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俄国文学
1.俄国文学没有像中国那样有长远的传统。俄国文学实发于十九世纪,就一百年,天才纷纷降生,这是一个奇异的现象,解释不了。
2.文字与文学关联,又有非语言的因素,不能颁布法律来规定语言,靠语言学家也整理不好,只有天才特高的文学家,他为自己而使用文字,一经应用,文字生机勃勃。中国的白话文,用得最好的不是胡适他们,而是曹雪芹。
3.普希金被公认是俄国文学的太阳,相当于莫扎特在音乐上的成就。他生来就是诗人,在黄村学校时就构想长诗、喜剧、长篇小说,没有别的要做--这种才是天生的艺术家,起点就是终点,终点也是他的终点。
4.简洁是大天才的特征。作文,第一就有简练。简练就是准确,就是达意。普希金的每一句话之所以强有力,只由于这句话与别的话联结在一起,才有整体的重量,如果离开了整体,这句话就软弱无力。绘画,通这个道理,书法,亦复如是。普希金的诗为什么这么好,因为他对希腊诗下过极大的功夫。
5.艺术家、诗人的悲哀痛苦,分上下两个层次,一个是思想的心灵的层次,对宇宙、世界、人类、人性的绝望,另一个是现实的感觉的层次,是对社会、人际、遭遇的绝望。所谓一流的大师,上下两个层次同时在怀。
6.潜意识、无意识、性压抑、变态心理、什么什么情结,比起陀思妥耶夫斯基,哪里比得过!意识流那点手法,三分才气七分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大手笔,一味自然,那样奇怪曲折,出人意料,但都是自然的。这才是高超、深刻。
7.不要在陀氏的书中追究思想信仰、道德规范。文学的最高意义和最低意义,都是人想了解自己。
8.都说艺术家另有上帝!陀氏文笔粗糙,一般人不懂。在木心看来,陀氏文笔的粗糙是极高层次的美,如汉家陵阙的石兽,如果打磨得光滑细洁,就一点也不好看了。尊重这粗糙可以避免自己文笔光滑的庸俗。
9.从陀思妥耶夫斯基身上,我们看到一种别样的浪漫--贫穷。对!贫穷是一种浪漫。文学家以他心灵的丰富描写人物,陀氏的小说,就是这样。他与劳动人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他把内心的某一因素发展起来,借许多间接经验,从旁控制,使之丰富。艺术家大抵如此,陀思妥耶夫斯基写拉斯科尔尼科夫,福楼拜写包法利夫人,托尔斯泰写安娜,都是这样。
10.安娜身上渗透了托尔斯泰的魂灵。他把自心种种不可能实现的幽秘情愫,放在安娜身上。《复活》特别重,老了读,最好。托尔斯泰当时的国际地位非常高,他曾直接写信给皇帝,说:“你忏悔吧!”朝廷要办他,宪兵将军说,他声望太大,俄罗斯监狱容不了他。
11.俄国文学以“为人生而艺术”为主调。前有别林斯基,后有车尔尼雪夫斯基,力主为人生而艺术。
12.木心说,契诃夫的短篇,写得太通俗。鲁迅说契诃夫的小说是含泪的微笑,文学并需要含泪,也不需要微笑。艺术是不哭的,也不笑的。
13.少年人应有强烈的羡慕,咬牙切齿的妒忌,这样才能使软性的抱负,变成硬性的。高尔基的三部曲:《童年》、《在人间》、《我的大学》,至今应该是青少年的教科书。高尔基最好的是,以文坛新秀与托尔斯泰、契诃夫交往。他的优势是写先辈没有经历、也没有写过的东西。真要说到功力、思想、修养,他就不够了。他一写长篇就不行。写长篇,要靠强大的人格力量,极深厚偶的功底。哈代、陀思妥耶夫斯基、曹雪芹,在哲学、史学、文学上的修养,深刻啦!所以,写长篇小说,不可轻举妄动。
14.艺术上的技巧,有它宿命的归属性。当你已获得个人性技巧时,就要明白你的归属性。这样就可以事半功倍。
15.中国,和世界不同步。中国近代文学:琳琅满目,一片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