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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乡杂记

2017-02-03  本文已影响0人  纤尘一粒

家乡是刻在骨子里的印记,不论多漫长的时光或是遥远的距离,都无法磨灭。

                                                                                                                      ——————题记


photo by  粒

小时候,每年的春节都是要回千里之外的老家的,那里有父母所有的亲人。而一年到头省吃简用攒下的钱,也会在此刻郑重地全部取出,然后在回家这一重大事项中花个一干二净。记忆中,寒假一放假,母亲就开始大包小包收拾回家的行李,然后四处托人买票,当出发的时间到来时,就背上沉重的行李,拉着我和哥哥,穿过春运拥挤的人流,拨开拥堵在车门的人墙,闯出一条路,最终挤上去找到自己的卧铺,才能放下行李舒一口气,等待着火车长长的一声嘶鸣声中,逛哧逛哧的奔向遥远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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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侯回乡是无法直达的,需要在武汉中转,换乘轮船再次起航方可抵达,我对汉口的渡口印象颇为深刻,那里有轮船的鸣笛声,小贩操着湖北口音的叫卖声,还有空气中弥漫着这个城市特有的烟火之气,以致于多少年后,这个场景还会常常进入我的梦境,真是魂牵梦绕啊!

在我大学毕业那年,疼爱我的姥姥去世了,之后妈妈就不再热心地张罗着回家的事了,毕竟妈在,家就在,无论多大回去了也是孩子,而妈走了,维系家的那根重要的纽带断了,即便是兄弟姐妹,也是各自过自己的生活,苦乐悲喜自己慢慢咽下。所以这么一算我大概有近二十年没有回过家乡了,重庆倒是去了很多次,但仅离重庆有两个小时车程的忠州,却再也没有踏上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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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回乡的念头一直都没有断过,爷爷已是90多岁的高龄,正在一天一天的老去,却还未曾见过他的孙女婿,还有重孙女,父亲也常常提起,想全家都一起都回去看看,可就是这个简单的愿望却拖了一年又一年,也不知道我们都每天在奔忙着什么,却把最重要的事抛到了一边。丙申年腊月,也不知谁重新将回家的事提起,这次终于纳上了议程,携老带小一起回家。我想像着如果不批假就把假条拍到领导的桌上摔门而去的场景,傻傻地笑出了声。心意已决,只想插翅而归,我要去探望我鲐背之年的爷爷,亲手为他点上一管旱烟;我要去和姑嫂叔伯拉拉家常,听听他们话一话这么多年的沧桑;我要抱一抱我的外甥侄女,亲亲他们稚嫩的脸庞;我要再去田间走走,让故乡的泥土沾满我的鞋,我要去寻找我的根,在故乡的这片土地上汲取我再次前行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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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里的路程驱车前往,满怀期待,一路欢歌笑语,倒也不觉的路途漫长,当高速收费站上的忠州两个字印入眼帘时,心中的激动与欢喜化作泪湿眼眶,故乡,许久未见,别来无恙?近二十年的时光,或许沧海不能成桑田,但一座城却变化太多:簇新的滨江大道整洁而宽阔,一座座摩天高楼拔地而起,忠州新城也孕育而生,一切都是那样的陌生。我努力地在陌生的城中辨识着熟悉的记忆,而乡情乡味也慢慢在一座簇新的城中氤氲而上,浸染着我的每一个感官,那亲切的乡音,那挑着担子在城中疾行的乡人,包裹在高楼大厦中的瓦房,布满青苔的楼梯,那人头攒动的标志性建筑忠州大礼堂,阳台上满挂的腊肉和香肠,还有江边一字排开的壮观的洗衣队伍都在告诉我,这就是我的故乡,我的家。一路奔波,一路辛劳,终于可以在此时此刻得到慰藉,拥一床被在家乡的怀抱中安然入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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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住在大山深处,跟着我的大伯和两个叔叔,年龄大了,活动半径越来越小,只能守着老屋,去不了任何地方。童年回家时,车只能开到汝溪镇上,需要在蜿蜒泥泞的山路上步行近两个小时才能到家,如今,村村都通了公路,车子可以直接开到家门口,我们的车在曲折的山路上盘旋而上,路两边可以看到一块块深深浅浅的绿色田地层级而上,白墙黛瓦的房屋疏疏朗朗的坐落于山凹之中,田中不时可见一两个扛着锄头的农人,山中静谧,只可听见我们车子的声响。当车子翻越过一个最高的山坡后,就可望见爷爷的家了,车子又行驶了500米就停在了一个三层楼的院子前,父亲说这就是你三叔的家,旁边是幺叔的房子,大伯的屋在前面的坡下。我们下了车举目环绕四周,那片记忆中茂密的竹林和小池塘还在,只是房屋都重新翻盖了,几个大大小小的孩子奔跑着过来,目光里有些怯怯的,他们应该就是我的侄儿侄女了。叔叔娘娘也都循声出了屋,没有客气的寒暄,只是说:回来了哈,我们也点点头:嗯,回来了。似乎只是上午出了门中午回家一般平常。他们用不太清晰的目光努力地辨识着我和哥哥的模样,口中念叨:勒是桂东,样子变化好大哟,勒是小丽噻,长胖哒,而我也在他们刻满沧桑的脸上寻找着他们当年的影子,近二十年的时光啊,岁月未曾饶过谁,曾经天真烂漫的少女如今即将步入不惑的中年,而时光也在他们的脸上刻下了深深的印记,尘满面,鬓如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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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提上购买的不知是否合身的棉衣和补品到坡下大伯家去看爷爷,狭窄的房屋顿时被我们塞满了,屋内灯光昏暗,灰色的水泥的墙面地面,听大伯说,屋子盖得不满意,还要掀了重盖。爷爷坐在他的椅子上,抱着他的灰炉,佝偻着背,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的地面。父亲用很大的声音向他介绍:勒是桂东,勒是桂东屋头滴,勒是央滴重孙女,来看央哒。爷爷没有什么表情,似乎一直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隔了一会儿才抬头望望我们,又低下头,然后又抬起头用洪亮的声音说:眼睛看不到哒,昏绰绰滴。。。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已老。爷爷,对不起,我们来的太迟了,您已看不清孙女找了个什么样的郎君,看不清您的第四代重孙,而即便能看到,又如何,匆匆一面,又要离别,不能赡养在其身旁。我的内心一阵酸楚,泪水也溢到眼窝边,急忙假装抬头看房顶。我顺着狭窄黝黑的楼梯爬到二楼,看爷爷住的地方,二楼竟然四处通风,楼顶还敞着一个大口子,爷爷的床铺凌乱而破烂,我用手捏了捏那床看不出颜色的被子,薄而硬,不知这样的被子如何替一个鲐背之年的老人抵挡这冬日的刺骨严寒。我无意责怪大伯他们,他们也是古稀之年的人,孩子都奔波在外,老两口要侍候几亩地,还要照顾几个留守在家的孙儿,家里家外的忙碌难免会对沉默的爷爷有所忽略。后来我和哥哥到城里的商场用心地挑选了八斤的棉絮被,还有绒绒软软的毛毯做床单,重新拿回爷爷的床铺上,仔仔细细的铺好,被子虽厚,可我们能为爷爷做的却显得很单薄,只愿在这余下的冬日里,能给爷爷带来一丝的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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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妈和婶婶们忙碌在灶台前,为一大家人张罗饭菜,这么多年了,外面早已是日新月异,她们却依然延续着柴火烧饭的传统,灶台是重新垒过的,台面上铺着白色瓷砖,有了烟囱,也分了大大小小好几个火,我看着她们熟练的拨开炉门,点火,送柴,拉风箱,火越燃越旺,红红的火苗在灶台里欢快地跳跃着,女人们谈笑间轮番掌勺,翻炒中一道道菜依次端上了桌:蒜苗腊肉,青椒肉片,石磨豆花。。。农家的菜没有什么花样,大碗大盆盛菜,菜是自家地里摘的,肉是圈里的猪年前宰的,腊肉是房梁上挂了一年的,豆腐也是用石墨一圈圈磨出来的,夹一筷子送入口中,嘴里弥漫的有柴火烹煮之味,蔬菜的清洌之香,豆花的新鲜软嫩和土养家猪肉的香醇,这是家乡的味道,是任何高堂雅座的顶级厨师都无法烹制的。我细细的品味着,让菜肴在唇齿之间唤起童年的记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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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孩子们都瞬间的熟络起来,在院落中奔跑着玩着游戏,我把爷爷扶到院子上,默默的陪着他烤着灰炉,爷爷偶尔也和我说两句话,但翻来覆去还是那两句,眼睛看不清了,耳朵也听不清楚了,我附和着说,年龄大了是这样的。就这样在午后的阳光里,我们祖孙俩静静的坐着,爷爷依稀地看着听着孩子们地嬉笑打闹,而我也享受着清新的空气和时光的静好,这一刻,仿佛是偷来的时光,刹那凝滞,我们可以心无挂碍,静静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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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光渐暗,空气中也有了寒意,我扶爷爷回到屋中,然自己就在田间山里慢慢的溜达溜达,我来到小时候的池塘边,一只肥鸭在自己的地盘上里嘎嘎的叫着,从这头游到那头;微风拂过笔直苍翠的竹林发出沙沙的声响,我踯躅在田间,看一畦畦水灵灵的蔬菜骄傲地生长着,看劳作的农人悠闲的扛着锄头从小路上归来,他望着陌生的我大声地喊着:你是哪个屋头滴(你是谁家的)?我也大声的喊回去:我是孙高坡滴,看他迷茫的眼神转念一想,大概这的住户都是孙高坡的,于是我又抬出了大伯的名号,这才对上了篇。我脚步轻快,时而看着眼前白墙黛瓦,时而又望望远方薄雾中的群山,忽略了脚下的青苔,一个打滑,想要努力站住,却是徒劳,单腿直接跪倒了泥泞的小路上,黄泥沾满了一条腿,衣服上鞋上也都是稀泥,我双手撑着地慢慢的站起,看着自己的狼狈样,却笑出了声,这一摔是不小心地偶然,还是冥冥之中的注定?回想起我童年回乡时,走不好乡间的小路,摇摇晃晃的跟在父母身后赶路,脚底一滑摔了个仰八叉,顿时嚎啕大哭,怎么也哄不好,最后还是叔叔背着我回到了家,而多少年后老胳膊老腿儿的再次一摔,却不再委屈,害羞,淡然的一笑,简单地擦去泥土,心底里竟然还生出几分欣喜,感谢这一摔,让我亲密地接触着乡土,如同儿时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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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是在三叔家吃,大伯与三叔家咫尺之间,只需要上一个小坡,我们想搀扶着爷爷去,可爷爷却似乎要向我们展示他的身体依旧硬朗,拄着拐杖,径自走起来。岁月压弯了爷爷的脊梁,一米七几的个头却从腰部折叠成近90度,尚不及我的肩膀,尽管如此,脚步依然稳健,我们七八个人簇拥在爷爷的身旁身后,爷爷在前面微笑着带领着他的子孙,如同太上皇摆驾出行。我想一直独坐一隅,沉浸在自己世界的爷爷在此刻或许多少有些骄傲吧,儿孙满堂,承欢膝下是对每一个辛劳了一辈子的父母最大的馈赏。一大家人再次拥拥挤挤地围坐两桌,闲话家常胜过了吃饭本身,就这样吃吃唠唠,饭菜凉了就重新热热,孩子哭了就把他背到背上,高兴的,难过的事此刻都摆到桌上,一块儿说说,一起欣喜一起嗟叹,灶上热气升腾弥漫着整个屋子,我们就在这烟雾蒙蒙似真似幻中说上个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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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光飞逝,美好的时光尤其如此,似乎才情深意切的回来转眼之间又要难分难舍的离开,回不去的故乡,去不了的远方,儿时离家,再回来时鬓未衰乡音改,那曾经熟悉的竹林,柚子树,那山那水已成为了一道新奇的风景,家乡在岁月更迭,四季流转中变换了模样,而唯独无法更改的就是血脉中流淌着的亲情和骨子里深刻着的印记,再见,我的故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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