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西记事—望断天涯路
金昌两天的行程令人难忘,早上要离开时,大家的脸上难免写着恋恋不舍。
天空有些阴沉,待我们坐上车,空气中已经充满雨意。
靠着车窗,看已经驶离的城市逐渐变成一片够不着的轮廓,空旷的天地间只有祁连山遥遥目送。一时间我的眼竟有些模糊,好像有什么遗漏在金昌似的,心里的堵和这离别的天气正好相衬。
雨终于还是淅淅沥沥地落下,轻轻在空气中弥漫,一会儿的时间,天地便雾蒙蒙连成一片。
车内,团友们兴奋地议论,团长开恩,我们要绕道去一个叫骊靬的古城顺便看看。
才离开金昌没有多久,眼前的景色,很快就转变成为窗外的砂石戈壁状的地表,一些戈壁植物在砂石的缝隙间顽强生长,顶出一蓬蓬绿色,显示出蓬勃的生命力。
车缓慢行驶,经过永昌县城,又转弯来到一条乡级公路上。这条公路比较平坦,一路向前,经过一组正在兴建中的建筑。乍眼看到,以为来到了一个古代战场,那依次向后延伸排开的阵势,就像电影中看到的斯巴达克斯率领的古罗马士兵,身穿盔甲手持长矛即将出征前的庄严列队。
车继续行驶,没有多久,就到达骊靬古城。正如我们想象,古城早已灰飞烟灭,只剩下一段残垣断壁和一块碑文在细雨中静默。
离开古城遗址,我们来到依照古城风格而新建的骊靬古城游览区。走进景区,迎面就是竖立的高大罗马式廊柱,穹顶呈半圆形分布,手持盾牌的士兵高大,形态各异,在一旁站立,简直与罗马士兵绝无二异。
我们跟在稀稀拉拉的游客后面,随意走走看看,一边聆听导游人员讲解骊靬古城的前世今生。
河西记事—望断天涯路西汉时期,一支对安息(今伊朗)作战的罗马军队,战败后,在向东仓皇逃离的过程中, 越过边界,辗转流落到西域,被西域匈奴大月氏归降西汉,安置在今天的骊靬古城境内,解甲归田后的他们,从此开始了异乡的农耕生活……
那时的骊靬,水草正当丰美,牛羊成群膘肥,让连年征战的罗马将士在这里得到了调养生息的机会,而西域和平的环境,也让他们消除了流落逃亡的疲惫,罗马将士的脚步暂时停留了下来。
岁月在星斗转移中缓慢流过,曾经对家园的遥望和寻机西移的妄想, 被和平的岁月逐渐打磨融化,最终消失殆尽。
在古城景区内行走,我们看到,在前半部分罗马拜占庭式风格的建筑后面,一座外表气派不算小的汉族风格的寺庙金山寺,寺顶却是罗马风格的穹顶和彩色玻璃、绘画做装饰,这种中西合壁的建筑形式明显提醒我们,这里确实有古罗马将士生活过的气息。至少在骊靬周边,即使古罗马将士的后裔在今天已经完全汉化,变成中华民族血脉的一部分,但高鼻梁红头发等异族特征明显,与土生土长的当地人还是有大的区别,显示其强大的基因遗传。
在细雨中游览,古城让人有些恍惚,思绪一直在眼前的景物与历史的风云中穿越。一会是金戈铁马的呐喊厮杀,一会是春种秋收的牧歌田园。当我们登上东门的城墙时,雨下得更密了,凉意四起,让人不由地裹紧单衣。
从我站的位置看去,左前方的低洼处,有一片迷朦的村廓,被杨树或者是柳树槐树等包围着,在雨雾中时隐时现,那就是现在罗马后裔居住的村庄者来寨,它们寂寞地静立,千年不变。
河西记事—望断天涯路此时,天地一片混沌,世界的颜色单调地仿佛只剩下灰蒙一片,唯有几个团友火红明黄的防嗮衣在城墙上一闪而过,夺目而抢眼。团长的照相机及时抓住了这瞬间的生动,留下了寻访骊靬古城的纪念。
那些罗马将士自此安心寄居他乡,再不曾想念故乡?游客们各自猜测:是路途遥远环境阻隔?是故国征战、国家纷争?也许是年老体迈,行走限制……
我情愿相信,一种更大的可能性,是他们出于对收留国的感恩,对寄居地的留恋,让他们最终放弃重返故乡的念头。
其实,这只是我作为游客的推测。兵败的罗马将士,他们表面留恋寄居生活的安定,内心深处却无比惆怅。我的疑虑在翻阅史料中一点点清晰。
考古学家们在古城罗马后裔们的墓穴中发现,每个死者的墓穴都呈三角形埋葬,和罗马人的墓葬形式一样;这些死者的头部都是面向西方,躯体向东,表明他们人在东方,心依然向往西方。他们以这样的形态告别世界,想把对故土的最后一丝念想留存于世,告知后人,他们的根在何方,他们的思念从来都没有更改。
天涯望断,归程遥遥无期,数遍门前树,唯有泪长流。
他们终究是回不去了,骊靬古城和者来村寨静穆雨中,诉说着流传千年的梦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