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物
“青青，你快到了吗？”程又琳的信息。
“嗯，快了，你下班了吗？”徐青一面开车，一面发了一条语音过去。
“下了，我在医院门口等你呢，待会接你进去，不然你进不来。”
时间过得真快，徐青已经认识程又琳五年了，眼看着一个小姑娘长成了一个大姑娘，而且受自己的影响，也选择了医学专业，现在正在南山医院实习。徐青为程又琳高兴，在经历过那么多之后能开始做自己喜欢的事，开始自己想要的人生，真是让人开心。
可是徐青又有些担心，不是担心程又琳本身，还是担心这个南山医院。在程又琳选择南山医院为实习医院的时候，徐青是反对的。可是程又琳如此坚持，且不像以往那般重视自己的说法，徐青心里是有不满，可是程又琳又有什么必须考虑徐青建议的理由呢，忘年好友？徐青想想也就不在意了，程又琳毕竟已经长大了，况且这个孩子向来都是有自己的主意。
南山医院位于市区南郊的半山腰上，虽说距离市区只有二十多公里，可是因为路并不是很好走，开车来这里通常都需要一个小时以上。一个医院为什么坐落的如此偏僻？因为它是一所戒毒医院。
越难走，越理想。
“青青，你怎么才来啊？”徐青的车刚停稳，程又琳稚气未脱的脸就凑上来。
“着急了？你知道的啊，南山医院就是这么难走。”
“嗯，嗯，难走，快来，我带你去吃饭。今天医院搞年终活动，有丰盛的午餐哦。”程又琳知道徐青对自己选择做戒毒医生持保留意见。
“对了，你托我带给你的这些东西，是做什么的？”因为南山医院的偏僻，还有它戒毒医院的名字，这里是快递不配送区域。准确地来说，徐青今天是在看程又琳的同时，充当了一次专属快递员。
“啊，是送给我代管的几个病人的新年礼物。”
“哦，这样。那个你让我帮你订做的超大的橡皮，也是礼物？”
“嗯啊，那是送给我给你提过的那个画家。”
“哦，为什么送他橡皮？”
“他画画的嘛，希望他能用画画擦除过往，迎来新生。记事本是送给我给你说过的那个妈妈。”
“那其他的呢？一模一样的拼图，要不要买这么多？还有，香水也是送给病人的？”徐青很想知道程又琳会送谁香水。
“拼图，就是每人一份啦，我代管的病人，每人都有礼物。”
“那香水呢？”徐青比较关心的是后半句的答案。
“我想要的啊，新年要到了，我不能有个礼物嘛？”听到程又琳的答案，徐青有些愕然，程又琳果然长大了啊，自己竟然没有注意到女孩子日积月累的变化，心下有些懊恼，想着自己一定要更加仔细些。
“好了，不说了，快来。我已经给院长说了今天我有家属过来一起参加。”程又琳拉着徐青往医院里面走。
医院礼堂。南山医院因为其特殊性，这里的病人都是半军事化管理，平时所有的病人都要待在医院，当戒断到一定程度，住到过渡区，病人在提出申请的情况下才可以短暂地离开医院去办自己的事情。而在其他区的病人，和在戒毒所一样，是带有管制的住院，家人来探访，也有严格的时段限制。
不过今天是年终活动，除了个别特别严重的病人，都可以来参加，而且还可以邀请家属，当然，在这里工作的医护人员也是一样。程又琳邀请了徐青，一面是想让她了解一下自己选择的工作环境，一面是消除一下徐青对南山医院的戒心，以后自己可是决定在这里工作的，她不想徐青不支持自己。
“快来，等你半天我都迟到了，我们先坐下。”
徐青环视一下四周，里面大部分是穿着病号服的戒毒人员，还有一些医护人员，像自己这样穿着便装来参加活动的“家属”，好像只有三个。除了自己，一个是妆容精致，大约三十多岁的女人，一个是看着有些调皮，可能只有四五岁的小孩儿。这里的病号服都是印有暗纹的月白色衣服，男款和女款有些不同，除了修身之外，领口、袖口都有让人舒服的不同描花。徐青听程又琳讲，这都是她们院长的杰作，要让细节比一般的戒毒所更温暖。
徐青刚坐下，就发现有三个人在看她。一个是面色有些苍白，前额的头发打着卷的男人，像是自来卷，衣襟上落了些橙色的油彩，显得有些邋遢；一个是鼻子大且有些塌，眼神有些贪婪的男人；还有一个是用头发遮住脸颊，看徐青有些好奇、嘴角想弯出笑意的女人，似乎有四十来岁。徐青想这里面就有程又琳所说的画家和妈妈了吧，可是那个目色奇怪的男人是谁，怎么没听程又琳说过。
徐青正暗自忖度，程又琳口中的院长已经开始组织大家活动，是类似于心理学团体建设的一类活动，这样可以加强参与者对他人的信任还有对自己的认识，挺不错的，徐青想，可是就是家属参加的有些少，况且自己这个所谓的家属，又不算是病人家属，其实对病人应该只是多了一个衣着不同的人吧。徐青这么想，可是有人不这么想。
“余乐，这是送你的，你的肖像画的真好，我专门给你订做的。”程又琳在自由活动环节的时候，跑去给自己代管的病人一个一个去送礼物，而徐青已经和程又琳的院长叶荭熟稔起来，两人发现她们竟毕业于同一所医科大学，算是学姐，怪不得她对程又琳影响那么大，毕竟是学姐。徐青听程又琳讲，她在和她们院长同母校一起在做一个科研项目，就是针对每一个戒毒人员建立一个结合基金检测筛查、身体监测、家庭背景了解、吸毒过程跟踪以及心理状态监测的个人数据库，更好地去帮助戒除毒瘾，并提炼相关模型，好去提供更多的戒毒原则和建议。徐青对叶荭开始敬佩起来，有这样的理念和想法在徐青看来是不难的，难的是真正的开展，这方面的研究工作经费一直有限，况且这样的群体在家人和朋友中毕竟让人畏惧，要做好戒毒工作，非常困难。叶荭的确值得尊敬。
“余乐是美院的学生，本身挺有天赋，作品在大一的时候就有人关注，不过他们系有个学生，真是天才啊，据说中学时期的作品都有人抢着收藏了。余乐总是试图画出更好的画，也期待自己的一鸣惊人，有次和朋友去酒吧，接触到毒品，就觉得毒品能激发更多灵感，后来是老师把他送来的，据说是吸食过量，在画室里晕倒了。”叶荭给徐青讲。
“哦，那他家人呢？”
“哎，他爸爸以前是画墙画的，在他小时候，给一个公司画墙画的时候，被那个公司的高管包养了两年，后来就消失了，余乐也很多年没有见过他。他妈妈没什么正经的工作，四处打工供养余乐，余乐在小时候就画的好，后来又顺利地考上美院，他妈妈本来对他期待很高，可是现在，哎。”叶荭院长一阵叹息。
“嗯，那个小孩子是谁的孩子？”徐青看到程又琳抱起了自己刚才看到的小孩儿。
“噢，他是又琳旁边那个张岚的孩子，张岚也是可怜，那孩子有些问题，和丈夫相处的不好，是她丈夫引诱的吸毒，她刚来的，现在情况还在进一步了解。”也是个可怜人，徐青感慨，这个年终活动，是徐青参加过的最沉重地活动，可是因为程又琳的关系，又觉得轻松。程又琳每天面对这样那样的可怜故事，该是要承受多大的压力。可是，她怎么要选择这样的工作呢？徐青始终有些疑问，迅疾地，徐青又有些释然，选择什么样的工作自有合理的偶然和必然，就像自己从事法医工作，也是有很多人不解的。
“岚姐，小京京要是再有什么进步，你可以记录下来，闲了看看多开心啊，而且对你也是一个激励呢。”程又琳的声音把徐青拉回现实。程又琳真的长大了，比自己刚认识她的时候更有耐心、更温柔了，的确是做医生的好人选，徐青欣慰地想。忽然，手机响了起来，徐青忙跟叶院长示意一下，走到礼堂的外面去接电话，刚接起电话把礼堂的后门合上，就听到一阵不同寻常的喘息声。
徐青皱了下眉头，不远处的走廊中央是两个衣衫半裸的人，一个是徐青刚来的时候那个目露贪婪的男人，一个是除了徐青和张岚的孩子的第三个探访家属。这两个人，就在距离礼堂后门十米远的地方，做着本该是在卧室做的事情。那男人回头看了一眼徐青，没有任何羞耻，裸露的白屁股更加卖力；那个女人在看徐青的时候也显示出不正常的迷离，挣扎、羞耻、沉沦……一双眼睛里布满复杂和迷雾，徐青耳边母亲的声音有些遥远，心下一阵恶心，这样的南山医院，怎么放心程又琳待在这里，还要工作半生？！
螳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