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

        泽蛙的身体比较小，大约有大人的大拇指那么大。田野里有许多泽蛙，那是鸭子的美食。我家常年养鸭子，所以我常常到田野里捉泽蛙来喂鸭子。

        捉泽蛙的方式有许多种，比较好玩的一种是钓。拿一根小竹竿，一头绑一根线，就做成钓竿了。用粗铁丝弯成一个带柄的圈，下面缝上塑料薄膜长袋子，用于装泽蛙。钓竿的线下端绑上诱饵，右手拿着钓竿，把诱饵垂到植物比较茂盛的地里，轻轻抖动，很快就会有泽蛙来咬饵。这时候迅速地提起钓竿——也就是提起了咬饵的泽蛙——用左手的长袋子接住。泽蛙一张开口，就掉长袋子里，跳不出来了。而诱饵还可以继续便用，一般一个诱饵钓几十只泽蛙没什么问题。这需要一定的速度和技巧，所以比较好玩。运气好的时候也会有大个的青蛙来咬饵，但需要更快的速度才能接住它。运气不好时也有癞蛤蟆来咬饵，甚至有蛇和老鼠——当然这是不钓上来的。

        时间长了，哪一片地的泽蛙多哪一片地的泽蛙少，我了然于胸，每天总有满满的收获。

        不但是泽蛙的地理分布，村里鱼虾的地理分布我也很清楚。比如，有一条水渠从地下穿过村里的公路流到河里，那个公路下的“隧道”由不平整的石板砌成，常年有清水流动。那里聚集了大量的小虾，似乎没有其他人知道这个密秘。每次我想吃虾时，只要拿个特制的网兜去那隧道里捞就行了。

        稻田里有另一条水渠则是泥鳅特别多。不过泥鳅比较难捉，一般要在水渠刚刚灌满水的时候，把一个用竹片撑开的网兜贴着渠底放好，然后用一个底边串着竹环的三角架轻轻地慢慢地赶，这样就可捉到一网兜一网兜的泥鳅啦！

        那条泥鳅特多的水渠离村里的住宅区比较远，除了农忙时节，一般比较少人去。天气好的时候，我喜欢躺在渠边的草地上，很寂静，很惬意。

        我躺在那寂静的草地上，做了一个梦，梦见五十岁的我，走到我身边。

        我跟他说：“这里太美了，我希望你多来看看，还要带你的老婆孩子来，让他们看看我生活的地方。”

        他说：“我来过了，这里已经建了一条高速公路，水渠没了，小河没了，稻田没了，草地没了，泥鳅没了！”

        “那，你带老婆孩子来过吗？”

        “没有，因为你生活里的水渠、小河、稻田、草地、泥鳅……都没了！”

        “那，你讲给他们听听呗！”

        “好吧，我讲讲……”

        我醒来，看到阳光照在刚翻过土的田野，白晃晃的，我心中一惊，一下子明白了这个世界上的一切，我泪流满面！

        …………

        夜幕降临。夏至刚过两天，白天的酷热，依然有余威。我站在阳台上，有一阵阵带着热气的风吹过。望着城市里的灯光，我想起了田野，想起了河流，想起了蛙、虾、泥鳅……我眼睛湿润，城市的灯光，变成了一片模糊的橙黄。

        朦胧中，我看到一个老头——八十岁的我——走近我，颤颤巍巍地跟我说：“你回去时，替我，谢谢那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