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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村庄

2017-06-18  本文已影响1019人  杜木土
我的村庄

文 | 拾度

自十五岁起,我便很少再回到眼前这个村子了,而后的二十年里,我与她一直走在渐行渐远的路上。我以为再也没有机会长时间的与她有交集了。我以为这里曾经的一切,将永远以“儿时回忆”的名义保存于记忆的最深处。

然自去年开始,每年的农历五月起,我都要在这里呆上两个月。我再一次有了长时间接触村庄的机会。

这个村庄像许多村庄一样,是一个宗族的后代,村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辈分。该叫老太、老爷、奶奶、大爷、二婶、三叔的,绝不可以乱。

刚来的几天,我是尴尬又忐忑的。一张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孔,朴实地看着我,我却嗫喏着不知如何称呼。那么多年,他们却可以叫出我的乳名,这让我不安,他们一定会说我忘了本的。

十五岁的秋天,日出时我登上一列火车,日落时到了另一个世界。白天高楼林立,车水马龙,夜晚霓虹闪耀,歌舞升平。我才知道千里之外的村庄有多小,夜晚有多单调。

一切新鲜过后,又想起我的村庄。那里没有高楼车马,只有绿荫小院;没有霓虹闪耀,却有繁星满天。那里,是我的根。

放假了,我归心似箭。挤上异味扑鼻的绿皮车厢,心就安定下来。长长的铁路,一头连着我的梦想,一头连着我的村庄。

车窗外的风景,由婉约灵秀渐变为粗犷质朴,我知道,快到家了。

下了火车,又下了汽车,父亲早已等在离村庄十多里的公路边上。

那时,公路连着村子的泥路异常颠簸,眼睛所到之处,村庄和杨树林上下跳跃着。终于,那个村庄跃进了视野。秋去冬来,杨树由茂密的绿转为光秃的灰。红砖灰瓦的房子透了出来,错落有致。远望去,是一幅颇具韵味的写意画。

近了,近了,我看到村口的那户人家,门前斑驳凸瘪的油桶上摆着一只旧鞋。五保户四大爷靠着墙根,抽着老烟袋,爬满沟壑的脸上缺了一颗牙的笑。村西头的三奶奶提着猪食桶,半倾着矮胖的身子,步伐利落地走向猪圈,腰上围着那件看不清颜色的围裙。这一切,如同一幅静止的画面,依旧是秋天时我离去的模样。

除了季节的转换,村庄一切如常,不曾改变什么。

村庄以缓慢到几乎静止的状态存在着,我却以飞快的速度变化着。江南的水土温润细腻,饮食精致可口,悄悄地把一个黑瘦的乡村丫头滋养的肥白圆润。曾经浓厚的乡音,淡化了,曾经窄小的思维拓宽了。曾经质朴的小丫头,长成一个新潮的女青年。

我来了又走,走了便很少再回来。而后上班,结婚,上班。一年里回去的次数更少了。我像是一个异乡人,匆匆回去看望留在那个世界的亲人,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自己的世界。

我不在的时光里,小村庄悄悄地变化着。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在变化着,一点一点,像树影悄悄移动着位置,直到太阳西斜,才发现影子已经转了个方向。

偶然的一次,我回去看望父母。忽然来了兴致,要到村子里走走看看,寻找一些熟悉的东西。

陡然发现,村里的房屋似乎矮了很多,小时候看起来很气派的一家人高大的朱漆大门,此时早已斑驳老旧。有几家的土房子,竟墙倒屋塌,断垣残墙,一副破败的样子。许多的人家大门紧闭,锁链锈迹斑斑,锁上灰尘厚实。偶尔几家大门开敞的,门口倚坐着年迈的老人和无精打采的狗。村中心的池塘干涸了,长满了茅草,池塘边的老柳树,老榆树,老槐树,老桑树也不见了。麦场长满了茅草,草垛消失了,村子里很安静,

离村子不远的乡道两旁,灌溉田地的沟渠被填平了,盖上了一排一排的铁皮屋。这些铁皮屋后来成了澡堂子,小商店,药铺子,废品站,收购大蒜的摊点。几年里,曾经荒凉的一段乡道悄悄演变为一条闹街集市,喧嚣于村庄的外头。

三十年前,村庄还是一个完整的村庄,一村人都在一个庄里,没有人离群。庄外的田野,春天麦苗儿青菜花黄,秋天稻穗儿金黄瓜果香。

夏日里,四点多天就亮了,乳白色的薄雾笼罩着村庄和田野,男人们拔上鞋跟就扛起锄头,趁着清风晨露微凉,各自到田间劳作个把时辰。女人们在家里,洒扫庭除,喂饱鸡鸭鹅,猪牛羊。赶紧奔向锅灶,不一会儿,炊烟袅袅,粥香四溢。

东方的树叉里一轮嫣红的太阳一点点升起,忽然跳上树梢,变得明艳耀眼,男人们扛着锄头回来了。孩子们起床了,叽叽咯咯地满院子追着鸡鸭鹅,女人们昵嗔着呵斥,葡萄架下的方桌上早已摆上了清香软糯的米粥。

傍晚,夕阳落在在村西头的小河里。村子的上空,炊烟斜成一缕清风,孩子们满村子疯跑,笑声随着清风飘远,女人们大声呼喊着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男人们凑成一桌牌局,对尖儿老K舒缓着一天的劳累。

这一切,真的成为了儿时的记忆。

多年以后的今天,我回来了,我有很多的时间细细观察这里。农历五月,不时有陌生人穿梭于田地和村中之间,那是前来挖蒜的异乡人。

不知何时,大蒜成了村庄主要的农作物。秋天播种,夏天收获。一年一年过去了,村庄所在的乡镇成了全国有名的大蒜之乡。因为蒜,人们手里宽裕了。手里宽裕了,便不再满足于居住在村庄里,竞争似得一个个在城里买了商品房。他们欣慰地以为,终于熬成了城里人。

村里的人一个一个的走了,留下了一个个空的房屋。

许多年后的某一天,当村外的田野逐渐荒芜。走掉的人会一个个回来。一个村庄的一百年,对于过客来说,就是草木荣枯一百次。对于留在村庄的人来说,就是一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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