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构小说城市故事

荒岛祭司-12

2019-05-27  本文已影响0人  yuxi29

十二、热锅上的蚂蚁

        暑气渐涨的夜晚过去后,四个人伴着泛鱼肚白的天际上了路,不到九点左右就到达了目的地。

        北碚区植被覆盖面广,和其他几个城区相对距离远,有点自成一派的意思。随着城镇建设的兴起,高楼普遍覆盖于地表,并受坡道影响呈现出了鳞次栉比的状态。

        [火车怪客]邱天迪所参与的社区活动位于该地一所僻静的公园里。作为提升居民幸福生活指数的标配,这里被和谐的划分为健身器材、人工湖、林荫小道、花坛等几个区域。经过查找,四个人也在公园东南角的街对面确认了之前提到的那家便利店。

        一切看起来都符合预设的情况,然而关于下一步,大家则不知道该如何行动。踟蹰了半晌,四个人商议从园区开始,展开分头行动,寻找可能存在的线索。

        罗素避开一个正在锻炼身体的老婆婆,俯身观察着那些底部已经锈迹斑斑的健身器材。除了展现出年代的印记,以及人为的刻痕,这些终年服务于人类的无生命体并没有呈现出更多的信息。他观察到有些细小不易分辨的刻痕,尽管内容可能与‘到此一游’之类的文字无异,但他还是决定挨个的仔细检查一遍,这番举动不知不觉间就引起了老年人的侧目。

      ‘小伙子,你在干啥子呢?’

      ‘哦...我找东西。’

      罗素被这么突然一问,不免有些发愣,他赶紧搪塞了一句。

      ‘你掉什么东西了?’

      老年人追问着,显然不想放过这么个与人说说话的好机会。

      ‘呃...之前这里不是开展过社区活动吗?我当时不小心把借书证掉在这里了,您知道社区活动的对吧?’

      罗素突然有些想要寄希望于这个看上去七十有余的老人,她极可能是当地的住户,理应知道社区活动,说不定对[火车怪客]也有印象。

      ‘什么时候的社团活动啊?今年的还没开始呢。’

      ‘去年的,就在去年,您还记得吗?’

      ‘这个...’

        老人短暂的陷入了回忆,最后却令他失望的摇了摇头。

        ‘去年我去儿子家住了,没在这里。’

        兴许是看出了罗素的失望,老人又接着补充道:

        ‘不过,去年的社团活动很热闹,很多人都去观看了,是吗?我是听邻居说的,比赛过程有一个人还不小心把膝盖给伤着了,后来送去医院检查,好像很长时间都不能再随意的弯曲腿脚。’

        ‘您认识这里所有的人吗?’

        罗素想象着自己是个调查记者,希望尽可能的问出更多的信息,老人提到的被伤了膝盖的人,让他一下和回忆里火车上的场景对上了号,他猜想,那时候,那人非得在座椅下面睡觉,原因会不会就在于这腿脚上的伤没好。

        ‘当然不是了,那个伤了膝盖的人,我就不认识,我现在都不记得他叫什么名字了,不过,听说他是外省人,独居,没有亲朋好友在这,你说,他怎么就跑到这来了呢,对不对?’

        老年人漫长的无聊时光培养了他们八卦的习性,当罗素发现这点时,他同时也感到了庆幸。

        ‘请问他叫什么名字?多大年纪?’

        ‘这些我就不晓得了,你不是也去了吗?你不晓得吗?’

        ‘我也是外省人。’

        他慌忙打了个圆场。


        接近十一点的光景,四个人汇合在了公园的大门口,互相汇报各自的发现:韦都文在人工湖附近来回转悠,找到了几个散步的人打听[火车怪客]的信息,无果,但之后在湖对面的宣传板上发现了登载着去年社区活动比赛结果的海报;傅寒在林荫小道上发现了去年社区活动留下的条幅,数月的日晒雨淋已经让它褪色了不少,但还能分辨参赛者的签名,他在其中发现了[火车怪客]的字迹,和罗素从他那里得到的纸条上的字迹如出一辙;路世宁在花坛的一个角落找到了便利店的纸条,经询问过路人才知道,这个社区活动的主办方和便利店店主一直保持着合作关系,所以比赛期间的部分工具来自那里。最后轮到了罗素,他将自己和老人的谈话复述了一遍。

      大家看起来似乎都寻找到了一些有用的蛛丝马迹,但实际上也都很快意识到,这个上午不过是兜了一个圈子,所有的线索最终还是指向了原点,即[火车怪客]邱天迪在这里生活过,并且参加了去年的社区活动,而他在纸条里写的内容依旧成谜。

      事情进展不顺利的时候,做事的人很容易产生自我怀疑的情绪。中午,四个人在附近随便找了一家面馆,但大家只是默默的吃着自己的午饭,没有人主动提出下一步的计划。罗素暗自琢磨着老人告诉他的细节。[火车怪客]在参加社区活动时伤到了膝盖,那肯定即刻就会赶去附近的医院或诊所就诊,或许他们应该去这两个地方找寻线索。他将这样的想法告诉了同伴们。

        重庆的桑拿天在下午的时光中得以被充分的诠释,毫不夸张的说,行路的历程恍若一轮头顶烈日,脚踏热土的苦修。路世宁提醒自己,做出了决定就不能轻易的后悔,她在四个人的队伍里垫后,这个位置总能让她得到足够的安全感。

      地震带来的创痛隔过时间的河流再次飘来,让她隐隐作痛,却已经可以承受了,也许是应着这样的内心状态,眼下对于他人而言堪比苦修的徒步之行,她能够坦然接受,甚至从精神上表达认可,这份认同在很久之前就已经有了萌芽的端倪。她回忆起那个身处大洋彼端的时候,教学楼后方的教堂里,每逢周天,当地的人们都会全家聚齐、穿戴体面的去往那里,花去一个上午的时间聆听牧师的布道,接着进行集体的祷告,一个上午结束后,在其他的许多时间段内,还会有人特地前来向牧师告解,坦言自己犯下的罪并表示忏悔。在寄宿学校单调的生活里,教学楼不远处的这番场景成了她例行点播的剧目,每到这一天上午,她总会找一个不会被人轻易发现又视野良好的教室,趴在窗檐上观看教堂的彩色玻璃和人们从草坪上踏过的情景。其实,即使主动适应了这场让自己耳濡目染的话剧,就信仰本身而言,她也只是抱着新奇而非虔诚的态度,人际的不和谐促使她在离开之前有过一次从旁观者到参与者的体验,而这份体验的深层意义却是在她经历了人生的巨大变故之后才逐渐显现出来的。

        山城相对封闭的环境里,热潮被聚集起来,拼命的使温度上升,抵消了风力,让一切固着于本来的样子,相比之下,路世宁记忆里夏季的海滨,则是努力的将暑气吹向茫茫无际的浅蓝大海,白天,风沿着海面朝陆地而去,脚下的浪潮也以相同的方向裹挟着泡沫流向了沙滩,她总会选择一个不那么热的傍晚来到这里,提着鞋走到海岸边,将双脚埋在沙子里,同时感受着夕阳的余温和海水的清凉,每当那个时候,大自然也和人一样矛盾。有一次,她意外的看到了牧师一家,老两口带着九岁的孙子,正沿着弧线形的海滩散步。

      路世宁鼓足勇气,走到牧师一家人面前,有些忐忑的提出了自己打算找个机会告解的想法,她想当然的把讲述自己在学校里遭遇的麻烦等同于了一场赎罪行为。牧师和善的告诉她,可以为她代祷,那之后,她去了教堂好几次,日光通过琉璃窗投下彩色的剪影,一列列的长椅构筑了室内的肃穆与安详,她走进侧边的告解亭里,开启了灰色记忆的大门。随着从旁观者到参与者的身份转变,与牧师和教徒们的相处,成了她在那段煎熬时光里唯一的平静和安心所在,直到经历了地震,这份信仰带来的内在改动依旧在帮助着她,尽管效果如同喝中药般缓慢。

        现在,为了某个未知的谜底,和三个伙伴克服着酷热带来的疲惫感,在小小的社区里绕来绕去,虽然有点像热锅上的蚂蚁一团转,路世宁却再次感受到了过去的平静。心里的疤可能永远都不会痊愈,但只要此刻它不会痛就好。

        经过一下午在医院和诊所的询问,得出的结果仍不算理想。也许是时间过去太久,而工作又很繁忙,被询问的医生和护士都声称不知情。天气稍稍退了热,大家都有些精神不振,暂时回了旅馆休息。

        傍晚,为了重振士气,在罗素的提议下,四个人乘坐轻轨去了渝中区看江水。  黑幕被拉下来的那一刻,两岸灯火通明,洪崖洞古朴的外观被探照灯烘托出隽永的美,金灿灿的倒影浮现在寂静的江水里,碎成了星星点点。韦都文和傅寒混进了闲逛的人群,罗素站在栏杆边,出神的看着广阔的江面。

      抽支烟的功夫,他回过神来,侧过头,看了看右首边始终坐在亭子一角的路世宁,她正借着照亮半边天的灯色,埋头书写。

      ‘你在写什么?’

      ‘日记。’

      ‘什么时候养成这个爱好了?之前我都不知道。’

      ‘从看到你的笔记本开始。’

      路世宁刨开被风吹在鼻尖的乱发,将手肘靠在了亭子横栏上,呈现出久违的支颐展颜。

      ‘我们出来的这几天,还能习惯吗?’

      和傅寒一样,罗素总是以哥哥的方式对待她。

      ‘我能证明自己没有不适应。’

        就算整个世界都塌了,她的倔强还是一点都不肯少。她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打开下午休息时查到并已备份好的文档,将电脑递给了罗素。

        断掉的线索又重新被连接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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