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提克斯如是说
多年以后,面对瓦尔登湖,阿提克斯叔叔将会回想起,莱特带他去见识星河的那个遥远的黄昏。那时的瓦尔登是一个只有几户人家的村落,石块和木片盖成的屋子,沿湖畔七零八落地散布,平静的湖水清澈见底,湖岸里暖石洁白光滑宛如史前巨蛋。世界新生伊始,许多事物还没有名字,提到的时候尚需用手指指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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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莱特在儿童组的划船比赛中赢得了第一名,他大喊大叫着跑回家,使得特蕾莎和卡列宁不同以往疯了似地活奔乱跳。只是,只是,那天阿提克斯叔叔一言不发,平静地像个老人。
就在那个午后,莱特带着阿提克斯叔叔去了莱特最想去的地方——瓦尔登湖湖心。
阿提克斯叔叔记得那个午后似乎平淡无奇,他带着尚在童年的,自己的侄子莱特去了瓦尔登湖湖心。黄昏,世界仿佛结束了宇宙开始的第一天,庄重而幸福。最后一束阳光刚耷拉在山头,云彩就带走了它。回头看看身后,星河似海里宽阔的水,铺天盖地淹没了天空,天空不是蓝色也不是黑色,是紫色,那种能穿在身上让别人看见的紫色。
我站在船头,看见莱特沉默着,我问他:“以前见过这样的瓦尔登吗?”,“几天前的那个夜晚,我不小心闯到了这里,叔叔,这里是瓦尔登吗?它和白天的这里可一点都不一样啊!”莱特疑惑地说。“这里是瓦尔登湖,是那个梭罗赞美过的,生活过的瓦尔登湖,白天是,黑夜也是。”阿提克斯如是说。
你所看到的,惊讶的,欣赏的,是瓦尔登湖,它一直都是这样,从天地伊始,到岁月洪荒。黑夜,星空,月亮,......,它们都是自然的一部分,应该像看待白天、太阳一样看待它们,不能因为世界的生命在这一刻休养生息就错怪了它。抬头看看,这里的一切,从没有因为你没有看见它而选择消失,更不会因为是你看见了它而变换另一种模样,它就是它,一如既往,不会改变。莱特,我爱你和爱这个世界一样深刻,不能入水时,我冲动地像条鱼,想把全身奉献给水,在水中时,我又像飞鸟,想迫不及待冲出水面,和你一同分享每一口呼吸。太阳升起时,从梦中惊醒,我以为自己又被生养了一次,夜晚来临,我一直以为浩瀚星空里藏着我们过去故乡的奥秘。斗转星移,沧海桑田,这种愿景不仅没有消失,反而更加强烈。
莱特,今天你获得了人生的第一次胜利,你得到了大家的掌声和欢呼,卡列宁和特蕾莎高兴地不像样子,我也是,我也很高兴,我只是不善于用他们那种方式表达,原谅我。莱特,今天最高兴的人不是他们,是你自己,是过去和今天的你的总和。自此之后,你有了更多的故事与别人谈起,你可以有更多的信心与特蕾莎相处,有更多的机会与黑夜的瓦尔登相见。莱特,你是这宇宙中独特的一个孩子,就像第一次在一片组织中看见的那个细胞,它渺小却什么都有,浩瀚且充满生命力。莱特,你也是这宇宙中最普通的那一个孩子,就像你从万千细胞看到它们拼凑起的组织开始,从每一个细胞从外捕获能量,到每一块组织为一个模糊的整体奉献功能开始,它团结它的同伴,不争强好胜,不无故落后。是的,你站在自身的原点,向四周望去都是无穷无尽,或者某一日也会在霎那之间归结于无穷无尽,但是在这之前,你自尊自爱但却不自夸自大。
这世界,人生里,有各种各样形态的事物,仔细看看,它的美丽富饶不亚于此刻的星空。不止于每一个善良的人,还有每一条蜿蜒的河,每一片寒秋的叶子,每一粒飞扬的尘土。世界不会因为你的参与与否而发生改变,人生的甘甜苦涩也不会因为此而有所改变,只是它们因为你的存在而共同绘制了一个场景,这个场景叫做生活。特蕾莎是条游鱼,它也是这个组织里的细胞,它也独特应有尽有,可是,一旦你愿意与它参与这片湖,它会告诉你它梦到过的每一条河,每一片海。它会吐诉自己被怎样凶恶的鲨鱼追赶并且吃掉,它会嫌弃瓦尔登湖的每一滴水,在你看来没有道理的事情,它自建体系。卡列宁朴实单纯,苦恼和忧郁在它那里都会有充足的理由,可是,它的快乐往往没有充足的理由,只是因为你。它会等待你带给它的每一次晚宴,与它的每一次玩闹。你的每一次伤悲和欢愉,它都会不约而同地当做生命的一件大事等待,就像它活着只是为了等待。是的,你的生命中不全是它们,你会有少年,青年,中年和老年,你会遇到许多它们这样的人,还有几个不是它们这样的人。自然,并不是每个人都与你有关。这是生活,它有趣并且孤单。
阿提克斯为这三段关于世界、人生和生活的言论而口渴,他回头看了看,皎洁的明月下,莱特安静地睡着,嘴里还咕噜着早晨的获奖词。也许从第一句开始他就睡着了。
“童年就应该是这样,不应该听任何人的鬼话。幸亏他睡着了。”阿提克斯如是说。