儿捧上去,泪流满面:“我们一家人喝水的都是从城南挑的,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更是一直由我自己喂养,草民现在也没有染上落英疫,不信您看,”她把孩子放到容德脚下,挽起袖口撩开裙摆,漏出大片光裸肌肤,“还有、还有我一直盯着孩子的,他身上没有任何疫病,草民可以留在这里,但请容将军放我儿离开!草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容将军恩情!!”

  

  她不住地磕头,额头很快便渗出了血迹。容德抱起地上的孩子,又扶起女人:“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出办法救治你们。”他将臂中婴儿递回,别过脸不再看那满面尘血,“但是孩子,不能离开这里。”

  

  “容将军!容——”一个护卫及时捂住那妇人的嘴,将她带离了人群。

  随着女人绝望的呜咽声远去,原本哄闹的人群也渐渐沉寂,容德思虑着开口:“我……”

  

  “你能拿什么来救我们!!”远处的隔离区突生变动,一个男人双手抓着木栅栏,面目狰狞。他薅起袖子,手臂上有一小片皮肤突出成花状,正在皮下徐徐蠕动。

  “你把我们关在这儿不就是让我们等死吗!”他怨怒嘶吼,“什么大仁大义爱民如子,你当年可是为了自己功绩把儿子丢给了塞外蛮夷!对亲生儿子尚且如此,又怎会把我们当回事!”

  

  慕世捏着扶栏,手背脖颈青筋暴起。

  容德大半张脸都掩在棉布之后,一双眼睛静静地看向那人,其中满是死寂。

  那人刚吼完,隔离区里竟有人一拳捶到那癫狂面孔上,恶狠狠道:“若非容将军当年大义,你我怕早都成了蛮夷刀下亡魂!容夫人尸首尚在护城河内,容奕公子白骨未枯,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诛心的话来!”

  

  动手的人曾是容府护院,受过容德诸多照拂,自然听不得人作践他。

  这话一出又是静寂,那护院本以为人们记起容德当年卫城功绩,没曾想又有一个声音响了。

  “可是……不都说他本来就是天煞孤星的命格吗,出生克母,七岁克父,就是没有那场战争,他也注定克妻克子啊……”

  

  天煞孤星。

  顾渊默默攥紧了掩在袖袍下的手。

  

  虽说历朝历代但凡有瘟疫首要任务皆是隔离疫区,但没被隔离的胆战心惊,生怕祸及自己;被隔离的怨天尤人,在猜忌中等待死亡。掌权者从来不得讨好,永远是被怀疑怨怼的中心。

  

  “这便是人心,但凡能维护自己,从来不忌惮伤人。”慕世看着容德转身与郎中交流,脸上越发漠然。他看了木菩心一眼,踩着梯子下了塔楼。

  

  木菩心站不住了:“我要下去看看。”

  “你想干嘛?”夜泽眼疾手快拦住她,“这可是落英疫,你是仙家,插手要招天谴。昨天你才告诫我,怎么现在自己忘了?”

  “这能一样吗?!”木菩心怒道,“你也听到这落英疫发病有多快,若是袖手旁观,恐怕那栏杆里的人都见不到明日阳光。你怕天谴,你就好好在上面待着!”

  

  夜泽像是听到什么笑话般勾起嘴角:“我怕天谴?”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凝满寒意,“我这辈子作恶无数,还就没怕过报应。”

  两人身高本就持平,木菩心柳眉微竖冷漠回望,一时间剑拔弩张。

  

  旁边突然递过来两套隔离护具,顾渊已穿戴完毕,看着木菩心平静道:“便是染不到你,也要做做样子。而插手到什么程度,你要有分寸。”

  木菩心悻悻扯回手,套上护具后也不等侍卫摆好吊桥,手往栏杆上一撑,直直从快三丈高的楼台上跃了下去。

  

  “你太惯她了。”夜泽嫌弃地套上护具。

  顾渊看着径直往隔离区去的人,摇头道:“你莫太杠她了,这人是佛木所化,长在佛界,还受司命神尊教导,慈悲是心性,拦不住的。”

  夜泽嗤笑:“良善也不是为所欲为的理由,还是看着点好。”

  

  顾渊没作答,效仿木菩心翻了下去。

  夜泽看着目瞪口呆的侍卫笑道:“都属猴子的,莫见怪。”说罢跟着跳了下去。

  本来还有侍卫想拦木菩心,被容德一个手势制住了,她畅通无阻来到隔离区前,还没开口,下摆就被人抓住了。

  

  她蹲下来后视线顺着纤瘦的手臂对上一双泪汪汪的眼睛,小姑娘看着不过八九岁年纪,啜泣着开口:“仙女姐姐,我不想死。”

  木菩心握住她的手:“你不会死。”

  她挽起小姑娘的袖口,沉默地看向手腕上呼之欲出的白玉兰凸起。

  

  顾渊半蹲在她对面,夜泽站在一旁,目光冷淡地扫过栏杆内的人,最后落到木菩心握着的手上。

  活了几万年,居然看不淡生死。

  

  “你知道怎么救了吗?”夜泽言语中带着浅薄的讥讽。

  木菩心没理会他,手心墨绿灵气绕上细瘦手腕,于是皮下肌理经脉都一一浮现,疫种存在感极强地横亘其中,满绕黑气。木菩心低头,那疫种黑气在血肉下方凝成一根短茎,无数黑丝如同扎根般没入筋骨,缓缓蠕动蔓延到手臂上的另一处疫种。木菩心将衣袖抹到肩膀,发现女童光一只手上就长了五个疫种。

  

  容德携着郎中站在一边,那郎中蓦然见到这种场景,惊得跪在了地上,瞪大了眼睛细看。

  “可有医法?”容德沉声道。

  “这——从未见过。”郎中摇头,“需等浮津的洛神医来了再作计较。届时务必要请仙姑再施法一次。”

  

  木菩心沉默点头,正欲放手时身后便传来慕世的声音:“洛神医到了。”

  郎中赶紧起身让开,那洛医师须发斑白,少说也有六七十岁,精神矍铄,没套护具只戴了一双棉白手套,许是见多识广,看了这奇异画面也只是扫了木菩心一眼,掌住女娃手腕后跪在地上细细端详。

  

  身后容德一把将慕世扯开,低声怒斥:“你下来做什么!还连护具都不穿!”

  “神医急着来我怎好——”他见容德欲摘自己的防护服,连忙接过身后追上来的侍卫送的护具往身上套,“我穿我穿,你别脱。”

  

  这边父子说着话,洛神医已经看完起身,与容德眼神短暂交接,声如洪钟:“大家莫慌,这病有医法的。”

  久旱逢甘霖枯木又见春,这一片地方的人呆滞了一瞬便奔向沸腾,欢呼有之哭泣有之,更有甚者直接跪地对着洛神医感激涕零。

  

  “我……我不用死了吗?”小姑娘灰败的眼中重新焕发生机,看着木菩心。

  木菩心眼睫半敛:“你会没事的。”

  她放下手离去,似是不敢看那双明亮的眼睛。

  

  洛神医又道自己马上会配药稳定疫情,缓些时日便能好全,让他们耐心等候。于是在一片感恩戴德中,他跟着容德离开了。

  顾渊从头到尾没开过口,与夜泽对视一眼,摇摇头,沉默着出了城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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