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往的生活(28):教堂里的和尚

2021-11-10  本文已影响0人  MJ老段

太阳西下,倦鸟仍未归巢。

一个外表十分斑驳破败的小洋式教堂里,刑峰正盘膝而坐。他的对面是一张同样破败的矮腿茶几,茶几的对面,则是一个神情和衣衫同样破败的老和尚。

“世上没有绝对的自由,真正的自由是在规则的约束下顺其自然,游刃有余。那些因为约束或者挫折而选择逃避或者无所谓,不是随心所欲的豁达洒脱,而是不负责任的怯懦。”刑峰冷笑着说,“而真正的能人,就是那些能够利用正当的规则,去干一些不正当的事的人。”

“施主就是那种在规则的夹缝中生存的人吗?”和尚轻声问。

刑峰看了他一眼,“每个人都是,只是有些人活得憋屈,有些人活得惬意。”

“说的好,看来施主应该是那种活得十分惬意之人。”

“本来应该是的,但有一件事一直让我耿耿于怀,哪怕日子过得再惬意,也总是让我半夜惊醒,彻夜难眠。”

“哦,何事呢?可否告知老僧?”

“和尚你的猎奇心还是挺重的嘛。”刑峰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一字字说道,“我是来找我弟弟的,他很小的时候被人贩子拐走了。”

“阿弥陀佛。”和尚眼神里闪过一丝惊疑,转过头避开刑峰的目光说,“施主节哀。”

“呵呵,”刑峰冷笑一声,“老和尚,我不哀,我只是很愤怒。我愤怒为什么当时没有能力保护弟弟;我更愤怒那些干人贩子勾当的狗杂碎们为什么还能逍遥法外,得不到该有的制裁。”

“这个……”和尚闭上眼睛,“和尚不知。”

“和尚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施主何出此言?出家人不打诳语。”

“噢?那敢问和尚几时出的家?为何出家?出家前又是做什么的?”

“往事如烟,不提也罢。”

“不提不代表不存在。”

“……不知道施主为何会到此地来寻找自己的弟弟,难道是得到什么消息了吗?”

“不错。”

“恭喜施主,如能遂愿,当是可喜。”

“和尚,你想知道我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吗?”

“施主如果愿意说,和尚乐意洗耳恭听。”

刑峰笑了笑,然后从登山包里取出一张已经有些破旧的纸,放到桌上打开之后原来是一张手绘的地图,上边密密麻麻做了很多各种各种的标记。

“这是?”

“这是一张标记了西南所有交通要道,以及人贩流窜密集地的一张手绘图。上边这个洞就是我弟弟被人贩子抢走的地方。XXX,这个地方不知道和尚听过没有?”

“阿弥陀佛,和尚记不得了。”

“没关系。你看到上边这些打叉的地方了吗,那些是我这二十年来已经找过的地方。剩下画圈的都是我弟弟有可能在的地方,也是我即将要去的地方。”

“二十年?”

“我已经找了二十年。”

“可施主这样找,无异于大海捞针呐。”

“不管是大海捞针,还是荒漠觅水,我都要找到我弟弟。不但要找到他,还要找到那帮曾经拐走我弟弟的人,将他们碎尸万段。”

“可……偌大个中国,你是如何这么一个地方一个地方找……找到这里来的呢?和尚听说现在有很多摄像头,难道……”

“呵呵,我弟弟被拐走的时候是七十年代末,那个时候别说中国,美国都没有这东西。”

“噢,那你怎么会找到这么一个偏僻的地方来的呢?”

“我这个人比较笨,就只能用笨办法。这二十年来,我每到一个地方就先找当地的人贩子,从他们嘴里套消息。再有就是跟当地负责相关工作的户籍警刑警什么的搞好关系,让他们帮忙提供资料。十六年,六千多个日日夜夜,问了无数人,查了无数卷宗,走遍了几乎整个大西南,却一无所获,呵呵。”

“……和尚有几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你想说我为何如此执着,对吧?原因很简单,他是我弟弟。我爸妈临终前唯一的愿望就是能找到他。所以这些年,我不惜一切代价,不成家立业,不娶妻生子,找不到我弟弟誓不罢休!哈哈,也许老天没有瞎眼,也许是我精诚所至,上个月我终于从一个人贩头子那得到了一个重要消息。这个人贩头子叫程虎,外号笑面虎,以前专门在中越边境干买卖妇女儿童的勾当,最近这两年投靠了X市西城一个混黑道的我外甥,前两天刚遭了天谴被人一锅端了。和尚有没有听过这个人?”

“……施主说笑了,和尚怎么会认得这种人。”

“那倒也是,呵呵。不过笑面虎跟我说他以前有个道儿上的同伙儿叫周通,俩人散伙前就是专门负责中越河口河内儿童买卖那条线的。河内,记得吗?就是我刚刚跟你说过我弟弟被拐走的地方。这个周通呢,十年前金盆洗手,据说躲到一个小寨子的小庙里吃斋念佛当起了和尚,还起了个挺佛系的法号,叫什么善悔。对了老和尚,聊了这么久还没请教大师您的法号呢?”

和尚突然脸色大变,浑身哆嗦起来,低下头躲避开刑峰尖锐的目光紧闭双目开始不停念经。

刑峰嘴角带着仿佛来自地狱的冷笑,双目如刀,仿佛已经刺透了和尚的肉身,看到了他的心。

“老和尚,这个时候就别念佛了,先回答我的问题。”

过了良久,和尚终于睁开双目,缓缓道:“施主若已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

刑峰拿起桌上已经磨得油光发亮的犍稚,顺手敲打着旁边的木鱼,嘴里喃喃道:“佛曰:若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淫,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淫心不除,尘不可出。周通,周大师,是什么让你放下了人贩子这么大有前途的职业,转身皈依佛门当起了青灯和尚呢?除了淫心?不像,干你们这一行的怕是心早就喂了狼。怕遭报应?也不大可能,干这种事的人不都是无爱亦无惧的佛之栋梁吗,又怎么会怕遭报应。”

停下手中的犍稚,刑峰扭头看着和尚问:“周大师,请问为什么。”

“阿弥陀佛,我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瞋痴,从身语意之所生,一切我今皆忏悔。佛祖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贫僧自知以前罪业深重,也不敢奢望能得福报,终日在这穷乡僻壤之地积德行善,也只求一个善终而已。”

“做了那么多恶,一句‘阿弥陀佛’,就想‘立地成佛’?谁给你这么大权力?释迦摩尼吗?还是耶稣还是圣母玛利亚?”刑峰突然从背包里掏出一叠照片狠狠摔在了大和尚头上,“想求善终,你倒是问问这些被你弄得妻离子散,家破人亡的人,看他们肯不肯给你这个善终的机会!”

“当年有本事做,现在怎么连睁眼看的胆量都没了?你TM倒是看看啊,看看这些当年被你们害的人不成人,家不成家的孩子们!”刑峰说完突然掏出一把手枪,直接对准了和尚锃亮的光头。

和尚显然尚未成佛,他被刑峰这一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大跳,浑身又在不停的颤抖,“你……你过来就是为了杀我吗?”

“难不成你觉得我过来是为了救你?”

“我知道,我知道我以前做了不少坏事,但我已经改邪归正了。你……你现在杀了我,不但自己毁了自己的一辈子,而且就连我将功补过的机会都没了,得不偿失啊!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现在已经洗心革面,你就不能给我一个重新做人的机会吗?再说了,我死了,你固然可以一解心头之恨,但毕竟于事无补,为何不能让我活着去做些善事,去弥补当年所犯之错呢?”

“当了和尚口好事没做多少,口才倒是见长啊。那我告诉你,你现在唯一能够弥补当年所犯之错的方法只有一个——以死谢罪!”

“这么说,你今天一定要杀我了吗?”

“现在怕了?我还以为几十年的修为已经让你看破红尘了。”

“出家人不打诳语,蝼蚁尚且贪生,贫僧当然不想死。”

“可惜由不得你。”

“有没有第二个选择?我还有些钱,当然你可能看不上,不多,也就一百多万。这些钱对我来说已是身外之物,但对你也许是有帮助的。死,对你来说可能只是一枪的事,只需要把子弹打进我的头;可是对于我来说,除了遗憾和痛苦,再没有别的了。我是怕死,但内心深处,我更怕的其实是失去一次重新做人,去弥补以前犯下的错误的机会。不瞒你说,这些年我一直在后悔,一直在忏悔。所以,这几十年,除了躲在这个小山沟里每日吃斋念佛,我还利用以前的关系网帮助了不少被拐卖的儿童重新回归自己的家庭。我是真心悔过,真心想在有生之年可以尽量弥补曾经的过错。你不是要找你弟弟吗?也许,也许我可以帮得上忙呢。”

刑峰似乎被说动了,慢慢放下了手里的枪,“如果能帮我找回我弟弟,我可以不杀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价值了。”

“那个,我想问你弟弟是何时何地在多大年龄被人拐走的?有没有小时候的照片什么的?”老和尚眼睛里闪着死而复生的光芒,满脸褶子也瞬间焕发了勃勃生机。

刑峰递过去一张纸,还有一张照片,“你先看看有没有印象。”

老和尚看了看纸片上的时间,再看看照片上的人,眉头紧锁,闭目苦思十秒钟之后,对刑峰说:“这个小孩我好像真的有印象。时间也差不多对的上。”

刑峰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凝视着和尚的眼睛说:“说有用的。”

“太详细的我一时间想不起来了。我只记得这件事是以前我在河内一个叫钩子的手下做的。但是得手之后钩子并没有把人交给我,而是私自联系了一个买家,想独吞那笔钱。”

“噢?他没把人交给你,那你是怎么认出照片上的人就是钩子当年拐的人呢?”

“啊,这个,这个是这样的。当年钩子本来想背着我们直接交易,但是后来被我发现了。你也知道,这种坏规矩的事在我们这一行是绝对不允许的。所以我和程虎就派了人一路追踪,终于在双方交易之前把钩子和那个孩子给找到了。这样——我才知道这个照片上的孩子就是当年钩子拐的那个。”

和尚看了一眼刑峰,赶忙接着说:“后来找到钩子和那个孩子之后,我们就把钩子给家法处置了,而那个孩子,我们就重新安排卖给了黑龙江的一个买家。具体的地址我记不得了,只是大概记得好像是在漠河一代。”

“噢,把我弟弟从大西南卖到了大东北?”刑峰突然笑了,“地理学得不错,还知道黑龙江有个漠河。”

和尚也笑了,只是笑得略显僵硬,“干我们这行天天都走南闯北,这点基本地理知识总还是有的,呵呵。”

“呵呵?干这行还干出优越感了?”

“不不不,没有没有。”

“再后来呢?”

“再后来?再后来我就不知道了。买家和卖家交易完成之后就不再联系,这是我和程虎定下的规矩,也是为了防止发生意外牵扯到我们。毕竟,谨慎方得千秋业,小心驶得万年船。现在我唯一确定的就是你弟弟确实是被卖到了黑龙江漠河一带,这个是毫无疑问的。”

“毫无疑问的?你确定吗?”

“这个……我确定,我发誓和尚绝无半点虚言,否则——”

砰——

一声闷响,刑峰突然开枪打穿了和尚的手。猝不及防,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老和尚手上的大洞里血汩汩的涌了出来。

“你……你这是干什么?”和尚眼里充满惊恐。

“放心,现在我还不会杀你。”刑峰起身收起枪,拿起桌子上沾了血的照片冷冷说,“可我要是再听到你说半句谎话,那就只能怪你自己不惜命了。”

“我没——”和尚咬着牙咽下了后半句,剧痛让他浑身颤抖着,脸色惨白,豆大的汗滴从头流到尾。

刑峰从怀里掏出另外一张照片放到桌子上和尚眼前,“看清楚了,这个才是我弟弟。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再没有线索,我送你上路。”

和尚看着刑峰,突然发现这个男人的瞳孔突然变得漆黑,一点光亮都没有,仿佛地狱深渊般的黑。

老和尚额头依旧汗如雨下,捂着流血不止的手,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频频点头,“放心放心,我一定可以帮你找回你弟弟,一定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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